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赴宴

  福來微微一笑,說道:「王爺客氣了,前日裡您入宮求見皇后娘娘之時,尚且都要陸公子相伴左右,又怎能說他不是高人呢。」

  聽到這裡,屏風後的陸天行心中不由一凜,暗道:那日吳大哥已為我遮掩,不想卻還是被閹黨看出了破綻,看來魏忠賢在宮中的勢力當真是雄厚至極。

  朱由檢搖了搖頭,說道:「不瞞總管,本王確是帶了陸公子入宮,不過本王也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福來笑問道:「王爺有何苦衷,可否告知小人?」

  朱由檢頷首道:「自然可以。」隨即說道:「本王這位朋友生著一副伶牙俐齒,平日裡最是會相勸他人。而皇后娘娘與魏公公之間,因為些許誤會生了齟齬,因此本王便想請陸公子相勸娘娘。」

  福來點了點頭,問道:「不知王爺為何想要相勸皇后娘娘?」

  朱由檢面上一熱,問道:「本王今日之言,除了告知魏公公外,總管能否不要對他人言說?」

  福來笑道:「這是自然。」

  朱由檢這才說道:「本王與聖上雖然兄弟情深,但祖宗基業卻更為要緊,總管自然知曉,至今也沒有哪位娘娘能夠誕下皇嗣,因此本王當日便入宮求見皇后娘娘,想要請她在皇兄面前為本王進言,畢竟按我大明祖制,天子若無子嗣,皇位便應當兄終弟及。」

  說到這裡,朱由檢嘆了口氣,續道:「然而,魏公公是個忠直可信之人,本王日後還要倚重於他,因此便打算勸解皇后娘娘,請其日後不要再與魏公公對峙,以免本王太過為難。」

  福來頷首笑道:「這自然是再好不過,可皇后娘娘生性高傲,又如何會肯聽從王爺的勸解?」

  朱由檢道:「只為了自己,皇后娘娘自是不肯,但在陸公子的建議下,本王已應允皇后娘娘,只要本王能夠登基,便還她年邁的老父一世清名,使其有生之年能夠得以返回京城。」

  言及此處,朱由檢拱手道:「本王擅自帶外人入宮,又貿然應允皇后娘娘,日後要為張犯國紀平反,實是罪責難逃,勞煩總管回去後轉告魏公公,本王定會向皇兄上書請罪,不過還要請魏公公千萬不要為難陸公子才是。」

  福來躬身道:「王爺能如此坦誠相待,小人先代魏公公在此謝過了。」說完直起身來又道:「王爺所言之事,魏公公盡已知曉,他命小人轉告您,陸公子入宮之事便到此為止,絕不會傳揚出去;還有,只要皇后娘娘與張國紀不再與魏公公為敵,看在王爺金面上,魏公公便絕不會同二人為難。至於王爺上書請罪之事,那更是大可不必了。」

  朱由檢聞言不由面露喜色,驚喜交集地說道:「魏公公如此相待,本王著實不知該如何回報才是。」

  福來拱手笑道:「王爺不必如此客氣,既然聖上已下了旨意,那麼輔佐您,本就是魏公公的分內之事。」

  朱由檢連連點頭道:「真乃忠義之士!」說著轉頭吩咐道:「曹如,快去將那副《竹林五君圖》取來。」

  曹如躬身應了,不多時便捧著一副捲軸返了回來。

  朱由檢伸手接過,親自將其遞到了福來面前,笑道:「本王的心意,還請總管轉交給魏公公。」

  福來趕忙雙手接了,行禮道:「小人代魏公公拜謝王爺厚賜。」

  朱由檢笑道:「總管請起。」

  福來起身後,又道:「王爺若是沒有旁的吩咐,小人這便回去向魏公公復命了。」

  朱由檢笑道:「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再多加挽留,福來總管請便,煩勞你轉告魏公公,本王與陸公子,隨後便會前去赴宴。」

  待福來告退後,陸天行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感嘆道:「若用手眼通天四字來形容魏忠賢,當真是絲毫不為過。」

  朱由檢眉頭緊鎖地點了點頭,說道:「兄長說的是,看來若想扳倒魏閹,肅清閹黨,絕非朝夕之功。」

  陸天行道:「不過在聖上下旨將賢弟立為皇太弟,粉碎了魏閹想要擁立宮女之子為太子的計劃後,他現下似乎當真站在了賢弟這邊,否則魏閹手下不乏言官,他大可利用賢弟私下會見皇后之事做文章。」

  朱由檢頷首道:「不錯,多虧兄長讓我對其示弱,方才打消了魏閹心中的疑慮。」

  陸天行擺手道:「這還倒是其次,想來魏忠賢多半是認為賢弟在朝中孤立無援,即便登基為帝,也要受其擺布,因此今後賢弟在繼續對其示弱的同時,也要切記不可同閹黨以外的臣子相交過密,以免招致魏忠賢的猜忌。」

  朱由檢點了點頭,苦笑道:「小弟記下了,咱們這便前去赴宴吧。」

  坐在快活酒樓雅間內的魏忠賢,仔細端詳了桌上的《竹林五君圖》許久,卻還是未能看出個所以然來,皺眉問道:「田指揮使,你說信王送咱家這幅畫,可有何深意?」

  田爾耕的祖父田樂,官至萬曆朝的兵部尚書,因此少時便接受過良好教育的田爾耕,自然很輕易地看出了朱由檢贈畫的用意。

  然而田爾耕卻不敢在沒讀過多少書的魏忠賢面前太過賣弄,因此也裝模作樣地看了片刻,方才有些為難地說道:「卑職若是沒有看錯的話,這《竹林五君圖》的畫中人,應是三國時的五個賢明之士,從款字來看,此畫的作者乃是唐朝的大畫家閻立本。」說著揉了揉眉頭,又道:「信王相贈此畫,想來是想告訴九千歲,您的忠貞賢良,可比古來先賢。」

  魏忠賢笑道:「原來如此。」說著搖了搖頭,又笑道:「這些讀書人,說話就是喜歡繞彎子。」

  田爾耕附和道:「九千歲說的是。」頓了頓,續道:「信王不僅對福來總管禮敬有加,而且更是將您比作古來先賢,如此來看,九千歲棄福王這步棋,當真沒有下錯。」

  魏忠賢擺手道:「此時恐怕言之過早,戲文里有句話說的好,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信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此時還不好妄下結論,咱家還要多加試探才是。」

  田爾耕忙拱手道:「九千歲英明。」

  魏忠賢轉頭問道:「崔尚書還未到麼?」

  福來面色尷尬地說道:「九千歲,據方才前去相請的人回稟,崔尚書忽感不適……」

  不待福來說完,魏忠賢便揮手道:「罷了,看來他還是一門心思的想要扶保福王。」

  田爾耕適時地說道:「九千歲,據下面的人稟報,朱由崧近日裡拜訪的朝廷大員中,也包括崔呈秀……」見魏忠賢不動聲色地望向了自己,田爾耕連忙躬身道:「卑職雖然素來與崔呈秀不睦,但田爾耕就算吃了熊心豹膽,也斷然不敢在九千歲面前胡言,此事千真萬確,還望九千歲明察!」

  魏忠賢微微一笑,說道:「起來吧,咱家從不曾懷疑過你的忠心。」待田爾耕起身後,又道:「朱由崧此次入京,拜謁了不知多少朝廷重臣,他若是不去見崔呈秀,咱家才覺得不尋常呢。」

  田爾耕微一遲疑,還是拱手道:「九千歲英明。」

  魏忠賢笑道:「咱家知道,昨日朱由崧在你那裡吃了閉門羹,不得不說,在忠誠這一點上,你田指揮使絕不遜於任何人。」

  田爾耕心中一沉,暗道:原來九千歲在我府里也安插了眼線……但田爾耕還是畢恭畢敬地說道:「當年若非九千歲栽培,恐怕田爾耕至今還是個靠祖蔭混日子的庸碌之輩,您的大恩大德,卑職又如何敢不銘記於心!」

  此次赴宴,除陸天行外,朱由檢隨行之人只帶了曹如與唐天磊,四人到得快活酒樓時,只見酒樓周圍每五步便站著一名腰懸利刃的錦衣衛,防備極為森嚴。

  陸天行見狀,悄聲道:「魏忠賢身邊守衛眾多,如若日後想要行刺他,看來也殊非易事。」

  朱由檢點了點頭,正欲答話,新近被擢升為錦衣衛千戶的駱養性便已快步走上前來,行禮道:「卑職參見信王殿下。」

  朱由檢頷首道:「駱大人免禮。」頓了頓,又問道:「魏公公可是已經到了?」

  駱養性躬身答道:「魏公公和田指揮使已恭候王爺大駕多時。」

  朱由檢微感詫異,問道:「田指揮使也來赴宴了?」

  駱養性頷首道:「正是,魏公公邀請指揮使大人前來作陪,同時也好請他將白府滅門案的案情說與王爺知曉。」

  朱由檢笑道:「魏公公思慮的當真周全。」

  駱養性隨即伸手朝酒樓內一引,道:「王爺請。」

  走入快活酒樓後,陸天行注意到,裡面不僅已沒有了那些作陪女子的身影,而且也並無食客,顯然是已經清過場,當下也不由佩服魏忠賢的行事謹慎。

  駱養性在一個精緻的雅間外停下了腳步,望了望朱由檢身後的唐天磊與曹如,拱手道:「王爺,魏公公今日只請了您與陸公子,這兩位……」說到這裡,駱養性便不再說下去了。

  朱由檢頷首笑道:「本王明白。」隨即轉頭說道:「你等便在此等候吧。」

  待兩人應下後,駱養性拱手道:「多謝王爺。」隨即伸手推開了雅間的房門。

  房門開處,魏忠賢上前行禮道:「老奴參見皇太弟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