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公主高燒不退,他那些降溫的辦法自然都是正確的。
可是,怕就怕那個萬一啊。
萬一,公主有個三長兩短,他這條小命估摸著只能跟著公主去了。
「公公,公主殿下……沒事吧?」他小心的問。
「不知,快走吧。」小太監催促。
寧遠穩了穩心神,看著近在眼前的寢宮,大步走了進去。
事到臨頭,也管不了許多了。
公主朱秀榮真要出事了,那也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到底如何處置,就要看皇帝陛下的發落了。
來到門前,他正準備跪下,卻驟然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打了過來,當即背脊透涼,毫不猶豫跪下:「臣……」
「你想怎麼死?」弘治皇帝開口。
簡簡單單,直接明確,也沒有平日間該當何罪什麼的,一句話定了性——死罪難逃!
寧遠頓了頓,腦子已嗡嗡作響。
他很想說,臣不想死啊,臣還沒有娶妻生子啊,臣的首富大業還只剛剛開始而已,臣還有許多事要做啊。
可是,當死亡即將來臨的那一刻,所有的話語仿佛都變得蒼白無力。
真要完蛋了嗎?
他有些不敢置信。
這感覺怪怪的,就好像也沒做錯什麼事,怎麼就成死罪了呢?
抬起頭,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
弘治皇帝盛怒在前,張皇后哭的稀里嘩啦,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人,貌似是太醫,雖悶著頭卻投來不屑的眼神。
再看,在病床之上,公主朱秀榮安穩的躺著,記憶中通紅的面色,似乎……淡了幾分。
唰!
寧遠忽而意識到什麼似的,忙扣下:「陛下,臣……臣只是不想公主死。」
弘治皇帝眼瞳如炬:「朕問你,你,想怎麼死!」
「這……」
寧遠暗自焦急,只得硬著頭皮道:「臣……不想死。」
踏踏!
弘治皇帝徐徐踏步:「不想死,不想死你毆打朝廷命官?不想死你敢胡亂給公主治病,意圖害死公主嗎?」
寧遠來不及多想,正要開口,卻猛然感到肩膀一震,隨即身軀不由自主的向後倒去。
咣當!
寧遠後坐在地上,臉色已變得蒼白。
這下算是完蛋了。
大怒的弘治皇帝來真的了。
他頭腦飛轉,思考自己能保命的優勢。
老爹是文安伯,百善鋪子每月給宮中帶來不菲的收入,自己也算是為朝廷立下些許功勞,這些加在一起,能保證不死嗎?
他心下沒底。
若是普通的罪名也就罷了,可真要是謀害公主,即便是天大的功勞怕也不管用。
「來人,押入昭獄。」弘治皇帝冷聲開口。
頓時,數名太監走了過來,就要架起寧遠。
朱厚照見狀,眼睛直接紅了,忙起身道:「父皇,寧遠給妹子治病,是兒臣的主意,父皇要罰,就罰兒臣吧!」
「你也滾!」
弘治皇帝不耐煩道:「把太子拉走,自此以後,不得出東宮。」
又有幾名小太監走來,雖沒敢直接動手,卻是將朱厚照圍了起來。
朱厚照梗著脖子,就是不動。
太監們拿朱厚照沒辦法,可對寧遠就不客氣了,幾個人直接將寧遠架起,拖著向後走去。
氣氛陷入了沉悶的詭譎之中。
弘治皇帝面帶怒氣,亦有殺氣,冷眸望向唐林:「公主,當真沒救了?」
「這……」
唐林垂著頭:「公主殿下自是福大命大……」
弘治皇帝一抬手,懶得聽下去了。
什麼福大命大,說到底,還不是束手無策,公主只能等死嗎?
他一陣煩躁,望向外面被拖著的寧遠,沉聲道:「寧千戶,聽好了,如若公主真有個好歹,你自求多福吧。」
寧遠略微一頓,悽然的笑了笑。
方才皇帝陛下一口一個「你想怎麼死」,現在卻又改了。
看似他的小命跟公主的生死掛在一起,多了幾分活下的希望。
可深究起來,又豈不是一道必殺令?
寢宮之中,再度寂靜下來。
而就在這死寂之中,一道虛弱的聲音幽幽響起。
「母后……我渴……」
聲音不大,甚至跟蚊子似的。
可就是這樣一道聲音,卻是令得整個寢宮都為之沉寂下來,無論是弘治皇帝、張皇后還是唐林,皆是從錯愕中緩緩扭頭,待得看清病床上躺著的身影后,眼球已然放大到極致。
朱秀榮,醒了!
此刻的朱秀榮極為虛弱,便是連正眼似乎都用盡全部力氣,可就是這樣,也足以讓張皇后驚喜之極。
反應過來的張皇后拼命似的衝過去,拉著朱秀榮的小手:「閨女,你……你……」
張口結舌,已是說不出話來。
弘治皇帝也邁著大步湊上去,眼眶含著淚水:「秀榮,你……哪裡不舒服?」
朱秀榮努力的張嘴,艱難的吐出一個字:「渴……」
弘治皇帝立刻轉身:「水,快,取水來,溫水!」
一眾宮女太監手忙腳亂,皆是四處找水。
而跪在地上的朱厚照見了,頓時大喜過望,大笑出來:「父皇、母后,我說什麼來著?信老寧的就對了,哈哈哈。」
然而,並沒有人理他。
弘治皇帝和張皇后皆是湊在床前,唯獨站在不遠處的唐林,目瞪口呆,如一根木頭似的杵在那裡,整個人已經徹底懵了。
「陛下,娘娘,厚被來了。」
七八個宮女,一人抱著一個厚重的被子,快速走來。
張皇后扭頭看了看,眉目一鎖:「丟了!」
幾個宮女錯愕至極,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太皇太后駕到!」
隨著聲音響起,老邁的太皇太后在兩名宮女的摻和下,緩緩走了進來。
弘治皇帝和張皇后忙上前見禮。
太皇太后輕點頭,四下看了看,笑了:「呵呵,這麼熱鬧?發生了什麼事?」
早就激動不已的朱厚照忙替換宮女,扶著太皇太后道:「太祖母,多虧孫兒跟寧遠啊,秀榮妹子一病不起,連御醫都束手無策,可孫兒帶寧遠給秀榮妹子簡單治療了一番,您猜怎麼著,秀榮妹子竟然醒啦!」
太皇太后訝異:「秀榮病的如此之重?」
朱厚照忙道:「是呀,太祖母,您是不知道此番多兇險,寧遠可是頂著腦袋給秀榮妹子治病的。」
太皇太后深深點頭:「不錯,敢頂著腦袋治病,可謂是赤誠至極,哀家倒是有些好奇,那寧遠到底是什麼人啊,哀家想見見。」
唰!
寢宮內,頓時鴉雀無聲。
太皇太后不解道:「那寧遠,人在哪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