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聲音不大,卻讓青長夜在瞬間沒了抵抗的心思,他微微側身。從這個角度女巫線條艷麗的臉龐於光影之中半明半暗,對方的睫毛長長的,藍寶石一樣的眼睛裡掠開細碎浮光。青長夜語氣很淡:「演戲的女演員很漂亮。」
安雅挑了挑眉。青長夜沒有說話,他在思考逃跑的可能性,從二樓跳下去或許是個不錯的選擇,就是不知道外面有沒有人……
「青青。」安雅打斷了他的思緒:「你是怎麼出來的?」
「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有幾百種方法讓你心甘情願告訴我。不過我得先確認一下。」他還沒弄懂安雅的話是什麼意思,對方的身影鬼魅般移步至他的身側,後脖處搭上了一隻冰涼的手,安雅在他的鎖心用力一掐,青長夜渾身一個哆嗦。
「嗯,真的是你。」
他看見那張明艷動人的臉上漫開笑意,曾經對青長夜來說無比有吸引力的長相,現在落在他眼裡簡直像是魔鬼。青長夜不動聲色避開他的手:「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有寫故事的興趣了,最近很閒?」
「給你寫的啊,」那人的聲音理所當然:「還是第一次。你幾百年前不是很喜歡講童話嗎?你自己也是個童話……都是假的。」
「……」
青長夜有些心虛,他知道安雅是為了暗示自己逃不掉。畢竟對方看起來實在不像對舞台劇有興趣的傢伙。況且還是《美女與野獸》。青長夜動了動唇,他想說你想太多了,他們頭頂的建築卻突然崩塌下來,樓下傳來女人的尖叫,一一掉落下來的大理石穹頂將他和安雅分開。混亂中不知從何出現的少年拽住了他的手。青長夜鬆了口氣。他那句你多久來的還沒問出口,女巫控制的黑霧便將大理石迅速腐蝕。
「青長夜,」皮膚蒼白的少年陰森森睨了他一眼:「他果然是你的老情人。」
尷尬了尷尬了。
「你們是不是一起睡過?」
「……」是的吧。
總感覺被小孩子拉著問這種事情很丟人,他給零號使了個眼色示意趕快跑。從後方傳來的力量讓青長夜一個踉蹌,他反手拽住安雅的手腕想從對方身上抽時間,零卻直接沖了過去,墨藍髮絲在空氣中帶出流利弧度,他看不清零和安雅的動作,只知道他們在很短的時間內分出了高下,前者很快被巨大的異能爆破甩了出去,少年唇邊溢出血絲。安雅這次出來似乎是一個人,青長夜略微思索後道:「鬼藏!」
這是他們最近玩的遊戲裡一個角色的名字,對方的能力是控制電磁,大招放出來時全屏都是漆黑的,零和他為此吐槽過很多次。他在暗示零斷電。就算是安雅,只要突然面臨黑暗也會有所不適,這不是經驗和能力強弱能夠決定的。人的肉眼或多或少都會對一瞬間的黑暗產生牴觸,問題是零能懂嗎……
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間暗了下來。青長夜微愣後唇角微微上翹。他的眼裡划過一道光。
這都能有默契。爽啊。
蟲族的夜視力是他們戰鬥的一大優勢,少年幾個閃身抱著他就往外跑。零耍了個心眼,他學著先前女巫的樣子撫過青年的後頸,果然感覺到懷裡人不易察覺縮了縮。
青長夜:「靴子呢?」
零:「啥?」
「你不是說你可以變出六雙靴子嗎,加速?」
零又用那種你他媽開什麼玩笑的目光望了過來,青長夜嘖了聲。他一直以為零的異能是意念,曾經他們被娜塔莎追蹤時零操縱了所有的槍械,現在看來對方只能夠控制已經存在的東西。想來也對,a的資料表明蟲族的異能天賦都偏向戰鬥化和實用化,「控制」遠比「創造」來得容易。不管怎麼樣,零號的能力是有限制的,這是條很重要的信息,以後或許可以利用這個甩開小瘋子。零大概比較敏感,直接把這種聲音理解為對他的不屑。在少年暴走前青長夜扯了他一把:「跑跑跑。」
「不,我要去拿人頭。」
「……這是一個地圖遊戲。收再多的人頭都是沒用的。」
「媽媽,」零忽然低頭看他:「我們是不是很有默契?」
「是的吧。」至少零能聽懂他的暗語,也能和他開玩笑。
「今後也要這麼有默契,」少年忽然興奮起來:「走吧走吧。」
「豬。」
「……」
屏幕上方的爆破接連不斷,黑暗籠罩了整座劇團。執行官們享受著當今最好的技術配置,即使是監控回放,在執行局總部也使用了立體投影。女人金色的大捲髮垂在腦後,她才剛剛洗完澡,白色浴袍下浮凸有致的身軀若隱若現。站在娜塔莎旁邊的副官狠狠吞了口口水,同為樞機會的執行官,他自然知道面前嘴裡叼著一桿細管長煙吞雲吐霧的女人是何等的蛇蠍美人:「最後一次發現零號的信息是在溫蘭城,三天前,他和11013號在一起。」
女人細細長長的、白玉般的手指在金絲煙杆上颳了刮:「他不叫11013號。」
「什麼?」
「我說,」女人嬌媚的臉龐微微側過,一縷潮濕金髮伴隨她的動作在空中滑出自然弧度:「小夜有名字。」
副官心裡一驚。作為執行官里數一數二的大美人,藍月一直備受矚目,但後者這些年行蹤不定、他們很少能在帝都看見她的影子。先前關於藍月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不少消息稱她曾特意叮囑照顧一名實驗體。樞機會會為每一批實驗體派發編號用以表明他們的檔案登記時間,而她對11013號的態度……實在不像對一個可有可無的實驗體。
溫蘭已不再是安全的落腳點。女巫既然能往郵箱裡投遞貴賓票,顯然對他的住所和習性一清二楚,青長夜仔細想了想,別墅里並沒有需要特意收拾的東西。和少年簡單商議後他們決定搭最近一班出發的光纜列車前往別的城市。抵達時似乎因為剛下過雨,漫天的星群在夜幕之上閃爍,他們登記時寫的是雙人間,青長夜用了假身份,他洗完澡出來零正在看電影。青長夜瞥了一眼,畫面上血肉模糊的場景令他挑了挑眉。
果然是吃人的傢伙。喜歡看這些。
零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麼:「這個叫暴力美學。」
「唔。」青長夜漫不經心應了一聲,他還在思考證件的事情。他一直用a教給他的辦法從大資料庫中「偷」別人的信息,他本人的信息早在第一次離開帝都時便被愛德溫凍結了。零和他不一樣,他只是被凍了身份,零卻是個徹徹底底的黑戶,這樣以後若想做什麼都不方便:「你沒想過給自己起個名字嗎?我可以幫你辦戶口。」
少年應該完全沒聽懂他在說什麼,墨藍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一臉興味地看著屏幕上亂飛的人頭,對青長夜的話敷衍般嗯嗯嗯。青長夜見狀坐在了他旁邊,等零看完電影後,他又問了一次。
「所以,」零號的手指向了屏幕上的a欄開頭:「約翰?」
「輸出不夠。」
「……」打遊戲打瘋了吧。少年往後翻了翻:「蘭斯?」
「蘭斯洛特。這個名字不適合你。」
「……」他有時候真的跟不上青長夜的思路,但既然對方說不適合,他就乾脆換一個:「那你說叫什麼?」
「豬?」
零號一掌按上桌子:「青長夜你找揍呢?」
「我覺得很襯你,」黑髮黑眼的青年笑了笑:「見過很多豬,還是你最可愛。」
「……」
這樣都能臉紅,太傻白甜了吧。
和青長夜的想法不同,少年眸底隱隱划過一絲算計。人類不懂蟲族的語言和文明,鮮少有人知道蟲族生來沒有名字,唯有伴侶才可以相互取名,只要這個人給他取了名字,無論青長夜的本意到底是什麼,在蟲族的文明里對方都已經承認了是他的伴侶。他會擁有名正言順鎖住他的理由。就在少年思考該怎麼讓青長夜給他取個還能接受的名字時,後者也在觀察他。
不知道為什麼,他隱隱約約感覺零在給自己下套。儘管小瘋子目前表現出來得同任何一個青春期叛逆小鬼無二,他的控制天賦卻令青長夜頗為忌憚。他知道天賦極高的蟲族在戰場上可以用意念迫死聯邦將士,曾經甚至傳出過戰俘心甘情願淪為玩物的醜聞。數不清的人類被蟲子迷惑,除了他們富有欺詐性的外表、這種詭異得近乎神賜的天賦也是一大因素。如果零號真的想要強迫他做什麼,或許他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我不擅長給別人取名字,」青長夜敲了敲桌子:「名字是很重要的東西,你自己取比較合適。」
「可是我想要媽媽取啊。」少年眨了眨紅藍異色的眼,因為太興奮,他的右眼已然變成了璀璨如烈焰的紅。青長夜越看他這樣越覺得熟悉,但他肯定自己過去從未見過零,少年的長相非常有辨識度,如果見過他不可能不認識。
「我想好了。」
「嗯?」零舔了舔唇。他要抓住他了。
「豬豬。」
「……」你媽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