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飛鶯嘿嘿笑道:「說的不錯,當時儘管見陸瑞安遠遠奔走,我卻也並不憂急,沒有了晴雪的保護,要取他性命不過是如探囊取物罷了,果然,我終於在十里外的一條小溪旁,追上了正在讓馬匹吃草的陸瑞安。」
言及於此,凌飛鶯只感眼前發黑,已漸漸支持不住,卻還是強打精神,續道:「說來可笑,陸瑞安見了我,竟還微笑著對我頷首示意。」
趙青瑤頗感不以為然,勸道:「姨母還是歇息一陣吧。」
凌飛鶯喘了幾口粗氣,搖頭道:「再不說,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當時我激動的已有些顫抖,緩緩走到了陸瑞安的身前,問道:『你便是陸沖的獨子陸瑞安吧?』陸瑞安先是一驚,卻還是點了點頭,道:『正是。』我冷笑著揭下面具,露出了本來面目,冷冷道:『你爹為了銀兩,竟然幫著貪官殺害我一家三口,今日我就拿你抵命!』說完我便取出短刀,朝著陸瑞安的胸口急刺而去,可他竟雙目一閉,不閃不躲,要知他不會武功,自然躲不過我的快刀,可他不是不能躲,而是根本就不想躲,只是坦然地閉目待死。竟沒有絲毫恐懼之情。」
趙青瑤嘆道:「姨母便這樣刺……刺傷了他?」
凌飛鶯搖了搖頭,道:「我當時心道,此時殺他已是易如反掌,也不必急於在這一時,於是便問道:『你為何不怕死?』陸瑞安微微一笑,卻道:『誰人能不怕死?可一來我不會武功,萬難從前輩手下逃脫,二來前輩與家父有著血海深仇,死在前輩手裡,我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希望在我死後,前輩能夠放下仇怨,不要再找家父尋仇,他……』」
凌飛鶯忍不住嘆了口氣,又道:「聽到這裡,我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休想!』說著便眼一閉,將短刀刺入了陸瑞安的胸膛。其實這少年人還不算壞,若非背負著一家人的血海深仇,我是決然不會對他下手的。陸瑞安吐了一口血出來,斷斷續續地說道:『他武功……卓絕,手……手下高手眾多,前輩不要枉自……』可話還未說完,陸瑞安便斷了氣,我這才知道,他原來竟是在為我著想,怕我尋仇不成,反而送了性命。」
趙青瑤幽幽嘆道:「姨母可後悔殺了他?」
凌飛鶯目光變得堅毅起來,恨聲道:「絕不後悔,否則我今日就不會再殺他一次了,陸瑞安是個好人,可他更是殺我一家三口大仇人的獨子,此仇又如何能不報!那日刺死他後,我便將其屍身拖到了官道上。」
趙青瑤皺眉問道:「姨母既已大仇得報,為何還要如此折辱於他的屍身?」
凌飛鶯嘆道:「當時春暖花開,陸瑞安喪命處距離官道又甚遠,若非如此,我怕等其屍身被發現時早已腐爛不堪,難辨身份,陸沖那狗賊又如何能得知獨子慘死的消息?」
講到這裡,凌飛鶯忽地想起一事,奇道:「奇怪,那日我已檢視過陸瑞安的屍身,心跳脈搏皆無,身死無疑,他又是如何活到今日的?而且他已見過我的真容,方才為何又沒有絲毫訝異之色……」說到後來,凌飛鶯的精神雖然仍是頗為亢奮,卻已是氣若遊絲。
趙青瑤知道姨母已是命在頃刻,不禁垂下淚來,安慰道:「不管怎樣,姨母今日總算是為姨夫他們報了大仇。」
凌飛鶯眼中光芒一閃,大笑道:「不錯!陸沖老賊!你殺了我全家,我雖殺不了你,卻也殺了你的獨子,哈哈!哈……」
趙青瑤勸道:「姨母說了這麼多,且先休息片刻吧。」然而,凌飛鶯卻沒有任何回應,趙青瑤心中一涼,顫聲道:「姨母,姨母……」
「她老人家已經走了。」陸天行起身站了起來,輕輕地攬住了趙青瑤,溫言勸道。
雖然早知會是如此,但失去了一位今日方才遇到的親人,趙青瑤還是悲痛不已,伏在陸天行的懷裡,啜泣道:「天行,不,瑞安,謝謝你,讓姨母走的時候沒有留下遺憾。」
今日通過凌飛鶯的陳述,陸天行總算是清楚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但他還是更願意做後世的自己,於是便取出了手帕,慢慢地為趙青瑤拭去了淚水,溫言道:「瑤兒,你還是喚我天行吧。」
趙青瑤只道他不願再與作惡多端的無常門有何瓜葛,便乖巧地點了點頭,道:「瑤兒明白了,天行,那日你是如何死裡逃生,方才為何竟然又不識得姨母了呢?」
陸天行嘆道:「想來是我命不該絕吧,當時竟然並沒有死,恰巧被進香回來的秀妍和游夫人所救。」
趙青瑤恍然道:「原來是秀妍姐姐,此番回去後,瑤兒一定要好生感謝她。」
陸天行微微一笑,正欲答話,唐天磊卻已勸道:「此處距衡水並不算遠,唐某擔心朱由樺回去後會調集人手,捲土重來。」
陸天行頷首道:「唐掌門說的是。只是……只是……」他接連說了兩個只是,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唐天磊猜到了他的意思,擺手道:「唐某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令尊與唐門的恩怨,唐某自會與令尊做了斷,與陸大人並無干係。」
陸天行點了點頭,又上前對唐天磊悄聲耳語了幾句,這才俯身將凌飛鶯的屍身抱起,安放在了馬車上,眾人便朝著滄州方向疾馳而去。
到得滄州城下,平叛大都督洪承疇早已得到消息,親自率人趕到城門口迎接,一番寒暄過後,便將陸天行等人迎進了滄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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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趙青瑤後,洪承疇卻不為陸天行安排房間休息,而是對其使了個眼色,便來到了一間斗室。
陸天行會意,隨著洪承疇走了進去,問道:「不知洪都督有何要事?」
洪承疇探出頭去,確認無人偷聽後,這才關上了房門,沉聲道:「唐門的義士一舉燒毀了叛軍的糧草,大人的計策果然精妙。」
陸天行擺手笑道:「雕蟲小技而已,洪都督過譽了。」
洪承疇又道:「可據探子來報,福王已連夜整軍,埋鍋造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