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海涵

  田爾耕亦緊隨其後,朗聲道:「微臣參見皇太弟殿下。」

  朱由檢笑著上前將二人扶起,卻正色道:「兩位日後切莫再這般稱呼,既然冊封大典還未舉行,那麼本王就還不能被稱為皇太弟。」

  魏忠賢躬身道:「老奴遵命。」說完直起身來,望著站在朱由檢身後的陸天行,笑道:「這位想必便是陸公子吧?」

  這是陸天行初次見到魏忠賢其人,然而眼前這個權傾朝野,大權獨攬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廠公卻是貌不驚人:只見他約莫五十來歲,身材雖不高大,卻甚是結實,容貌與尋常的中年人相比,唯一的不同便是少了兩撇鬍鬚,除此之外,並無任何特異之處。

  陸天行連忙行禮道:「草民陸天行,拜見魏公公,拜見田指揮使。」

  魏忠賢笑道:「陸公子不必多禮。」說著點了點頭,又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信王身邊,正是應當有陸公子這般的少年才俊輔佐。」

  陸天行笑道:「魏公公過譽了,說來慚愧,草民已過了弱冠之年,卻還未能為大明立下尺寸之功。而且正所謂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朝廷內外若想安穩,又如何少得了魏公公與田指揮使這樣老成持重的股肱之臣坐鎮?」

  魏忠賢聞言後,不由連連點頭,笑道:「時至今日,咱家終於明白信王殿下為何會格外看重公子了。」

  陸天行拱手笑道:「草民不敢當。」說完,從懷中取出幾張銀票,雙手呈送到了魏忠賢面前。

  魏忠賢卻不接過,而是抬眼望向朱由檢,問道:「王爺,這是?」

  朱由檢嘆了口氣,拱手道:「說來慚愧,本王去歲在此飲酒,不想沒喝幾杯便醉了,遂出手誤傷了酒樓中人,事後才知此處竟是內官監魏大虎公公的產業,本王酒後失德,實在是汗顏無地,些許心意,還望魏公公能代本王轉交給大虎公公以作賠償之資。」

  魏忠賢擺手笑道:「王爺言重了,老奴早已查明,是這酒樓的掌柜草芥人命在先,王爺路見不平,方才出手懲治,實是那廝罪有應得,又何須王爺賠償。後來老奴狠狠地訓斥了魏大虎,命其嚴加整頓名下產業,決不可在天子腳下再做出甚麼違反律例之事。」

  京城酒樓何止數十家,魏忠賢為何偏偏選在快活酒樓設宴?因為魏忠賢正是想要借去歲之事來看看信王如今對自己的態度,而陸天行在來此之前,便已看穿了他的意圖,這才有了朱由檢告罪賠償之事。

  朱由檢拱手道:「魏公公海量。」說著指了指陸天行捧著的銀票,又道:「然而本王畢竟累得魏大虎公公折損了銀兩……」

  不待其說完,魏忠賢便已擺手笑道:「王爺執意如此,可當真是折煞老奴了。」說完轉頭道:「陸公子,快將銀票收起吧。」

  田爾耕也勸道:「王爺若定要賠償,魏公公今後可是不好做人了。」

  朱由檢只好命陸天行將銀票收回,笑道:「常言道,宰相肚裡能撐船,依本王之見,魏公公的胸襟足可比擬歷朝歷代的宰相了。」

  魏忠賢笑道:「王爺謬讚,老奴愧不敢當。」隨即伸手朝座席一引,又道:「王爺,陸公子,請坐。」

  四人坐定後,魏忠賢笑道:「那本《廣陵散》的曲譜,老奴曾命人找了許久,卻始終未有所獲,誰知王爺前日裡竟然肯將其拱手相贈,要說起胸襟,誰又能比得上咱們信王殿下?」

  一團和氣中,田爾耕使了個眼色,早就立於門外等候的店夥計便將各色菜餚陸續呈了上來。

  陸天行抬眼望去,只見桌上共有四葷四素一湯九道菜,葷的是:龍井蝦仁、西湖醋魚、脆皮乳鴿、糖醋小排;素的是:八寶黃瓜、蒜香白芋、白灼芥藍、冰糖湘蓮;湯則是一份清湯魚圓。這些菜餚雖然極為精緻,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但食材卻並不名貴,多半是為了迎合崇尚節儉的朱由檢之意。

  果然,田爾耕笑問道:「魏公公知道王爺素來克勤克儉,不喜鋪張,因此便特意命人準備了這些日常菜餚,不知是否合王爺的口?」

  朱由檢將夾起來的一塊醋魚吃了,才笑道:「甚是不錯,難得公公選的這些菜,都是本王平日裡愛吃的。」

  魏忠賢笑道:「王爺愛吃便好。」

  酒過三巡後,朱由檢放下玉箸杯盞,道:「皇兄要重審王恭廠一案,本王不敢怠慢,只是不知該從何著手,還請公公賜教。」

  見其提及正事,魏忠賢不敢怠慢,拱手道:「王爺客氣。不過老奴以為,此事既然由白劍凌而起,便應從此人身上查起,只是如今白府滿門皆已被殺,王爺不如先去兇案現場,看看兇手是否留下甚麼蛛絲馬跡。」

  朱由檢頷首道:「公公所言,正合本王之意。」

  魏忠賢轉頭問道:「田指揮使,刑部、大理寺與錦衣衛已在現場勘查許久,不知可有什麼發現?」

  田爾耕拱手答道:「還沒有。」見魏忠賢面露不悅之色,連忙分辨道:「三個和尚沒水吃,刑部和大理寺這些飽食終日之輩,幫不上忙也就罷了,卻在現場晃來晃去,只會礙事。」

  魏忠賢頷首道:「既然如此,咱家奏請聖上,將這些人撤下來,只留錦衣衛繼續調查便了。」

  朱由檢道:「如此也好。」頓了頓,又道:「宴席過後,本王便想去現場探查一番,不知公公意下如何?」

  魏忠賢道:「王爺忠於君事,老奴甚是感佩,自當與王爺同去。」

  白劍凌的府邸位於廣安門大街上的白紙坊,將近未牌時分,朱由檢一行人便來到了白府。

  門後守衛的刑部衙役見了,驚得趕忙上前見禮,朱由檢擺了擺手,與眾人繼續向府內走去。

  白府滅門案之所以能如此興師動眾,不僅因為被殺之人乃是從三品的錦衣衛指揮同知白劍凌滿門,更是由於它所牽涉的,乃是天啟六年震驚朝野的王恭廠爆炸案。

  而這一切,仿佛都有一隻幕後黑手在暗中操縱,其鋒芒所指,很可能是大明天子朱由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