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與滄州共存亡

  陸天行心中一驚,皺眉道:「福王這是要破釜沉舟了。」

  洪承疇道:「正是,不知袁督師的援軍何時能夠抵達?」

  陸天行背心冷汗直流,道:「恐怕至少還需半日。」

  洪承疇點了點頭,沉吟道:「福王若是孤注一擲地率軍疾行,只需三個時辰,恐怕便會兵臨滄州城下。」

  陸天行懊惱不已,恨聲道:「我終究還是低估了福王的治軍能力,想不到叛軍失去糧草後,竟未軍心大亂,反倒如此決然地趕來奪取滄州。」

  洪承疇搖頭嘆道:「福王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陸天行恍然道:「他是想在奪下滄州的同時,再一舉奪下滄州的糧草!」

  洪承疇一時黯然不語。

  陸天行又問道:「不知洪都督手下還有多少人馬,可還能撐到袁督師的援軍到來?」

  洪承疇嘆道:「連日苦戰過後,只有不足兩萬兵士,恐怕未必能撐到那時了,下官邀大人前來,便是想請大人攜趙小姐先行返回京城。」

  陸天行搖頭道:「不可,此時我若離去,勢必會動搖軍心。」

  洪承疇道:「下官已想到此節,因此方才大張旗鼓的將大人迎進滄州城,並布告將士們,援軍隨後便到,此間都是下官的親信,大人只需攜趙小姐悄然離去即可,絕不會走漏了風聲。」

  陸天行道:「你是陸某所舉薦之人,若滄州失陷,糧草被奪,回京後我又該如何向聖上交待。」

  洪承疇拱手道:「大人且請放心,下官誓與滄州共存亡,而且下官定會趕在滄州失陷前燒毀城中糧草,絕不會給叛軍留下一粒糧食。只是大人的知遇之恩,洪承疇只能來世再報了。」

  聽聞此言,陸天行不禁臉上一熱,面有慚色地說道:「洪都督何出此言,說來慚愧,當初我舉薦你之時,也只是想讓你率北直隸大營為陛下多拖延些時日罷了,沒想到你不僅用區區六萬人馬力拒十幾萬叛軍多日,而且還殺敵五萬,俘敵一萬,這才是真的了不起。」

  洪承疇道:「大人過獎了,若非大人栽培,下官此時也不過是繼續做那庸碌無為的順天府尹,又如何能得到這為國征戰沙場的機會?大人不要再耽擱了,還請您速速離去吧。」

  陸天行微微一笑,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洪承疇的肩膀,緩緩道:「我不會走的,我相信在此生死存亡之際,叛軍內部絕不可能真正做到團結一心。」

  洪承疇見其說得決絕,知道再勸也是無用,只得嘆了口氣,無奈道:「既然如此,下官自會著人衛護大人周全。」

  陸天行笑著搖了搖頭,吟道:「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屍還?」

  洪承疇聞言不由一怔,細細地品味著這兩句詩,讚嘆道:「好詩,好詩啊!想不到大人竟有如此豪情,下官拜服。」洪大都督自然不會知道,這其實是清末民主革命家徐錫麟的佳句。

  福王三子朱由樺躬身道:「父王,三軍將士整備已畢,只等父王一聲令下,便可開拔出征。」

  福王卻只是在房中踱著步子,心不在焉地說道:「知道了。」

  鄒文龍拱手道:「王爺,此時滄州城的兵力難以為繼,我軍又是糧草被焚,正是破釜沉舟之機,先前王爺本已同意出兵,此刻為何卻又猶豫起來?」

  福王沉吟道:「先前本王便心存顧慮,據前方探子來報,袁崇煥的大軍已近昌平,今日便可馳援滄州,如果我軍不能趕在袁崇煥抵達之前拿下滄州,糧草又已盡失,可就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境地了。」說著抬頭望了望遠方,又道:「而咱們此時若返回洛陽,重整旗鼓,集結兵馬,還是可以與崇禎一戰的。」

  鄒文龍急道:「王爺!如今陸天行與袁崇煥在邊關對後金接連大勝,邊關危機已然盡解,若王爺此刻退回洛陽,崇禎必會舉全國之兵圍剿,到時我軍如何還能有勝算?因此只有孤注一擲地拿下京城才是我等唯一的出路。而且莫說袁崇煥大軍只是已近昌平,就是從昌平到滄州,也有五六百里,袁崇煥行軍速度再快,至少也需要五六個時辰,而我軍行至滄州,只需三個時辰即可。」

  說到這裡,鄒文龍又對朱由樺使了個眼色。

  朱由樺登時會意,拱手道:「父王,孩兒願立下軍令狀,一個時辰內,孩兒定會為父王拿下滄州城!」

  福王緩緩搖了搖頭,嘆道:「即便拿下滄州又如何?洪承疇若是在兵敗之時焚毀城中糧草,本王要滄州這座空城又有何用?」

  鄒文龍點了點頭,問道:「王爺,老臣方才見駱養性從此間出去,這些話恐怕是他對王爺所言的吧?」

  福王淡淡道:「這也正是本王的顧慮所在。」

  鄒文龍嘆了口氣,問道:「滄州是座大城,物阜民豐,洪承疇能燒毀軍糧,難道還能燒毀所有富戶鄉紳的存糧?難道還能挨家挨戶的收盡百姓們的存糧不成?」

  福王沉吟道:「鄒大人的意思是?」

  鄒文龍拱手道:「若從滄州百姓處取糧,至少應該能夠大軍五日之需,老臣已命人星夜趕回洛陽調集糧草,七日內便可將糧草調回。」

  福王斷然拒絕道:「不可,從百姓處強行征糧,這般行徑,又與盜匪流寇有何分別?若做出如此事來,民心盡失,本王也將成為眾矢之的,還何談奪取皇位?」

  鄒文龍道:「王爺誤會了,我軍糧草雖然被焚毀,銀兩卻並未受損,因此並非是強行征糧,而是以高於市價的銀子買糧,王爺的聲名大可得報無虞。」

  福王聞言頗為所動,問道:「即便如此,那斷糧的這兩日怎麼辦,要知一旦斷糧,便會引起軍心動搖。」

  鄒文龍頷首道:「王爺所言甚是,不過王爺大可放心,先前兩日,咱們只需殺掉一些受傷的戰馬,說成是改善兵士伙食,當然,此種說法,必會引起軍中斷糧的傳言,可接下來的五日,軍糧充足,傳言也必將不攻自破。」

  福王緩緩點了點頭,道:「鄒大人言之有理,只是此戰至關重要,且容本王再思量一番。」

  朱由樺拱手勸道:「父王,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福王手一擺,吩咐道:「來人,傳世子前來!」

  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有云:「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福王世子朱由崧卻反其道而行之,這個在陳良死後已不被福王重用的世子,在福王、朱由樺和鄒文龍等人連夜商議軍情大事的時候,卻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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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世子正在歇息,請您天亮後再來吧。」門外守衛道。

  「來不及了,事關重大,讓開!」一個洪亮且熟悉的聲音,傳入了本就心事重重的朱由崧耳中。

  「將軍,將軍!您不可擅闖世子的寢室!」守衛急叫道。

  「讓他進來吧。」屋內傳來了朱由崧的聲音。

  門外那將領微微一笑,大踏步走了進去,躬身行禮道:「末將駱養性,拜見世子。」

  朱由崧笑道:「駱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說完手一引,示意駱養性坐下。

  駱養性拱手道:「謝過世子。」說罷依言就座。

  朱由崧笑道:「我這裡早已是門可羅雀,駱將軍如今可是父王身邊的紅人,怎會想起連夜趕來此處?」

  駱養性問道:「可否容許末將先關上房門,再與世子商議大事?」

  朱由崧微一遲疑,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駱養性關好房門後,走到朱由崧身前,壓低了聲音說道:「末將此行,正是為了前來相助世子。」

  朱由崧強忍怒氣,淡淡道:「當日將軍若不攔下我刺向鄒文龍老賊的那一劍,便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駱養性卻不動聲色地道:「那日之事,末將正是幫了世子的大忙,世子著實該當好生感謝末將才是啊。」

  朱由崧怒極反笑,冷冷道:「老賊如若一死,三弟便失了有力臂助,又如何能再與我相鬥?虧得將軍竟還能如此大言不慚。」

  駱養性拱手道:「末將正要請教世子,鄒家實力雄厚,就連王爺也要給其三分面子,難道當真只是靠一個鄒文龍麼?換言之,世子爺若無憑無據地殺了鄒文龍,王爺又該如何給鄒家一個交待?後果如何,想來無需末將多言了吧?」

  朱由崧聞言略為所動,問道:「駱將軍方才曾說要來相助於我,不知是如何助法?」

  駱養性卻不回答,反而問道:「世子以為,如今形勢如何?」

  朱由崧沉吟道:「先前父王本想趁邊關不寧、京中內鬥之際,一舉拿下京城,可如今邊疆已定,京中安寧,袁崇煥更是率著他的關寧鐵騎星夜趕往滄州,京城還有十幾萬禁軍衛護,而我軍算上起事後新招募的兵士,如今也不過剩下七八萬人而已,父王雖然還想孤注一擲地奪下京城,可在我看來,勝算已然無幾。」

  駱養性拊掌贊道:「世子果然英明,竟將局勢分析的如此透徹。末將此刻只問一句,世子想不想全身而退,轉而做一個富庶的閒散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