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驅魔人

  自古以來,人們便深信不疑:世間所有的災禍與疾病,皆為妖魔鬼怪作祟。那是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恐懼,是人類面對未知的本能畏懼。鬼怪,是超越凡人認知的存在,強大卻又殘缺不全。它們遊蕩於陰陽之間,潛伏在人群之中,伺機而動,擾亂現世的秩序。脫離肉體的魂魄本應輕如鴻毛,但若執念太深,便會重若千鈞,化作厲鬼,永世不得超生。

  為了驅邪避凶,人們想盡了辦法。然而,普通人所能做的,不過是遵循一些代代相傳的迷信禁忌,這些禁忌大多毫無用處,不過是聊以自慰罷了。他們唯一能依靠的,便是那些身懷異稟,能夠看見鬼怪的「貴才」。貴才,是異類,是被排斥的對象,但同時,他們也是人們最後的希望,是被敬畏的存在。

  天生擁有貴才之人,大多會成為行走世間的巫師,或是遠離紅塵,皈依佛門,以求解脫。然而,在極少數情況下,他們也會被國家召喚,成為專門負責驅鬼儀式的「儺者」。害怕鬼怪的,不僅僅是平民百姓,也包括深居宮廷之中的皇室貴族。因此,每逢臘月三十夜晚,宮廷中都會舉行盛大的驅鬼儀式,名為「儺禮」。

  隸屬於儺禮廳的儺者們,不僅要主持儺禮,還要竭盡全力守護宮廷,使其免遭邪祟侵擾。他們也會參與各種宮廷活動,例如國王出行或迎接外國使臣時,他們便會跟隨隊伍,驅趕邪靈,保駕護航。

  在隊伍的最前方,有一人身穿華服,頭戴面具,手持法器,神采奕奕地舞蹈,為國王開路。他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威嚴,仿佛神靈降世,就連一國之君也要對他禮讓三分。他擁有常人所沒有的異能,能夠洞悉陰陽兩界。只需他輕輕揮手,世間萬物,所有鬼怪都會落荒而逃,俯首稱臣。他是所有儺者的首領,是驅趕邪靈的神明,他的名字,叫做「方相氏」。

  一輛自行車穿梭在華燈初上的街道上,夕陽的餘暉將整個城市染成一片金黃。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映照著騎車男子年輕的臉龐。他熟練地穿過停放在路邊的警車,將自行車停在角落的停車架上。

  「小洪,今天來得挺早啊?」

  他轉頭一看,只見一位身穿制服的老警察正站在不遠處抽菸,正是他的前輩,金警官。洪警官連忙低下頭,恭敬地打招呼。金警官只是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禮。

  「金警官,您怎麼還沒下班?」

  「哎,別提了,出了個案子,一直忙到現在。」干他們這行,早就習慣了沒有正常的休息時間。如果說有什麼好處,那就是對各種突發事件都習以為常,處變不驚。然而,今天,一向波瀾不驚的金警官,臉上卻帶著一絲疲憊。

  「發生什麼事了?」

  「剛才接到報案,說醫院有人鬧事,我們就出警了。一查身份,你應該也聽說過,就是那個主景建設,那家公司的老闆。」

  洪警官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驚訝。

  主景建設,是一家由白手起家的年輕社長創立的建築公司。公司成立時間不長,卻發展迅速,通過一系列併購案,迅速在業內站穩腳跟,聲名鵲起。前段時間,他們又成功中標了地方政府投資的度假村項目,股價一路飆升,甚至還登上了新聞,可謂是風頭正盛。

  「那家公司最近不是發展得很好嗎?怎麼會……」

  「是啊,他們老闆的兒子今年六歲,因為肺炎住院了。」

  金警官說到這裡,頓了頓,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似乎在平復心情。

  「那孩子昨天還好好的,今天突然就昏迷不醒了。那老闆一口咬定是醫院的責任,就在醫院大鬧了一場。他像瘋了似的,把醫療設備砸了個稀巴爛,還動手打了醫生。」

  「哎……」洪警官聞言,也不禁搖頭嘆息。

  「那,是醫院的責任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我們調取了用藥記錄……」

  我們拿到了用藥記錄,也提交上去了,但是…醫院那邊說,沒有任何問題。」金警官眉頭緊鎖,語氣沉重,「法醫也做了屍檢,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根本查不出原因。真是活見鬼了!」

  洪警官也露出嚴肅的神情。

  「是啊,怎麼會這樣……」

  「醫院那邊亂成一團,那老闆也快瘋了。我們跟他說,在找到證據之前,我們也無能為力。你猜怎麼著?他居然說,他做的夢就是證據,還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胡話。」

  「什麼?做夢?」洪警官更加疑惑了。

  「他說,他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有人要把他兒子帶走。他一路追趕,結果中途摔了一跤,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人帶走了。他還說,這就是預兆,他早就應該給兒子轉院,還說了一堆詛咒醫院的話……哎,真是聞所未聞,亂七八糟的。」

  金警官說著說著,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來,顯然覺得荒唐至極。

  「哎,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洪警官哭笑不得地搖搖頭。警察局,每天都要接待形形色色的報案人,處理各種奇葩的案件,早就見怪不怪了。然而,像今天這樣,把夢境當成證據,也實在是匪夷所思。

  「放心吧,會解決的。」

  洪警官安慰著金警官,語氣溫和而堅定。

  「您今天也辛苦了,金警官。」

  金警官又嘮叨了幾句,便起身離開了。洪警官目送他離開後,轉身走進更衣室。此時時間尚早,更衣室里空無一人。他確認四下無人後,反手鎖上了更衣室的門。

  洪警官深吸一口氣,凝神靜氣,仔細聆聽著周圍的動靜。他豎起耳朵,仔細辨別著每一個細微的腳步聲,但幸運的是,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面無表情地掏出手機,熟練地按下了一串號碼:120。電話接通後,耳邊傳來熟悉的語音提示:

  「您好,這裡是首爾市120茶山呼叫中心。交通信息請按1,供水服務請按2,一般行政諮詢請按3,首爾市及區政府電話查詢請按4,職場媽媽心理諮詢請按5。」

  洪警官沒有理會語音提示,而是飛快地按下了一串數字:

  12345。

  他只按了五個數字。

  「您輸入的號碼有誤。交通信息請按1,供水服務請按2……」

  語音提示還沒結束,洪警官的手指已經再次動了起來。這一次,他按下的數字是:

  1122334455。

  與上次不同,這次他每按一個數字,都會連續按兩遍。

  ……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既沒有語音提示,也沒有任何聲音。仿佛電話線斷了,又仿佛被人刻意掛斷。然而,洪警官並沒有掛斷電話,而是咬著嘴唇,焦急地等待著。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那頭終於傳來一個毫無感情的聲音:

  「正在為您轉接人工服務,請稍候。」

  「咔噠」一聲,電話接通了。然而,電話那頭的接線員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問候,而是保持著詭異的沉默。洪警官再次確認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然後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奇特的語調說道:

  「金色面具遮面容,手持寶珠鞭驅邪。步履輕盈身法妙,宛若鳳凰舞蹁躚。」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便傳來一個嚴肅而刻板的聲音:

  「這裡是儺禮廳情況室,請講。」

  洪警官,不,此時的他應該被稱為儺者洪民載,他握緊手機,語氣堅定地說道:

  「這裡是儺禮廳暗行部第三小隊,儺者洪民載。坐標21-6,事件類型『羅』級。請求祝役部支援。」

  「請報告具體情況。」

  「是魂魄綁架事件。」洪民載語氣沉穩地回答道。

  「歡迎光臨。」

  計程車司機透過後視鏡,偷偷地打量著后座的乘客。

  「請問去哪裡?」

  坐在后座的是一位中年女性,衣著得體,氣質不凡。司機與她目光相遇的瞬間,竟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仿佛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

  「去鍾路聖堂。」

  女人語氣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她說完便從包里掏出一疊文件,低頭翻閱起來。司機不敢怠慢,連忙發動了汽車。此時正值下班高峰期過後,首爾市區的交通還算通暢。

  司機哼著小曲,伸手準備搖下車窗。

  「我勸你最好不要搖下那邊的車窗。」

  女人突然開口,語氣冰冷,司機嚇了一跳,連忙縮回了手。

  「什麼?」

  「搖開副駕駛的車窗。」

  「啊…好的……」

  司機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地照做了。女人的語氣雖然禮貌,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久居上位,習慣了發號施令。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偷偷地觀察著后座的女人。

  然而,女人始終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看著手中的文件,仿佛對周圍的一切漠不關心。計程車很快便抵達了鍾路聖堂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