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瑤點了點頭,問道:「後來怎樣了,姨母可曾與她交上了手?」
凌飛鶯嘆道:「那少女年紀輕輕,武功卻猶在我之上,因此我十分謹慎,只想對其一擊制勝,不敢與她正面對敵,唯恐錯過了這報仇的絕佳機會。可當我小心翼翼地到了她的客房外,卻聽到裡面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趙青瑤沉吟道:「男子的聲音?」說著心中一動,又問道:「那男子難道便是天行?」
凌飛鶯道:「不錯,但我方才已說過,他根本不是什麼陸天行,而是陸沖的獨子陸瑞安。」
趙青瑤嘆道:「是,不知天……陸瑞安當時說了甚麼?」
凌飛鶯道:「當時這陸瑞安很是不悅,冷冷道:『你怎麼竟會尋到這裡?』那少女卻甚是惶恐,欠身道:『少爺悄然離開後,老爺很是憂心,已先後派出兩批人手出來尋找您。晴雪也很是著急,向老爺辭行後便跑出來找尋少爺,後來,我偶然聽聞科考的日子將近,晴雪又想到少爺向來喜歡讀書,於是就想試試運氣,朝著京城方向尋找,想不到竟當真在此處遇到了少爺。』我這才知道,原來那叫晴雪的少女,竟只是一個丫鬟,看樣子她對那青年書生是既尊敬,又畏懼,想來那人便是陸沖的兒子了,我頓時感到沮喪萬分,單是一個丫鬟我就已非其敵,更何況是陸沖的兒子,就算他的功夫不及乃父,也定然會在那丫鬟之上,恐怕我報仇的希望也只得要落空了。」
凌飛鶯喝了幾口水,續道:「誰知後來陸瑞安的話卻重燃了我的希望:『晴雪,你走吧,我之所以不願習武,便是不想自己的雙手也沾滿鮮血,臨行前,我便已決意不再回去了。』晴雪忙道:『少爺不想練武,老爺也早已不再逼迫,少爺想學詩文,老爺便為您請了最好的先生來……』陸瑞安卻怒道:『夠了!他綁來的先生可曾有一個能活著離開的嗎!在他眼裡,人命可還值得半文錢?你走吧!我陸瑞安此生絕不會再回去!』晴雪急道;『少爺,您可是老爺的獨子啊,請您隨晴雪回去吧……』陸瑞安罵道:『我說這麼多可當真是對牛彈琴了,你給我滾!』晴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啜泣道;『若少爺執意不肯回去,也請將晴雪留在身邊侍奉您吧。』陸瑞安似乎有些心軟,卻還是揮手道;『你走吧,我不想和無常門的人再有任何瓜葛。』晴雪卻忽然取出一對峨眉刺,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哽咽道:『晴雪自幼便跟隨少爺左右,若您執意要拋棄晴雪,奴婢今日便只好死在這裡了。』」
聽到這裡,趙青瑤忍不住驚呼一聲,道:「這個晴雪倒真是忠心耿耿,後來怎樣了,她可無大礙吧?」
凌飛鶯道:「我站在門外,都能聽到鮮血從晴雪的脖頸滴落在地上的聲音,現在回想起來,我心中也不禁為她捏了一把汗,但我當時卻想,陸家的人無一不是死有餘辜,這晴雪此時死了倒好,我正好可以闖進去將陸瑞安刺死。」
趙青瑤嘆了口氣,忍不住緩緩搖了搖頭。
凌飛鶯續道:「那陸瑞安終究狠不下心來,便奪過了峨眉刺,嘆道:『罷了,既然你執意如此,便隨我去吧。』晴雪頓時大喜過望,不及止血便拜謝道;『晴雪謝謝少爺!』陸瑞安道:『你且敷上金瘡藥,同我去用飯吧。』說完便朝著門口走來,我趕忙躲了起來,只見陸瑞安進了晴雪對面的房間,當時我便想衝進去一刀將他殺了,但又恐若不能一擊得手,晴雪勢必會迅速趕來相救,日後再想殺他,可就是千難萬難了,於是我便也要了間房,耐心尋找著刺殺陸瑞安的機會。」
趙青瑤問道:「姨母方才說曾刺殺過陸瑞安一次,可是就在那間客棧里?」
凌飛鶯搖頭道:「沒有,若無萬全把握,我絕不會貿然出手。而且我本以為,二人既然要了客房,定是想在那客棧歇宿,誰知二人用過午飯後,只是小憩了一陣,便繼續趕路了,我也就只好偷了匹馬跟了上去,但卻不敢跟的太近,生怕引起對方注意,好在那晴雪武功雖好,江湖閱歷卻淺,一路上始終也沒有注意到我。」
凌飛鶯喘了幾口粗氣,續道:「傍晚時分,二人在保定府的一家客棧歇了腳,要了兩間客房後,便到大廳里用飯,我終究還是擔心引起他們的警覺,因此在外面買了兩個驢肉火燒後便匆匆要了客房,準備在夜裡伺機動手。」
說到這裡,凌飛鶯不禁嘆了口氣,又道:「到了午夜時分,我小心翼翼地摸到了陸瑞安的客房外,輕輕一推房門,裡面卻已上了門栓,就當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撞開房門衝進去手刃仇人之子的時候,卻已感到腦後寒氣逼來,我沒有回頭便料道定是晴雪發現了端倪,前來動手了。」
趙青瑤關切地問道:「姨母可曾受傷?」
凌飛鶯搖頭道:「晴雪的武功雖在我之上,可若只是要謀求脫身,卻也不是沒有法子,但我知道,再想報仇恐怕是再無希望了,於是我萬念俱灰之下,既不反抗,也不躲閃,索性閉目待死。可誰知就在峨眉刺將要挨上我的一剎那,晴雪卻忽然停了手,沉聲喝道:『你是何人?來這裡做甚麼?』我這才知道她並未看出破綻,只是極為警覺罷了,當下便裝作不會武功,反而向後退去,峨眉刺立時便刺破了我的脖頸,晴雪大驚,趕忙將兵刃撤下,這時,陸瑞安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見此情形也不由大為驚訝,問道:『出了甚麼事?』我連忙用手帕捂著傷口,哭喪著臉道:『官人救命,我只是認錯了房間,這位小姐便要殺我。』陸瑞安怒道:『晴雪,你怎可如此蠻橫!』晴雪慌忙道:『少爺,我……』陸瑞安卻手一擺,去屋內取出了二十兩銀子和一盒金瘡藥交給我,道:『在下的婢女行事魯莽,誤傷了夫人,還請您寬宥則個。』我接了過來,連稱不敢。便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客房。」
趙青瑤點了點頭,問道:「後來又怎樣了?」
凌飛鶯道:「回到客房後,我暗自思量,貿然行刺是絕不可行的,只好繼續跟著二人再伺機動手,而且我既與那晴雪打了照面,這幅妝容也就不能再用了,於是第二日我早早地便離開了客棧,又更改了容貌,繼續暗暗監視著二人。」
趙青瑤嘆道:「姨母竟能如此輕易地更改容貌,當真了得。」
凌飛鶯咳嗽了兩聲,搖頭笑道:「這又算得甚麼?師父的易容之術博大精深,我不過只是學到了些許皮毛而已。」
一直在旁默不作聲的唐天磊忽問道:「尊師可是千面……如來空善大師?」
凌飛鶯頷首道:「正是,恩師前半生殺人無數,又極擅易容之術,因此江湖人稱千面人屠;五十歲那年,恩師深悔此生殺孽太重,於是大徹大悟,出家為僧,法號空善,又救人良多,因此與恩師沒有仇怨之人便開始尊稱他為千面如來了,唐門中的兩位前輩曾傷在恩師手下,唐掌門卻仍稱呼他為千面如來,足可見唐掌門的氣度不凡,只是恩師出家後早已將聲名看淡,曾笑著對我和妹妹說道:『千面人屠也好,千面如來也罷,都是虛名而已,又能有甚麼分別呢?」
唐天磊細細地品味著空善的話,不由嘆道:「空善大師不愧為有道高僧,唐某愧不能及。」
趙青瑤急欲知曉陸天行的過往,便又問道:「不知姨母何時尋到了刺殺陸瑞安的機會?」
凌飛鶯嘆了口氣,道:「一路之上,我遠遠地跟隨著二人經任丘,過霸州,眼看著出了固安便要到了大興地界,我卻依然沒能尋到動手的機會,不由暗感焦躁起來,誰知就在這時,陸瑞安卻忽然發起病來。」
原文在六#9@書/吧看!
儘管知道陸天行此時就安然無恙地躺在自己身邊,趙青瑤卻還是忍不住關切地問道:「不知他發了甚麼病?」
凌飛鶯道:「當時我也不知到底如何了,只是見他捂著肚子不住叫痛,晴雪立時大急,便欲帶著他去尋郎中,陸瑞安卻顫聲道:『不行,動……動不得,只要稍微一動,我……我就腹痛如絞,此去大興縣已不遠,你快……快去把郎中找來!』晴雪連忙點頭,翻身上馬便朝著大興縣城疾馳而去,我心中狂喜,心道真是天助我也,這小賊竟湊巧在此時發病,還遣走了護衛他的晴雪。」
趙青瑤幽幽道:「於是姨母便乘……趁他發病,上前動手了?」
凌飛鶯冷笑道:「我知道你想說姨母乘人之危,不錯,當時我見晴雪去的遠了,便欲朝著陸瑞安奔去,誰知他卻忽然站起了身子,朗聲一笑便躍上了馬,繼續朝著京城方向行去。」
趙青瑤恍然道:「原來他是為了騙走晴雪,這個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