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語驚醒天之子

  隨著太皇太后的聲音落下,寢宮一片寂靜。

  弘治皇帝狠狠的瞪了朱厚照一眼,卻是沒有做聲。

  太皇太后見了,有些不悅似的道:「皇帝,哀家問你,那寧遠,人在哪裡?哀家想見!」

  弘治皇帝臉色頓時漲的通紅,猶豫了一下,悶著頭道:「祖母,那寧遠……」

  話還沒說完,陪在太皇太后一側的朱厚照挺胸抬頭,一臉惋惜似的道:「太祖母,不出意外的話,老寧現在應該在錦衣衛的詔獄了。」

  弘治皇帝:「……」

  太皇太后略微詫異,側頭道:「那寧遠救了秀榮一命,即是曠世奇功,何以關押詔獄啊?」

  弘治皇帝:「……」

  一側的朱厚照聳了聳肩,卻沒開口。

  太皇太后會意過來,望著弘治皇帝道:「皇帝,哀家總以為你勤勉朝政,嘔心瀝血,卻不想你竟也有如此糊塗的時候?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啊?」

  噗通!

  弘治皇帝當即跪地,一頭扣下,久久無聲。

  一個「鬧」字,已說明一切。

  太皇太后見了,又緩緩開口:「皇帝,哀家剛得到消息,那李廣已畏罪自殺了,你也要三思再三思啊。」

  弘治皇帝一怔,旋即整個人如泄了氣似的,默然許久。

  很快,剛被拖走的寧遠又回到了寢宮,急忙衝著太皇太后拜下。

  「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太皇太后道。

  寧遠便抬起頭。

  太皇太后看了看,臉上的笑容盪開:「不錯不錯,是個好孩子啊,哀家聽太子說,你聰明伶俐,奇招頻出,當真是個良才啊。」

  寧遠忙道:「謝太皇太后讚賞。」

  「嗯。」

  太皇太后點頭,又走到公主朱秀榮身邊聊了一會,起身道:「好啦,哀家也累了,回去休息了,你們自便吧。」

  接著,便在兩個宮女的攙扶之下,向外走去。

  只是剛走到門檻之時,似是一條腿沒抬起來,整個人直接向前傾倒而去。

  而原本攙扶她的兩個宮女也是猝不及防,沒拉住,眼看著就要趴在地上。

  就在這閃電之間,本就在門口的寧遠一把扣住太皇太后的手臂,另一隻手探下,輕輕的扶住了太皇太后。

  這一幕來的太快,嚇的弘治皇帝、張皇后、朱厚照一個激靈。

  再見太皇太后無事,幾人才悄然放鬆下來。

  「呼!」

  太皇太后也是長長的鬆了口氣,感慨似的道:「寧遠啊,虧得你心急手快,要不然哀家就要臉著地了,呵呵,沒辦法,這老胳膊老腿的,就是不受使喚。」

  聞言,寧遠眼睛轉了轉。

  胳膊腿不受使喚?

  他笑了笑,道:「娘娘,您平日裡應該多活動活動,能曬曬太陽什麼的就更好了。」

  一提到曬太陽,太皇太后便無奈嘆息:「哀家也知道曬太陽好啊,只可惜,這天越來越冷了,不敢在外面呆的太久,曬不了太陽的。」

  道理上,都是對的。

  因為天冷了,在外面呆的時間長了,冷風刺骨,反倒對胳膊腿有傷害。

  至於為何不在屋裡曬太陽,也簡單,因為整個紫禁城的窗子都是用琉璃瓦鋪就的,只能勉強透些光而已,更別提讓陽光直入了。

  寧遠套話太皇太后,本打算表現一番的,可偷偷瞥了眼弘治皇帝,最終還是忍住了。

  太皇太后離開,弘治皇帝也直起腰,見御醫唐林跪在一旁,平淡道:「你為何下跪啊?」

  唐林身體抖若篩糠,怕極了:「臣……臣無能。」

  「哦,知道了,退下吧。」弘治皇帝滿不在意道。

  唐林咣咣咣磕了三個響頭,倒退著離開了。

  弘治皇帝又簡單查探朱秀榮一番,轉身過來,衝著寧遠道:「你,跟朕來。」

  寧遠忙跟上。

  朱厚照見狀,也要跟過去,卻被弘治皇帝一個眼神攔住了。

  君臣二人,一前一後,不多時來到宮後苑,弘治皇帝坐在石凳上,衝著寧遠揮了揮手,寧遠便也坐在對面。

  夜色靜謐。

  弘治皇帝沉默許久,忽而一笑:「說來,朕竟是一日沒吃東西了,寧愛卿想吃點什麼?」

  寧遠想了想道:「臣不想吃什麼,倒是……想喝點。」

  弘治皇帝問:「喝酒?」

  寧遠道:「寧府有好酒,陛下可差人去取。」

  弘治皇帝淡笑著:「這天下竟還有比宮廷更好的酒?蕭敬,去取!」

  很快,酒菜上來。

  弘治皇帝喝了一口酒,頓感一股辛辣自肺腑澎湃欲出,不由得「嘶」了一下,隨即爽朗大笑。

  「哈哈,好,好酒,竟是比宮裡的還好,以後便納為宮中貢酒吧。」

  笑聲過後,便是一陣沉靜。

  弘治皇帝靜靜的吃著菜,過了片刻,方才放下筷子,如自語般道:「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朕看啊,不然!」

  「前有唐宗宋祖,可他們真的將天下治理的太平了嗎?真就能萬世永昌嗎?」

  「再說本朝,有太祖、有文皇帝,功績自是輪不到朕來點評,可說到底,兩位祖宗亦不能讓天下承平啊。」

  「朕,自懂事以來便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逾越,兢兢業業,可何以這十多年來,仍不能讓百姓吃飽穿暖呢?」

  「是朕無能嗎?還是缺少治世能臣?」

  「朕有時候就會陷入迷茫中,甚至有時想乾脆永久醉生夢死,可是,朕知道,朕不能那麼做!」

  「朕,累啦,朕,有心無力啊!」

  弘治皇帝說著,寧遠便安靜的聽著。

  「後來呢,朕又想用其他方式改變現狀,漸漸的,雖不是痴迷吧,卻也一點點的信了道術,甚至以此為寄託。」

  「可是呢?李廣死了,畏罪自殺了!難道,朕這一生,便只能如此度過?」

  話音落下,弘治皇帝狠狠的灌酒,一杯接一杯,似是想喝個酩酊大醉。

  寧遠略做思考,平淡問道:「陛下,您見過神仙嗎?」

  弘治皇帝抬起頭:「神仙?又有誰見過?」

  寧遠又問:「那麼陛下可又見過仙法?」

  「自是沒見過……」

  弘治皇帝的聲音戛然而止,豁然抬頭,驚愕的看著寧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