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眸光定住,頭腦飛轉。
出大事了?
豈止是大事啊,偌大京城怕是都要翻天了!
那壽寧侯張鶴齡乃是當朝國舅,流寇揚言勒索張鶴齡後,且不說錦衣衛這邊十分重視,派去許多人在張府附近巡衛,便是宮裡邊都沒少派人加防。
這等守衛,除了皇宮,堪稱是當朝第一了。
可結果呢?
張鶴齡還是被抓走了!
這豈不是意味著,當今天下,除了皇宮,那些流寇想抓誰就抓誰,想洗劫誰就洗劫誰?
而這還是皇城,守衛相當森嚴,若換做其他地方,簡直不敢想像。
「走,快走!」
饒是以寧遠的定性,此刻也是心急如焚,連忙起身。
這事鬧大了,一旦聖上責怪下來,首當其中的便是他這個巡按使。
換了衣服,轉而來到張府,放眼望去,寧遠的眼睛僵直。
錦衣衛加上宮中派來的幾十近百名官兵,皆是倒在地上,歪歪扭扭,乍一看過去,觸目驚心。
「報告大人,都沒死,只是暈過去而已。」有錦衣衛跑過來匯報。
「嗯。」
寧遠輕點頭,人沒死就好。
尤其眼下可是幾十名官軍,一旦出事,事情可就到了剎不住車的地步了。
進入張府,出現在眼帘的是一張張沒來得及撤去的桌子,桌上有殘羹冷炙,根據衣著判斷,大部分張家之人都倒下了,僅有幾名家丁、小廝、侍女清醒著。
寧遠叫來一名淚流不止的小廝詢問:「怎麼回事?」
「大人,也不知怎麼回事,老爺剛請外面巡衛的大爺們吃了些東西,吃完,就不對勁了,一個個紛紛倒下,老爺夫人們也都跟著倒下,然後流寇就來了。」那小廝慌亂道。
寧遠恍然。
這是食物或者水源出問題了。
這麼大的寧府,守衛森嚴,能被人悄無聲息下了藥,這裡面本身就有問題。
也還好只是迷藥而已,這要是毒藥,張家也就徹底完蛋了。
「大人,那劫匪留下了字據。」忽而有一名侍女走來。
寧遠接過字據看了看,面無表情。
上面的意思很簡單,大概是說壽寧侯不聽警告,沒有提前準備一萬兩銀子,再想贖回,就要兩萬兩銀子了。
「行了,就這樣吧,把暈倒的大傢伙都叫醒,該幹嘛幹嘛去,本官累了。」寧遠擺了擺手。
一側的牟斌也相當不安,悄聲道:「大人,接下來怎麼辦啊?」
「能怎麼辦,大半夜的,回去睡覺啊。」
寧遠打了個哈欠,乾脆趕回寧府。
只是當他靜坐下來,卻是睡意全無,頭腦中一條條線索翻來覆去的推論著。
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道大難檻啊,稍有不慎,好不容易博來的機會、前程就會付之東流。
天色漸亮。
諸多文武官員已然起來,準備上早朝,在得知壽寧侯被劫持的消息後,幾乎所有人都風聲鶴唳。
那流寇兇狠如此,連近百名官軍把手的壽寧侯府都能來去自如,豈不是說要洗劫他們這些百官也輕而易舉?
片刻之間,滿朝文武,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太和門前。
文武百官已經就位,沒了往日間的閒談,一個個臉上皆是相當嚴肅。
很快,早朝開始。
大太監蕭敬扯著公鴨嗓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下方,一陣安靜。
過了片刻,忽而有一名文史站出:「陛下,臣有本啟奏!聽聞昨日壽寧侯被流寇劫持而去,百餘官軍皆被暈倒在地,此事應嚴查。」
有了帶頭之人,又有人站出:「陛下,臣以為將此事交給那寧遠實為不妥,聽聞此子十分年輕,破格擔任按察使本就有違祖制,況且此子擔當大任後,半點效果沒有,致使那流寇越發猖獗,臣提議換人清剿流寇。」
「臣,複議!」
「臣複議!」
一瞬間便有二三十人跟著開口。
弘治皇帝久久不語。
大早上的,張皇后聽聞弟弟被挾持,已是哭成了淚人,再加上滿朝文武的提議,他也是壓力重重。
原本,他也是想借用清剿流寇一事考驗寧遠的,若辦的漂亮,便提升職位,可他也沒想到此事鬧的這麼大。
守城官軍、錦衣衛已然加力巡邏了,尤其是那壽寧侯府,守衛更是堪比皇宮,就這般,那流寇還能得手,不能說寧遠不行,唯一能說明的便是,那流寇太厲害了。
這也是他為難之處。
眼下,滿朝文武幾乎都將目標對準了寧遠,他若再重用寧遠,怕都會惹得眾怒。
想了許久,他緩了口氣,決定暫時壓下此事,等詢問寧遠過後再說。
於是沉聲開口:「此事,朕已然知曉,諸位愛卿可還有事?」
下面,靜了靜,很快又有一名禮部的文官站出。
「陛下,臣聽聞那寧遠借用清剿流寇,大肆戕害學子,傳言中,今南直隸的解元唐寅竟被錦衣衛抓了起來,囚困與西山。」
聞言,弘治皇帝悄然一震。
如果說方才群臣指責寧遠他還能忍受的話,那麼,此刻他便是那已經引燃的火藥,隨時都可能爆發。
那混帳小子,竟敢胡亂抓讀書人?嫌死的不夠快嗎?
這天下是老朱家的,同時也是讀書人的。
那唐寅他也有所耳聞,乃是南直隸少見的才子,那混帳把這等讀書人抓了,得罪的,可就是普天下所有的讀書人了。
「豈有此理!」
弘治皇帝一陣氣憤,卻是努力壓著,咬牙道:「此事,朕會徹查的!就這樣吧,退朝!」
群臣退下。
弘治皇帝陰沉著臉,衝著旁邊的蕭敬吩咐道:「傳那小子入宮,去……內閣。」
蕭敬瞭然,親自跑了出去。
來到寧府,房門大開,他還未進去,寧遠便走了出來。
此刻的寧遠一臉淡然,還揚著幾分笑容,對著蕭敬施了一禮:「辛苦公公了,咱們走吧。」
蕭敬十分詫異。
按理說清剿流寇不利,又得罪了讀書人,這小子應該十分心虛才是,可看樣子,竟反而有幾分勝券在握的樣子。
他忍不住道:「寧百戶可知此番陛下已龍顏大怒?」
寧遠跟著點頭:「知曉的,身為臣子,令陛下如此擔憂,臣罪該萬死的。」
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可看那樣子,哪裡有半點懼怕。
同時,蕭敬注意到寧遠提及的一個字眼,擔憂,暗自點了點頭。
「既然寧百戶都懂,咱家也就不好多說了,只希望寧百戶千萬莫要讓陛下失望啊,走吧,陛下以及三位閣老都等著呢。」蕭敬緩緩道。
「會的,會的。」
寧遠呢喃似的,心下一暖。
此番陛下叫他入宮,有問責,同時也有關愛。
這種事若是藏起來,私下說,意味又不一樣。
可陛下既要當著三位閣老的面來問責,無異於解釋給文武百官看的,說白了便是暗中為他開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