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嘆了口氣,續道:「先是我的部下與軍需處的守衛發生了衝突,誰知其他營的兄弟聞訊也加入了進來,後來袁督師怕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便親自趕到了軍需處,這才阻止了兵變進一步擴大。」
韓千羽問道:「最後怎樣了,朝廷可處置了那些狗官?」
左良玉搖了搖頭,黯然道:「袁督師將高價棉被和軍中譁變的始末,一五一十地寫了奏章送入了京中,想要請皇上主持公道,誰知朝廷最後只是罷黜了張世榮手底下一個通判的官職,便草草了事。」
秦巧怒罵道:「崇禎這個昏君!當真是偏聽偏信,姑息養奸!」
左良玉無奈道:「這也不能都怪皇上,他登基不久,朝廷里又大都是與閹黨交往過密的官員,皇上真正的心腹,自然只有陸太保和曹化淳兩個人,如今陸太保不在京中,曹化淳一人掌權,皇上難免會被奸佞所蒙蔽。」
秦霜問道:「即便是如此,將軍又為何會與白梟這樣的人廝混在一起?」
左良玉嘆道:「兵變之後,袁督師為了保住我的性命,立即將在下罷官並逐出了軍營,好在我沒有家室拖累,便在江湖上漫無目的地遊走,前日在下到了天津衛,忽然衝出了幾個強人攔路劫財,於是我就和為首之人打了起來,鬥了七八十合,我倆仍是不分勝負,那人便躍了開去,想要拉我入伙,在下見他是條好漢,又聽說白狼幫乃是劫富濟貧的仁義之幫,於是就欣然地入了伙。」
秦霜嘆道:「這也難怪,將軍久在邊關,自是不知曉白狼幫的惡名。」說著忽然話鋒一轉,又問道:「將軍剛才可是知道你所要劫掠的對象乃是陸大人?」
左良玉心中一寒,知道秦霜對自己的話還是不能盡信,於是正色道:「在下自是知道,但白梟告訴我說,得手後他要拿寶藏中的銀兩救濟貧苦百姓,而且承諾說絕不會加害陸太保,因此在下才信了他。」
秦霜凝視了左良玉片刻,這才點了點頭,道:「將軍放心,我等與陸大人乃是舊相識,日後我定會將將軍所言如實轉述,相信陸大人自會設法為遼東的將士們主持公道。」
左良玉大喜,拱手道:「如此便有勞女俠了。」
秦霜頷首道:「將軍不必多禮,且請自去吧。」左良玉又對餘人拱了拱手,這才揚長而去。
待其去的遠了,韓千雲這才問道:「大姐,不知這位左將軍的話,是否可信?」
秦霜微微一笑,說道:「六妹心中既然已有了答案,又何必前來問我?」
韓千羽急道:「兩位姐姐到底在說些甚麼啊?」
心元笑道:「七妹莫急,大姐和六妹的意思是說,這位左將軍的話可以信,卻不能盡信。」
韓千羽奇道:「你們是怎麼分辨出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又是假的?」
心元笑道:「此前說到關於軍中之事時,左良玉心緒激盪,涕淚交錯,若說的仍是謊話,那他作偽的本事也實在是太高了,而且他也沒有在此事上騙咱們的必要。」頓了頓,又道:「四哥且問你一句,從寧遠衛到天津衛約莫有多遠?」
韓千羽不由一怔,答道:「怕是至少得有兩、三千里路……」說到這裡,恍然道:「從左良玉被罷官到現在,算起來至多也就不到七、八日,他是特意聞訊才趕到此處的!」
心元頷首笑道:「不錯,而且依七妹看來,左良玉的武藝比之白梟如何?」
韓千羽道:「兩人的功夫都不高,但左良玉的武功好像還是要更高些?」
心元笑問道:「既然如此,白梟又是怎麼和他戰成勢均力敵之勢的呢?」
韓千羽怒道:「此人言語中竟有這許多不盡不實之處,我要抓他回來問個明白!」說完便要起身去追。
韓千雲連忙拉住了她,笑道:「我的傻妹妹,這位左將軍雖然心機頗深,可他心中卻畢竟真的存了善念,要知他方才勸白梟手下留情時可並不知道咱們的身份。」
秦霜也道:「正是,而且咱們漢人尚未收復失地,也正需要左良玉這樣的足智多謀來對付後金韃子。」
聽了大姐的話,韓千羽雖然仍是有些不太情願,但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這時,心澄與張猛已並肩返了回來,心澄正欲述說前方狀況,卻瞥眼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死屍,不由驚道:「大姐,這是……」
秦霜搖頭道:「三弟就是這般仁善,前日裡姬玉嬋等人之事,還是沒能讓你明白除惡務盡的道理嗎?」
心澄嘆了口氣,合十道:「阿彌陀佛。」說完便為白梟等人超度起來。
韓千云為了避免眾人尷尬,連忙將話題岔開,問道:「大姐,不知陸大人他們此時是否已上了船?」
秦霜沉吟道:「算算時日,起碼也該到永平府了。」
永平府即是今日的秦皇島市,於洪武四年由平灤路改為永平府。
在一家明亮雅致的酒樓內,店小二將一盤鮮香十足的螃蟹放在了已擺滿美味佳肴的桌上,滿臉堆笑地說道:「這是我們店裡最有名的清蒸鐵板蟹,幾位客官快嘗嘗鮮。」
陸天行粗聲笑道:「多謝小哥,只是不知距離此處最近的碼頭在哪裡,又是如何走法?」說完遞給了對方一小錠銀子。
那小二大喜,連忙將銀子放入懷中收好,笑道:「大爺您這就算問對人了,小人生於此,長於此,對永平府的路徑實是再也熟悉不過,出了酒樓向右直走,在第三個路口改道向東再走個四、五里路,便可以看到一個碼頭了。」
陸天行笑道:「好,多謝。」
店小二笑道:「大爺客氣了,只是不知幾位出海想去哪裡,若去的地方較遠,最好帶上些我家的特色小吃扇貝餅和綠豆糕,以免吃不慣船上的伙食。」
陸天行道:「蓋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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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驚道:「蓋州?去不得,去不得,如今那裡的海盜甚是猖獗,幾位怎地想去……」
穆天森嫌他太過囉嗦,暗運內力於右掌,猛然揮落,頗為結實的花梨木桌子立時便被他拍掉了一角。
那小二心中不由一凜,強笑道:「幾位客官慢用,小人還要去招呼……招呼其他客人。」說完便慌忙倒退著去了,引得眾人一陣鬨笑。
用過飯後,陸天行將晴雪拉到了無人處,悄聲問道:「就快要到瀋陽了,不知你安排的怎麼樣了?」
晴雪道:「奴婢已暗中聯絡了門中弟兄,待咱們到得蓋州附近,只要奴婢發出信號,他們便會來劫船。」
陸天行點了點頭,尚自不放心道:「二位先生都是好人,而且沿途也多虧了他們保護,切勿傷了兩位先生。」
晴雪道:「少爺且請放心,奴婢已特意叮囑過了。」
這時,穆天森走了過來,笑道:「你們小兩口偷偷摸摸地說甚麼呢,五弟,你還真是片刻也不願閒著。」
兩人聞言面上皆是一熱,陸天行還未答話,范天晶就連忙拉走了穆天森,笑斥道:「人家夫妻說些體己話,三哥你卻跑來搗甚麼亂?」
顏悅曦又調配了些防止暈船的草藥後,眾人便出了酒樓,朝著店小二所指點的那個碼頭行去,過了兩炷香功夫,果然就看見了一個石質牌坊,上書碣石碼頭四個大字。
游秀妍抬頭看了看牌坊,又望了望遠處的碣石山,奇道:「碣石碼頭?曹操在《觀滄海》所說的『東臨碣石,以觀滄海』,難道指的就是這座碣石山嗎?」
餘人不知這些文雅之事,只得微笑不語,陸天行卻點了點頭,笑道:「正是,而且當年秦始皇東巡至此,命人在碣石山上刻下了《碣石門辭》,隨後又令燕人盧生在此出發,為他入海求取仙藥,故而此地又得名為秦皇島。」
顏悅曦笑道:「五弟知道的著實不少,我等如今也正是要在此出發,為姐姐求取靈藥,不過比起秦始皇所奢求的長生不死之幻夢,咱們此番可就要幸運得多了。」
陸天行頷首笑道:「二姐說的是。」
談笑間,眾人已來到了碼頭上。寬四米,長約二百米的碼頭用條石鋪砌,站在這條已被足底磨得甚是光滑的條石路上,就不難看出此處的繁華程度。只見碼頭上堆滿了各色貨物,有北方運來的糧油、皮毛、鹽鹼和藥材等物,也有等著搬上貨船運走的絲綢、棉布、茶葉、瓷器和各種日用百貨,岸邊停泊了許多商船、貨船、客船和漁船,正是百貨山積,帆檣如林的興盛景象。
然而,晴雪幾乎問遍了所有的船家,可他們聽聞眾人是要去蓋州後,竟無一人願意前往,她隨後又取出了大銀,並許諾到達目的地後另有厚贈,誰知卻仍是徒勞無功,晴雪無奈之下,只得悻悻地回到了陸天行身邊。
陸天行暗自嘆了口氣,心道原來早在明朝的人民就已經明白了命比錢貴的道理了,自己一行人歷經千辛萬苦,方才終於到了永平府,難道當真就要因為無人願意出海而耽擱在此處不成?想到這裡,不由愛憐無限地望向了游秀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