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暴風雨前夕

  陸天行又如何聽不出來,心中頓時甚是感激,拱手道:「既是如此,便只好等顏姑娘到後再做定奪了,公子的大恩大德,陸某實是無以為報。」

  顏星寒卻頭也不抬地說道:「不敢當,在下此番作為,又不是為了陸少保。」

  又碰了個釘子的陸天行,心下老大沒趣,只得拱了拱手,退了出去,回去見游秀妍已然睡熟,便回到自己房中睡下。

  翌日一大早,青蘭便遵照陸天行的吩咐,輕聲將其叫醒,以免驚擾到游秀妍。

  隨意用了些飯食後,陸天行便躡手躡腳地出了府門,換好官服,朝著紫禁城走去。

  陸天行已喜歡上了這種獨自一人在清晨漫步的感覺,因為這會讓他的頭腦更加冷靜、清醒。

  午門外的廣場上,百官們各懷心事的列好了隊伍,陸天行無意間注意到,建極殿大學士魏廣微對自己暗暗點頭示意,眼中充斥著狡詐的笑意。

  魏廣微是萬曆三十二年的進士,後被選為庶吉士。何為庶吉士?簡而言之,就是翰林院內的短期職位,沒有品秩,沒有俸祿,一切開支花費都要由自己承擔,是個十分清苦的差事。但就是這麼一個職位,卻是人人都擠破頭要爭取的,為何?

  因為庶吉士只在進士中選取有潛質者擔任,負責為皇帝起草詔書,有為皇帝講解經籍之責,久而久之,就有機會成為天子近臣,例如明朝著名的內閣首輔楊廷和、張居正等人,都有過庶吉士的出身背景。

  兢兢業業地工作了多年的魏廣微,好不容易在萬曆身邊熬出了頭,得到了老皇帝的賞識,被委任為南京吏部右侍郎,其實就是去鍍金,等回來後入閣升遷皆是水到渠成之事,可天有不測風雲,魏廣微前腳剛到南京,京城裡賞識他的萬曆老皇帝就駕崩了。

  魏廣微並不死心,新即位的泰昌帝朱常洛做太子時,因為不受萬曆皇帝的喜歡,每日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魏廣微在那時就明里暗裡的幫了他好幾次,得到了太子的信任。

  果然,泰昌帝並未忘記這位老部下,登基後就準備將剛剛赴任的魏廣微擢升為南京吏部尚書,賞識重用之意,滿朝皆知。

  可魏廣微還未等到這道恩旨,他的天就塌下來了:泰昌帝朱常洛又駕崩了,在位僅一個月,人稱「一月天子。」

  靠山山倒,靠樹樹搖,老魏心裡實在是苦啊,每日裡借酒澆愁,嘴裡只喃喃嘆道:「苦也,苦也!」

  其實南京吏部右侍郎,雖說比不得京城的吏部侍郎,卻也算是個有些實權的大員了。但魏廣微豈是池中之物,否則當年他早就去地方做個父母官,樂得享福去了,著實沒必要做這麼多年清苦的庶吉士,因為他最終的目標只有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明內閣首輔。

  天啟皇帝朱由校可不認識他魏廣微,即位後便重用了自己的老師楊漣、左光斗等人,東林黨就此一飛沖天。

  善於鑽營的魏廣微,不是沒有想過加入東林黨,可他深知與其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這個道理:東林黨此時已經深得聖心,權傾朝野,自己這時候即便湊上去,也不過是熱臉貼上冷屁股,自討沒趣。

  沒過多久,同樣深得天啟帝信任的魏忠賢開始崛起,與東林黨開始了你死我活的鬥爭,魏廣微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

  然而此時魏忠賢已有了自己的左膀右臂:文為崔呈秀,武乃田爾耕,魏廣微雖然以同鄉同姓為由,趕來投效,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成為魏忠賢真正的心腹。

  魏忠賢擊敗東林黨,大權在握後,論功行賞,將崔呈秀任命為兵部尚書,將田爾耕任命為錦衣衛指揮使,不過此二人雖有實權,卻稱不上顯赫。魏廣微卻得到了他奮鬥多年,夢寐以求的職位:擢升為文淵閣大學士兼戶部右侍郎,成為了大明的內閣首輔。

  然而魏廣微很快就發現,事情遠沒有他想像的美好,內閣首輔為什麼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官位?因為有票擬權、對朝廷六部的控制以及超然的位次。

  魏廣微呢?一個也沒有。票擬權就是指朝廷的大政方針,理所當然的要聽魏忠賢的;控制六部?六部早已唯魏忠賢馬首是瞻;位次?以往的內閣首輔都是兼任尚書,但魏忠賢早已將手裡的尚書職位給了自己的親信,比如,戶部管財政,戶部尚書這個肥差就由魏忠賢更為信任的霍維華擔任,內閣首輔魏廣微反而倒只是個區區的右侍郎。

  因此魏廣微這個內閣首輔,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魏廣微當然不甘心,就此開始拉攏集結自己的勢力,可這一切早就被魏忠賢看在眼裡,乾脆連他的戶部左侍郎也免了,這位內閣首輔,就此成了一個光杆司令,大明朝的笑柄。

  此時的魏廣微終於心灰意冷,乾脆不再參與朝堂的爭鬥,因而前幾次閹黨在朝堂上進言的時候他都是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這些往事陸天行已有所耳聞,因此見了魏廣微這個狡詐的眼神後頗感詫異,不知他所為何來。

  早朝開始後,陸天行注意到,工部尚書馮從吾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顯是準備要大幹一場。

  果然,當曹化淳說完「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後,馮從吾深吸了一口氣,便要上前向皇帝進言。

  哪知內閣首輔魏廣微竟先他半步,上前奏道:「啟奏陛下,臣有本要奏。」他這一上奏,不僅趙南星、馮從吾等東林黨人頗感詫異,就連崔呈秀、田爾耕等人也不由面露狐疑之色。

  崇禎道:「魏卿請講。」

  魏廣微道:「臣要彈劾揚州游擊田弘遇,田弘遇深受皇恩,卻不思報效,玩忽職守。」

  此言一出,滿朝譁然。為何?世人皆知,魏廣微雖然不受魏忠賢待見,卻終究還是閹黨的人,怎麼彈劾起了自家人來,更何況這個人還是皇帝寵妃的父親。

  就連此案的「嫌疑人」馮從吾,為了顧及皇帝的顏面,方才也不過是想要含沙射影地指出有人構陷自己,豈能如此直斥田弘遇之非。

  果然,崇禎面色一沉,不悅道:「不知田將軍如何不思報效皇恩,玩忽職守?」

  魏廣微躬身道:「田弘遇奉皇命封鎖東林書院,保護物證,卻散逸懈怠,以至依庸堂焚毀,物證消失殆盡。」

  崇禎皺眉道:「田將軍早已料到,自己定會被不明真相之人所彈劾,故而昨日便已連夜趕回了京城。」隨即又道:「宣田將軍。」

  曹化淳朗聲道:「宣揚州游擊田弘遇覲見。」

  過不多時,田弘遇便捧著一個包袱走進殿來,伏地拜道:「罪臣田弘遇拜見吾皇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崇禎溫言道:「平身,不知田將軍何罪之有?」

  田弘遇謝恩站起,躬身道:「罪臣手下兵士被歹人所收買,自己卻茫然不知,以至於鑄成大錯,罪臣實是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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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道:「田將軍所指的歹人,究竟是何人?」

  田弘遇躬身道:「罪臣不敢明言,陛下一看便知。」說完便將包袱打開,取出裡面的物事,將其一件件的擺放在地上。

  大殿上百餘雙眼睛一齊望去,只見有火摺子、石油、黃金等物,一時間還不明所以,直到田弘遇取出了黃玉佩,站在前排的官員才不由發出驚嘆之聲。

  崇禎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走上前去將玉佩拿起,仔細端詳了一番,皺眉道:「這枚玉佩,朕好像在哪見過。」

  馮從吾踏出班列,躬身道:「啟稟陛下,這枚玉佩正是老臣之物。」

  崇禎頷首道:「對,難怪朕看著眼熟呢,這應是馮卿的隨身之物吧,為何會在田將軍手上?」

  馮從吾躬身道:「老臣在應天府時,已將此物贈予了一位故交,不知何故,竟輾轉到了田將軍手裡。」

  田弘遇問道:「馮尚書之言,可有人證?」

  馮從吾搖頭道:「當時只有我二人在場,別無他人。」

  田弘遇追問道:「如此說來,這不過是馮尚書的一面之詞?」

  馮從吾終於忍耐不住,冷笑道:「田將軍說是,自然便是了。」

  崇禎擺了擺手,問道:「田將軍取出這些物件來,所為何意?」

  田弘遇躬身道:「啟稟陛下,這些物證,皆是從罪臣的一個親兵李勇身上所搜出,據李勇交代,他是被馮大人以二十兩黃金收買,故而才縱火焚燒了依庸堂……」

  然而還未等他說完,馮從吾便已戟指叱道:「一派胡言!你莫要血口噴人!」

  田弘遇卻不理睬,轉頭問道:「陸少保當時也在場,田某先前所說的話,可有絲毫不實之處?」

  陸天行沉吟道:「這……」說著竟不禁面露猶疑之色。

  崇禎皺眉道:「陸卿但說無妨。」

  陸天行嘆道:「當時的情形,確如田將軍所言。」此言一出,大殿上頓時譁然一片,崇禎更是面色陰沉的坐回到了龍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