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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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著清晨微涼的空氣,陸天行的頭腦更加清醒,可與此同時,他也更感痛苦:儘管他規勸崇禎和趙南星時慷慨陳詞,然而到了箭在弦上之時,心中卻終究感到不忍,只因他的心,還不夠堅硬。

  午門外,大臣們列好隊伍後,李章和趙青松像往日一樣,在監察著眾人的儀表,陸天行偶然間發現,趙青松會在不經意間瞥向李章,那目光,更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今日本非多事之秋,各部官員奏報完畢後,大臣們都在等著皇帝退朝的命令,哪知此時陸天行竟越眾而出,上前躬身道:「啟奏陛下,微臣有本要奏。」

  陸天行雖然承蒙皇帝恩准上朝,但官職低微的他,平日裡都是一言不發的站在文官們的最後,等待著早朝的結束,因此滿殿大臣聽聞其要上奏,除了趙南星外,皆不由感到詫異。

  崇禎道:「陸卿請講。」

  陸天行朗聲道:「啟奏陛下,微臣要彈劾吏部郎中王圖、吏部員外郎孫必顯收受賄賂,以權謀私。」

  大殿之上的群臣們更是驚訝無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陸天行這是要公然和東林黨開戰了!而且矛頭直指趙南星所統管的吏部!

  崇禎故作驚訝地問道:「陸卿可有何憑據?」

  陸天行躬身道:「微臣自然不敢信口雌黃。」

  就在這時,一向沉默寡言的趙南星緩緩走了出來,不緊不慢地說道:「陸大人,據老夫所知,監察百官並不是你的職司,況且這二人的官職皆大於你,陸大人此舉是否有以下犯上之嫌?」

  朝臣們聽了這番話,皆不由暗贊趙南星老辣:他絲毫不替被彈劾的二人開脫,卻暗將矛頭轉移,要知明洪武十五年改前朝所設御史台為都察院,負責監察在朝的文武百官,又下設十三道監察御史,巡按州縣,負責地方官吏的考察、彈劾,因此陸天行並沒有監察的權力,既然沒有監察之權,證據何來?

  以下犯上則是指以陸天行六品的官職,沒有資格彈劾正五品的郎中和從五品的員外郎,只能上報給不低於其品級的長官,再由其上書彈劾。

  哪知陸天行還未答話,崇禎便道:「朕卻以為不然,難道明知官員有罪,卻只因不是都察院中人,便不能監察?難道因為有罪的是上官,便不能上書彈劾?」說著手一揮,續道:「朕以為,這些規矩,早就應該改一改了。」

  眾臣心下已然明了:陸天行此舉,果然是出自皇帝授意!

  趙南星躬身道:「啟稟陛下,都察院監察百官,是太祖皇帝在世時便已定下的規矩……」

  哪知他還沒有說完,崇禎便已問道:「趙卿,難道你認為朕不懂規矩,需要你來教訓麼?」

  趙南星垂首道:「老臣不敢。」

  崇禎點了點頭,淡淡道:「既然如此,就請趙卿勿要多言,以免令人懷疑你有包庇之嫌。」

  吏部左侍郎陳於亭踏出半步,方要上前相助恩師,聽聞此言,不由心中一凜,連忙又暗暗退了回來。

  趙南星卻是面色不改,躬身道:「老臣遵旨。」

  一時之間,除了東林黨,餘人皆不免心存幸災樂禍之感,暗道:如今東林黨竟式微至此,皇帝連其領袖都絲毫不留顏面。

  崇禎轉頭望向陸天行,問道:「不知陸卿有何真憑實據?」

  陸天行道:「這裡有二人所受的賄賂數額,所做的枉法之事以及證人的供詞。」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箋,雙手奉上,曹化淳上前取過,呈給了皇帝。

  崇禎看完後,不禁怒不可遏,將信箋重重地拍在了龍案之上,喝道:「來人,將王圖、孫必顯二賊給朕押來!」

  此時趙南星的心中,卻在想著另一個問題:陸天行來吏部不過數日,卻掌握了如此詳盡的證據,而且這都是些陳年舊事,那麼他是如何得知的?

  過不多時,早有大漢將軍將王圖、孫必顯押解而來,崇禎命曹化淳將信箋拿給二人觀閱。

  王圖看完後,頓時臉如土色,伏地啜泣道:「臣有罪,請陛下恕罪。」請罪時,他的身子竟因害怕而不住發抖。

  曹化淳將信箋拿到孫必顯面前時,他卻並不接過,而是伏地跪倒,朗聲道:「臣自知有罪,實是有愧於陛下,不敢奢求得到寬宥,只求陛下不要查抄罪臣的家。」

  崇禎氣極反笑,問道:「不抄你的家?你這是想一人擔罪,保住全家的榮華富貴嗎?」

  孫必顯搖了搖頭,正色道:「啟稟陛下,罪臣的老母年老體衰,需要以上好的人參、鹿茸、虎骨等入藥續命,可罪臣俸祿低微,實在沒有銀子買這些藥材,不得已之下,罪臣才收取了昌平知縣賄賂罪臣的一千兩紋銀,因此罪臣想請陛下恩典,否則……否則老母……」說到這裡,便哽住喉頭,難以再說下去了。

  這倒大出陸天行與崇禎的意料之外,二人只知孫必顯收受賄賂,以權謀私,哪知背後竟還有著這樣的緣由?

  原來,吏部郎中王圖貪財好色,大肆搜刮銀錢,每日裡聲色犬馬,揮霍無度,實是罪有應得。

  而吏部員外郎孫必顯本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只因老母病重,無錢醫治,走投無路之際,才在去年歲末收受了昌平知縣的賄賂,而且至今還未為其辦事,說不上是以權謀私。

  崇禎忍不住問道:「你所言可屬實?」

  孫必顯道:「罪臣所言若有絲毫虛假,甘願領受欺君之罪。」

  崇禎點了點頭,剛要出言寬恕,陸天行已搶著道:「陛下,孫必顯雖然事出有因,終是犯下罪責,不可輕易寬宥。」

  此言一出,不僅東林黨人對陸天行怒目相向,恨其趕盡殺絕,就連部分閹黨的官員也認為此舉未免太過不近人情。

  崇禎卻知道,陸天行是在出言告誡自己,切不可因為一念之仁而誤了大事,否則不僅前功盡棄,而且會令閹黨認為自己對東林黨並無敵意,更何談動手除去的決心。

  大殿之上,百餘道目光一齊聚集在了小皇帝的身上,等待著他的裁決。

  崇禎頷首道:「陸卿所言甚是,如若事出有因,便不懲處,那麼日後他人豈不是要競相效仿?曹化淳!」

  曹化淳忙躬身道:「小奴在。」

  崇禎朗聲道:「傳旨,吏部郎中王圖,貪贓枉法,揮霍無度,當庭杖斃,籍沒其家,成年男子發配錦州,女子打入教坊司。」

  王圖聽後,頓時昏死了過去,曹化淳手一揮,早有大漢將軍將他拖去午門外。

  頓了頓,崇禎又道:「吏部員外郎孫必顯,收受賄賂,雖事出有因,終難逃罪責,廷杖五十,罷免官職,發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籍沒其家。」最後四個字,小皇帝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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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必顯頹然癱倒,面無人色,喃喃道:「罪臣謝陛下恩典。」隨即便被大漢將軍拉了下去。

  殿內一時間寂然無聲,眾人心中都不是味,哪知這時陸天行又朗聲道:「啟奏陛下,臣還要彈劾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李章。」

  無數道目光又聚集在了陸天行的身上,驚訝、憤怒、鄙夷,當然還有幸災樂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崇禎道:「陸卿請講。」

  陸天行躬身道:「啟奏陛下,李章深受皇恩,食君之祿,卻蔑視君上,抨擊朝政,其罪當誅!」

  只見工部尚書馮從吾踏出一步,躬身道:「啟奏陛下,李章為人雖然爽直,但其忠心卻是不容懷疑,更何談膽敢蔑視君上,抨擊朝政?還望陛下明鑑。」

  馮從吾儘管早年加入東林黨,然而其處世極為圓滑,平日裡極少涉及黨爭,因此魏忠賢得勢後也並未為難他,不想此時竟貿然站了出來。

  崇禎頷首道:「朕自會有公斷。」隨即轉頭問道:「陸卿,不知李章有何罪責?」

  陸天行躬身道:「李章在為罪臣田錫文送行時,曾直言陛下寵信奸佞,他污衊微臣是奸佞不打緊,可如此一來,陛下便成了不辨忠奸的昏君。」

  崇禎冷哼了一聲,問道:「可有證據?」

  陸天行道:「順天府尹洪承疇此時就在殿外,請陛下宣他進來,立時便知。」

  見崇禎對己示意,曹化淳朗聲道:「宣洪承疇覲見。」

  洪承疇步入殿中,伏地拜道:「微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

  崇禎道:「洪卿免禮,方才陸主事彈劾李章,說他污衊朕為寵信奸佞的昏君,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洪承疇起身道:「微臣當日曾前往城郊相送田錫文,確曾親耳聽聞此言。」

  馮從吾忙道:「啟稟陛下,洪府尹與陸主事私交甚厚,恐怕……」

  洪承疇問道:「馮尚書的意思是,我二人在合謀欺君?」

  馮從吾道:「本官斷無此意,只是僅以洪府尹一人之言,而治四品官員重罪,恐怕難以服眾。」

  陸天行微微一笑,道:「那日前往送行之人眾多,又不僅僅有洪府尹一人,還有三位大人可以作證,馮尚書若是不信,下官自可再將他們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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