第3章 儺禮廳

  計程車穩穩停在路邊,女人合上文件,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紙幣遞給司機。司機接過一看,頓時瞪大了眼睛。車費不過七千韓元,而女人給的,卻是兩張五萬面值的紙幣,整整十萬韓元!

  「不用找了,剩下的就當是洗車費吧。」女人語氣淡然。

  「啊?」司機愣住了。

  「洗完車後,記得在車上撒點鹽。」

  女人的話讓司機一頭霧水,他愣愣地看著對方,不知所措。「這…這是……」

  女人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你的車太髒了。」

  髒?我明明半天前才洗過車……司機還想說些什麼,女人卻已經打開車門走了下去,然後毫不留戀地關上了車門。「砰」的一聲巨響,把司機嚇了一跳。

  只見女人面無表情地從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打開蓋子,毫不猶豫地將裡面的液體潑灑在車身上。那液體顏色暗紅,散發著一股奇怪的味道,順著車身流淌下來,很快就染紅了地面。

  「哎?你…你幹什麼!?」司機驚慌失措地大喊,然而女人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轉身離開了。她一邊走,一邊整理著被液體濺到的衣袖,原本平靜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就在剛才,司機搖開車窗的一瞬間,她從後視鏡里看到,一個沒有嘴巴的鬼魂正趴在車窗上,對著她陰森森地笑著。它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之前沒有發現?

  那鬼魂雖然沒有惡意,但如果驚擾到司機,很可能會引發交通事故。按照規定,她本應該當場消滅它,但當著普通人的面,她不能動用鬼力,也不能使用符咒。思來想去,她只能選擇暫時驅散它。

  看來今天真是諸事不順,還沒到儺禮廳就碰上這種事。經驗告訴她,這種預感往往很準。

  「真是麻煩……」石珠蓮,儺禮廳祝役部部長,眉頭微微皺起,臉上寫滿了不耐煩。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正是鬼怪橫行的時刻。

  對於普通人來說,夜幕降臨意味著一天的結束,可以回家休息了。但對於儺者來說,這卻是他們一天工作的開始。

  石珠蓮離開計程車站後,並沒有直接前往鍾路聖堂,而是轉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鍾路聖堂只是一個幌子,是為了掩人耳目。保密,是儺禮廳的首要準則,任何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她真正的目的地,是位於鍾路聖堂對面的朝鮮王朝宗廟。

  高麗時代便已存在的儺禮廳,在兩百多年前被正式解散。直到近代,才得以重建,並選址於宗廟一隅。建築物經歷了無數次的興衰更替,地上的靈氣也逐漸衰弱,唯有宗廟,依然保持著純淨而強大的氣場。而且,這裡位於市中心,卻鮮有人至,是隱藏秘密的最佳場所。

  此時早已過了宗廟的開放時間,周圍空無一人,只有石珠蓮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迴蕩。宗廟的大門緊閉,她走到門前,握住門上巨大的金屬拉環,有節奏地敲擊了五下。

  咚,咚,咚,咚,咚。

  「開門。」石珠蓮沉聲說道。

  話音剛落,門閂便自動打開,發出「吱呀」一聲,沉重的木門緩緩向內打開。石珠蓮走進門內,身後的木門自動關閉,仿佛有人在暗中操控一般。宗廟內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石珠蓮卻像是習以為常,步履穩健地走了進去。

  她徑直來到宗廟的正殿。正殿是供奉歷代國王和王后牌位的地方,共有十九間房間,每間房間都有一扇門。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普通人只能看到十九扇門,而擁有特殊能力的儺者,卻能看到第二十扇門,那是通往儺禮廳的秘密通道。

  石珠蓮走到最後一扇門前,從脖子上取下一張卡片鑰匙,插入門縫中。卡片上的符文頓時發出耀眼的光芒,木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個寬敞明亮的空間。

  誰能想到,在這古老的木質建築背後,竟然隱藏著一個如此現代化的空間?儺禮廳內部裝修豪華,設備先進,與那些大型企業無異。大廳里,幾名儺者正在忙碌地走動,看到石珠蓮進來,紛紛恭敬地鞠躬行禮。

  「部長好!」

  「部長好!」

  石珠蓮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通知淨化部,讓他們去鍾路一帶清理一下,那裡有低級鬼怪出沒。」

  「是!」

  「還有,讓暗行部加強巡邏。」

  「明白!」

  兩名儺者領命而去,石珠蓮轉身向電梯走去。

  儺禮廳共分為五個部門,其中,負責偽裝身份,在民間巡查的「暗行部」和負責清除邪祟的「淨化部」,是戰鬥在最前線的兩個部門。

  過去的儺禮廳,是為了守護王室而存在。而如今,隨著時代的變遷,儺禮廳也逐漸演變為守護民眾的秘密機構。如果說警察是陽光下的守護者,那麼儺者,便是黑暗中的守護神。當然,這一切,普通民眾並不知情。知道儺禮廳存在的,只有少數高層人士。

  當然,對於那些擁有特殊能力的人來說,儺禮廳的存在並不是什麼秘密。但對於那些不信鬼神,也看不到鬼神的普通人來說,不知道反而更好。無知,有時也是一種幸福。

  「部長!」一個焦急的聲音從遠處傳來。「石部長!」

  是祝役部第二小隊的首席儺者韓周英,也是石珠蓮的直屬部下。他一路從辦公室跑來,氣喘吁吁,顯然是有什麼緊急情況。

  「什麼事?」石珠蓮問道。

  「您…您還沒收到消息嗎?接到報告,說是有個孩子的魂魄被綁架了!」韓周英語氣急促。

  果然,我就知道會出事……這才剛到五分鐘不到……石珠蓮心中暗道,臉上卻不動聲色,語氣平靜地問道:「什麼情況?」

  「是…是這樣的……」韓周英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後說道,「第一,孩子的身體沒有任何異常,卻陷入了昏迷;第二,孩子的父親做夢,夢到孩子被人搶走了;第三,孩子的父親在夢中摔倒,腿上留下了淤青,而現實中,他的腿上也出現了同樣的傷痕。」

  「有點意思。讓祝役部再派兩名高級儺者待命,等現場調查結束後,立刻出發。通知淨化部了嗎?」石珠蓮冷靜地吩咐道。

  「已經通知了,他們已經完成了初步調查,祝役部第二小隊也已經準備就緒。」

  幹得不錯。韓周英已經提前做好了安排,而且完全符合她的預期。他的判斷力一如既往的準確,根本不需要她多費口舌。

  「很好。那你這麼著急做什麼?」石珠蓮微微皺眉,不解地問道。

  「啊…那個……」韓周英咽了口唾沫,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那個孩子的父親…是主景建設的社長……」

  「…什麼?」石珠蓮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韓周英,你搞什麼鬼?」

  「對…對不起!我…我該怎麼辦?」韓周英頓時慌了神。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剛才還誇獎韓周英辦事得力,現在卻突然發火,這讓韓周英更加不知所措,只能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主景建設,因為白手起家的年輕社長而聲名鵲起。當然,這只是對外界的說辭。作為負責處理靈異事件的國家秘密機構,儺禮廳掌握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主景建設那位年輕有為的社長,其實是……

  「通知下去,取消所有部門的合作請求,封鎖消息,絕對不能泄露出去!」石珠蓮語氣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國務總理的私生子。

  「那…那孩子的魂魄怎麼辦……」韓周英小心翼翼地問道。

  「只派一個人去。這件事絕對不能讓上面知道。」石珠蓮語氣堅定。

  總理的家人被人襲擊,這可不是小事。如果被他知道,肯定會大發雷霆,追究他們的責任。為了避免消息泄露,他們必須秘密解決這件事。

  「什麼?可是部長,一個人太危險了!萬一出什麼事……」韓周英擔心地說道。

  「我派去的人,絕對不會有事。按我說的去做!」石珠蓮語氣不容置疑。這種時候,必須派一個可靠的人去。

  「尹泰熙現在在哪裡?」石珠蓮眉頭緊鎖,語氣冰冷。

  並非所有天生擁有特殊能力的人,都會選擇同樣的道路。有些人選擇逃避現實,假裝自己和普通人一樣,過著平凡的生活。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對於他們來說,成為一名儺者,是一個充滿誘惑的選擇。

  在這裡,他們不需要再隱藏自己,不需要再說謊,不需要再壓抑自己的本性。他們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不同,因為在這裡,每個人都一樣,都是特殊的。這也是韓周英選擇成為儺者的原因。

  當然,想要成為一名合格的儺者,並非易事。他們必須先經過兩年的實習期,成為一名「初級儺者」,學習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完成各種危險的任務。很多實習儺者都無法忍受這種艱苦的訓練,最終選擇放棄,回到普通人的世界。

  但韓周英堅持了下來。對她來說,與其在外面忍受世俗的眼光,不如留在這裡,和同伴們一起並肩作戰,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而且,成為儺者後,她還能獲得穩定的收入,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這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

  當她終於通過考核,成為一名正式儺者的那天,她激動地在大廳里放聲痛哭,哭得周圍的同事都嚇了一跳。她終於熬過了那段地獄般的日子,收穫了屬於自己的果實。

  如今,她已經是一名擁有七年經驗的資深儺者了。她也曾經歷過迷茫和困惑,也曾犯過錯誤,但最終,她都克服了困難,一步步走到今天。現在,她是祝役部的首席儺者,是部長的左膀右臂,她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尹泰熙現在在哪裡?」石珠蓮再次問道,語氣中透著一絲焦急。

  尹泰熙,祝役部第一小隊的首席儺者,也是整個部門最強的存在。他年紀輕輕,卻已經擁有了別人難以企及的實力,是所有儺者敬畏的對象。

  「我馬上去查。」韓周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化妝鏡。這是祭具部專門為儺者們製作的聯絡工具,用來代替手機,以防信息泄露。

  她熟練地在鏡面上畫了幾筆,臉色卻突然變得難看起來。「部長……尹首席今天休假……」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石珠蓮揉了揉太陽穴,感覺一陣頭疼。韓周英遞過鏡子,鏡面上顯示著「無法定位」的提示信息。

  「算了,先別管他在哪了,給他發消息,把情況簡單說明一下,讓他立刻趕回來。」石珠蓮吩咐道。

  「是!」韓周英連忙照做。石珠蓮則趁著這個空檔,處理著堆積如山的公務。

  現代的儺禮廳,每個部門都負責不同的領域。而石珠蓮領導的祝役部,則是整個儺禮廳的核心部門,負責處理各種與鬼怪有關的事件。

  石珠蓮也曾是祝役部的首席儺者,是所有儺者心目中的偶像。如今,她雖然退居二線,但她在業內的威望依然無人能及。

  「不去。」韓周英突然冒出的一句話,把石珠蓮嚇了一跳。她本來就因為這件事心煩意亂,現在更是火冒三丈。韓周英被她凌厲的眼神嚇得一哆嗦,連忙低下頭。「他…他回消息了……」

  韓周英戰戰兢兢地遞過鏡子,鏡面上赫然顯示著兩個字:

  「不去。」

  石珠蓮盯著鏡子,半天說不出話來。韓周英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露出如此窘迫的表情。

  沉默片刻,石珠蓮從包里掏出自己的私人手機,翻開通訊錄,找到一個名字,毫不猶豫地撥打了過去。

  「嘟…嘟…嘟……」

  電話接通了,一個慵懶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餵……」

  「尹泰熙,我之前發的消息,你看到了嗎?」石珠蓮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韓周英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生怕尹泰熙說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韓周英和尹泰熙並不熟悉。雖然同屬祝役部,但尹泰熙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少在部門露面。她剛進儺禮廳的時候,尹泰熙就已經是首席儺者了,兩人只是偶爾在走廊里碰見過幾次。據說,尹泰熙性格溫和,待人友善,很有紳士風度。但根據韓周英這段時間觀察的結果,她發現……

  「工作的事?休息日還打電話,真是服了你了。」

  ……尹泰熙絕對是個氣死人不償命的傢伙。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趕緊給我滾回來!」石珠蓮強忍著怒火,對著電話低吼道。

  「真是的,不就是幫那些大人物擦屁股嗎?至於這麼拼命嗎?等過段時間,政權更迭,換個總理,還不是一樣?隨便派幾個人去就行了。」

  石珠蓮咬緊牙關,強忍著怒火。「如果因為你延誤了救援,導致總理的家人出了什麼事,你擔待得起嗎?」

  「那倒不會,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會詛咒他們的。我可是很擅長詛咒的哦。」尹泰熙語氣輕鬆,完全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尹泰熙!」石珠蓮忍無可忍,對著電話怒吼道。

  「派兩三個主級儺者去就行了,幹嘛非要我去?太看得起我了。」

  「……」石珠蓮頓時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旁的韓周英也聽得目瞪口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這樣和石珠蓮說話。

  石珠蓮無奈地嘆了口氣,似乎已經放棄了抵抗。「泰熙啊……」

  「部長,您有什麼吩咐?」尹泰熙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溫柔,仿佛剛才那個囂張跋扈的人不是他一樣。

  石珠蓮揉了揉眉心,語氣無奈地說道:「說吧,你想怎麼樣?」

  電話那頭傳來尹泰熙愉快的笑聲。「什麼都行?」

  「什麼都行。」石珠蓮已經徹底放棄了抵抗。

  「那你給我放假吧。」

  「多久?」

  「兩個月。」

  「……」石珠蓮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說道:「泰熙啊……」

  「部長,您有什麼吩咐?」

  「你能不能說點靠譜的?你知道現在部門人手不足,你要是休假了,誰來頂替你的位置?」

  「怕什麼,不就少一個人嗎?」

  「少一個人?你知道首席儺者意味著什麼嗎?要頂替你的位置,至少需要二十個高級儺者!別開玩笑了!」

  「那你這次多派二十個高級儺者去不就行了?我就不去了,我要享受我美好的假期。」

  「尹泰熙——!」這個混蛋!石珠蓮終於忍無可忍,對著電話怒吼起來。韓周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這樣對石珠蓮大呼小叫。

  「你幹嘛這麼大聲?想把我耳朵震聾嗎?」

  「好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還不行嗎?」石珠蓮徹底敗下陣來,語氣中充滿了無奈。電話那頭傳來尹泰熙得意的笑聲,仿佛已經預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兩個月?你這是休假嗎?你這是辭職!」石珠蓮沒好氣地說道。

  「咦,是嗎?那我得去寫辭職信了。」

  「你……」石珠蓮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說吧,你到底有什麼條件?」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尹泰熙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他的語氣聽起來有些認真:「我最近有點事,需要離開一段時間。」

  石珠蓮看了看手錶,距離她接到報告,已經過去將近一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