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兵敗之責

  陳伏虎這才察覺自己失態,連忙搖了搖頭,道:「寨主心地仁善,實是山寨之福,屬下只是……只是覺得,放了房柯也就罷了,可不管怎麼說,那金之俊對咱們七峰寨也是用心歹毒,更累得陳老當家因此而死,這般輕易地放其走路,委實太過便宜了他。」

  顏悅曦微微一笑,說道:「我放走金之俊,當然不僅僅是因為方才的那番說辭。」

  陳伏虎奇道:「不知還有甚麼緣由,還請寨主見告。」

  顏悅曦道:「金之俊不同於孔昇平這個大同府參將,他可是山西都指揮使司的高官,此人若是死在此處,必將震動朝野,到時如果觸怒了皇帝,說不定便會立即派大軍來圍剿七峰寨。」

  陳伏虎笑道:「官軍不知來犯過多少回了,又有哪次不是大敗而歸,更何況咱們現下還有寨主您這個女諸葛,更是如虎添翼,還有何懼哉?」旁人聽了,紛紛鼓譟附和,一時間歡聲雷動。

  顏悅曦擺了擺手,問道:「今日來了兩千多人,咱們自是不怕,可皇帝若是派來兩三萬,甚至是十萬大軍呢?如果他一道聖旨,從邊關調來了關寧鐵騎,難道咱們也要同袁督師為敵不成?」

  袁崇煥的關寧鐵騎同後金作戰時屢戰屢勝,一改先前明軍畏八旗軍如虎,談八旗軍色變的局面。因此袁崇煥和他麾下的關寧鐵騎,已儼然是大明百姓和綠林豪傑眼中的民族英雄。

  陳伏虎默然半晌,方才眉頭緊鎖的說道:「我陳伏虎就算是死,也斷然不敢加害袁督師分毫!」

  顏悅曦頷首道:「咱們自然不會同袁督師為敵,可他身為朝廷命官,如果皇帝當真下了聖旨,他又怎能不奉命而來?」

  眾人聽了,皆感好生為難。

  顏悅曦又道:「而咱們今日放了金之俊,情形便又會有所不同:他下山後,即便不為了報恩,也會為了遮掩自己的過失而將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儘量做到不驚動朝廷甚至皇帝。」

  陳伏虎沉吟道:「寨主英明,然而那孔昇平的親家可是高官周延儒啊,咱們今日將其殺了,難道周延儒就不會為了報復,攛掇皇帝派大軍前來圍剿麼?」

  顏悅曦反問道:「難道陳大哥以為,周延儒真的在意自己這個親家麼?」

  陳伏虎聽後只覺一頭霧水,用力地撓了撓腦袋,問道:「寨主此言何意?」

  顏悅曦道:「孔昇平不僅縱容下屬為惡,欺凌百姓,而且還倒賣軍械,貪贓枉法,此事被金之俊查出端倪後,還是周延儒為其所平息,如今他又因指揮不力,兵敗七峰山而死,周延儒怕是歡喜還來不及,又怎會為這個時常給自己招惹麻煩的親家尋仇。」

  陳伏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問道:「話雖如此,但他們畢竟是親家啊?」

  顏悅曦笑道:「官場中的親家,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係,又能有幾分情分?陳大哥重情重義,可那些官老爺們卻並非如此。」

  陳伏虎嘆了口氣,道:「幸好我從未打算歸順朝廷去做甚麼官,看來我老陳的確不是那塊材料。」群豪聽了,頓時笑作一團。

  顏悅曦道:「古人云:商人重利輕離別。官場中人,則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倒不如咱們在此聚義快活。」

  陳伏虎笑道:「寨主下山回來後,當真像是變了個人,不但能夠出口成章,而且見識比之往日,也高明了許多,真可謂是深不可測了。」

  顏悅曦心中暗道:這又算得了甚麼,我所學到的這些,不過只是他本領的些許皮毛而已。不過這些話只可在心中想想,就不必說將出來了,於是顏悅曦嫣然一笑,道:「陳大哥過獎了,還要辛苦你往寨中的幾處關隘上加派些人手,以防官軍去而復返。」

  陳伏虎點了點頭,道:「還是寨主心細,倘若金之俊是個忘恩負義之徒,難保不會集合散兵游勇,前來偷襲咱們。屬下這便前去安排!」

  待得陳伏虎引著寨中的幾個頭領退下後,卞城拱手問道:「七峰寨的危機已解,不知姑娘打算何時隨我等回京?」

  聽到回京兩個字,顏悅曦便想到了令自己魂牽夢繞的那個人,心中頓時泛起了一片漣漪,但她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說道:「此役儘管大獲全勝,然而寨中卻也傷亡了幾十個弟兄,有些人傷勢很重,尚需醫治,因此我現下還不能走。」

  卞城記得很清楚,那日顏悅曦被兄長帶走後,少爺因為思念她是何等的痛苦。因此卞城急於將顏悅曦帶回,又勸道:「這個好說,姑娘和秦廣先行回京,我則去將大同府的名醫盡數擄……請來為傷者醫治便是。」

  見顏悅曦秀眉微蹙,面露不愉之色,秦廣知其放心不下寨中兄弟,當下連忙對卞城暗暗使了個眼色,笑道:「你莫非是糊塗了?大同的那些庸醫的本事,豈能同顏姑娘的回春之術相提並論?」說完轉頭道:「顏姑娘且先去忙,若有用得到我倆的地方,但請吩咐便是。」

  顏悅曦頷首道:「多謝二位。」說完便轉身去往了眾傷者的所在。

  頭髮散亂,甚是狼狽的房柯,一隻手拽著李順天,另一隻手則指著山下不遠處的殘兵敗將道:「大人請看,顏寨主果然沒有騙咱們,真的將弟兄們都放回來了。」

  心緒不佳的金之俊只是「嗯」了一聲,冰冷的目光卻移向了李順天的臉上。

  李順天大驚,顫聲道:「不……不要殺我,末將還知道許多七峰寨的事,回去後仍然可為大人所用。」

  金之俊冷冷道:「可你知道的卻太多了。」

  李順天這才猛然想起,剛剛金之俊和房柯密謀時竟沒有避開自己,此時想來,對方早已動了殺心,當下慌忙叫道:「大人放心,你們方才所言,還有今日之事,末將絕不會泄漏半個字出……」然而最後一個「去」字,他卻因為喉管被割破,而難以說出來了。

  守在山下的敗軍,遠遠的望見金、房二人,趕忙將消息報知給了守備丁固良。

  丁固良一路小跑著迎上前去,躬身道:「末將丁固良,參見金大人,房將軍。二位大人沒有受傷吧?」

  金之俊擺了擺手,道:「無妨。」頓了頓,又問道:「咱們還剩下多少人馬?」

  丁固良聞言不禁神色黯然,拱手道:「末將方才已清點過人數,只有不到一千六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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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之俊點了點頭,嘆道:「大半人馬能夠得以存活,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說罷轉頭吩咐道:「傳令下去,撤兵。」

  丁固良大急,連忙喝止住了準備去傳令的士卒,拱手道:「大人,孔將軍尚未歸來,不能……」丁固良原本是軍中的一個巡夜小卒,是孔昇平無意中發現了他異於常人的才能並破格提拔,因此丁固良始終都感念這份知遇之恩。

  金之俊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緩緩搖頭道:「不必了。」

  丁固良心中一沉,顫聲問道:「為……為何?」其實問這話時,他心中已隱約生出了不好的念頭。

  金之俊長長地嘆了口氣,難過不已地閉上了雙眼,顯然不願再多言。

  面容悲戚的房柯,則適時地說道:「孔將軍立功心切,不肯聽從你的勸諫,執意冒進,後來終於不幸中了賊人們的埋伏,我和金大人得到消息後,連忙趕去救援,誰知不僅遭到了敵人的伏擊,而且孔將軍也已不幸戰死……」說著搖了搖頭,又道:「若非幾個親兵拼死保護,我和金大人恐怕也難以逃下山來。」

  原來,在下山之前,金之俊和房柯已在私下裡合計過:如果想對朝廷有所交代,那就需要將戰敗之責盡數推給死去的孔昇平,如此一來,官軍今日之所以慘敗,皆因孔昇平的貪功冒進而起,金、房二人雖然也有罪責,但也是因為趕去救援友軍方才中伏兵敗,至於被俘之事,那更加是一個字也不能再對外提及了。

  聽了這番話,丁固良的眉頭不由緊緊的皺了起來,拱手問道:「可末將方才聽逃下山來的士卒們說,二位大人並沒有前去救援孔將軍,而是走了條繞過賊人埋伏的捷徑,隨後又……」

  金之俊怎能讓他再說下去,擺手道:「一派胡言,想來是那幾個士卒被嚇得有些精神恍惚了。」

  房柯也道:「不錯,丁守備,你著人將那幾個士卒帶來,我要當面問問他們。」

  丁固良點了點頭,隨即吩咐親兵前去傳喚。

  過不多時,丁固良的親兵便引著幾個殘兵敗將走了過來。

  不等對方開口,房柯便沉聲問道:「今日我和金大人為了救回孔將軍,孤軍深入,這才不幸中了賊人們的埋伏,對麼?」

  幾個人不由一怔,還是為首的把總反應最快,頷首道:「是,將軍說的是。」餘人忙也跟著點頭稱是。

  房柯斥道:「那你們剛剛為何要對丁守備胡言亂語!還不快給我滾下去!」說著便對那把總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