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敬仙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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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雲谷,飛青瀑布下。

  一位白衣老人右手執劍,左手則捂著一隻血流不止的眼睛,他的右眼日後將再不見光亮。

  他說:「方嶠禮,你我二人從此恩斷義絕。」

  少年郎把劍收回劍鞘,回答的聲音鏗鏘有力:「如你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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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嶠禮問他:「你可是師從二師傅?」

  「是,屬下師從二師傅成過。」

  方嶠禮冷笑一聲,說:「果然,是他成過會取的名字。」

  方嶠禮又將黑衣侍衛的名字念了兩遍,「景涯景涯,天涯海角……」

  方嶠禮輕輕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景涯的身子不禁顫慄了一下。

  「這兩個字取的的確是夠瀟灑,像是他取的名字。」

  跪在地上的景涯將腦袋再次低了下去,因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這副想要殺了方嶠禮的神情被他知曉。

  方嶠禮譏笑道:「許久不見他老人家,不知他老人家這幾年過得還好嗎?舊疾可曾復發?」

  景涯說:「有勞大人記掛師傅,師……師傅,他近年來身體無恙。」

  窗戶外頭的梅花綻放開來,空氣中有著一股淡淡的梅花香。

  方嶠禮收回視線,繼續說:「他老人家可得福壽康寧才好,景涯你說是不是?」

  「大人說的是。」

  方嶠禮用兩指捏了捏眉頭,對他說:「好了,你下去吧。」

  景涯朝他作揖,告退。

  關上門後,景涯的步伐走得慌張,就在經過那棵梅樹時,有一瓣梅花輕飄飄的落在他的肩上。

  剛才他對方嶠禮撒謊了。

  師傅的身體是否安好其實他並不知道,因為師傅他已經失蹤兩年有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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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涯快步走到松庭外。

  只見門外兩旁早早候著幾個同景涯一樣衣著的黑衣侍衛。

  其中年紀稍長的一位,見景涯朝這邊走來,忙上前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那人左顧右視發現他身後沒跟著人,卻仍舊壓低聲音問他:「小鴨子,怎麼樣了?」

  景涯朝他豎了兩隻手指頭。

  那人鬆了一口氣,笑著說:「沒事啊,那太好了。」

  一聽沒事,旁邊幾個也歡喜了起來,說:「太好了,太好了。」

  景涯搖頭,苦笑道:「水淮老哥,我說的是每人各領二十大板。」

  柳水淮緩緩伸出兩隻手指頭,難以置信的說:「二……二十大板?!」

  「算輕的了,反正頂多蛻你一層皮,要不了你的命。」

  柳水淮生無可戀的說:「二十大板啊,兄弟你是不知道這二十大板能要了你老哥的半條命。」

  旁邊的高福插了一嘴:「是啊,別說水淮老哥遭不住,就我們這幾個年輕人也遭不住這二十大板。」

  「景涯,你要去哪裡?」

  「我回屋。」

  景涯懶得聽他們說那些無用的抱怨。

  「你別走啊,咱們什麼時候去領罰?」

  「……」

  「今日。」

  景涯回頭說:早挨板子就早上藥,早上好藥傷口就早點好。」

  柳水淮似乎想到了什麼,賊兮兮的說:「小鴨子,你等等我啊。我也要回屋拿點東西。」

  高福跟在他屁股身後後面,說:「老哥你又搞什麼東西?」

  「讓我不至於屁股開花的東西。」

  柴房外。

  在領完罰後,幾個人連走路都走不動。

  柳水淮吐槽道:「氣死我了,這幾個人下手這麼狠,屁股都要被打爛了,我花的那幾兩銀子根本不值。」

  高福說:「看不出來水淮老哥你還會賄賂人。」

  「賄賂也沒用啊,人家還不照舊打。而且下手還不見輕點,白花了我的銀子。」

  「你也別怪人家,他不也是奉命行事,若是讓上頭的人知道他徇私枉法,那個小弟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柳水淮辯駁道:「既然辦不到,他就不要收我的銀兩才是。收了銀兩不辦事,那就是他的錯。」

  走在前面的景涯,回頭說:「我看你們也不疼啊,還能說那麼久的話。」

  「誰說的,誰說的。」柳水淮將身子轉向另一邊,說:「開玩笑,你看我的屁股都被打開花了,這能叫沒事嗎?」

  景涯無奈笑笑,沒有接他的話。

  柳水淮打趣道:「我看你倒像是個沒事人,鐵人嗎?」

  「肉體凡胎,只不過是要比你們抗疼一點。」

  高福插嘴,說:「謙虛了啊,景涯你敬仙谷出身,怎是我們可比的。敬仙谷那是什麼地方,天下高手雲集之地,你若是資質一般成過也不會收你為徒……」

  柳水淮朝高福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小鴨子……那個什麼,我叫翠霞給我們在屋裡留飯了,我們先去吃飯,吃完飯再去擦藥。」

  「走吧走走吧,今天我把我的雞腿讓給你吃。」高福二話不說,拉著景涯往後廚的小偏房走去。

  柳水淮看著他們兩個漸行漸遠的背影,反應過來,喊道:「喂,你們兩個不等等我這個老弱病殘嗎?」

  「老哥你快點兒,晚了雞腿就沒你的份了。」

  柳水淮走路歪歪扭扭的:「你個臭高福,給我整這齣。」

  「快點。」

  「我跟你們說,我不管啊,我的雞腿必須給我留著。」

  高福說:「我和景涯才不管你呢,晚了老哥你就等著吃雞屁股。」

  「……」

  「啊嚏,啊嚏……」沈聽荷摸了摸鼻子,說:「哎呀媽呀,感覺要感冒了。好在給我找到了落腳處,要不然今晚只能露宿街頭了。」

  這是一座破舊的寺廟,從供奉桌上的貢品上來看,這裡荒廢已久。沈聽荷剛來的時候,原本還想著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什麼貢品可以吃,結果什麼也沒有。

  嘴裡咬著一塊綠豆糕,雖說綠豆糕也挺好吃的。但,她許久沒有吃到肉,現在真的好想吃口肉。

  「唉,我好想吃雞腿啊,早知道吃飽飯我再逃了,肚子空空,難熬難熬啊!!」就在她說間,一滴水掉進她的嘴巴里,沈聽荷皺眉看著寺廟漏水的房頂說:「唉,現在真是屋逢連夜偏漏雨。」

  「小姑娘……小姑娘。」一陣幽幽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

  沈聽荷倒是一反常態的沒做出什麼反應,依舊悠閒的吃著手上的綠豆糕。

  「玉佩,我知道是你,你就別在這裡裝神弄鬼了。」

  「玉佩?什麼玉佩?」

  沈聽荷轉過頭去,笑著說:「就你這點小伎倆,我……我我,你是誰啊?!!」

  那是一個老人家,蓬頭垢面,穿的衣裳破破爛爛的。

  沈聽荷看不出他長什麼樣子,不過,聽聲音應該是個男的。

  「小姑娘,能不能給我也吃一口。」

  「你別過來我……我會武功的,弄傷你可就不好了。」說謊誰不會,其他不求,能保命就成。

  沈聽荷邊說話,邊往後退。

  那老頭兒接著說:「小姑娘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

  我信你個鬼,壞人會說自己是壞人嗎?當我傻啊?

  「我警告你別過來,否則休怪我不客氣。」沈聽荷無路可退,後背已經碰到了供奉神像的香案供桌。

  沈聽荷表面強裝淡定,心裡默念:阿彌陀佛,佛祖保佑。

  「我真不是壞人,就只是肚子餓了。」

  「真……真的?」

  「真的,老頭子我已經好幾天沒吃到飯了。」

  「這麼可憐,你怎麼不早說?」

  老人家苦笑,這個小姑娘還挺有趣,給別人的感覺那是既聰明又不聰明的。

  沈聽荷拿了一塊綠豆糕分給他:「喏,這塊綠豆糕我分給你,再要多的我也沒有了。」

  老人家接過她手上的綠豆糕,笑著說:「多謝,姑娘。」

  門外的雨是越下越大,響雷閃電皆有。

  沈聽荷問他:「你為什麼會流落至此地?」

  「那姑娘你又為何會在此處歇腳?姑娘想必是出自大戶人家吧?」

  「我問你話,你怎麼還反過來問我?」還一下子丟了兩個問題給她。

  老人家早就看出來沈聽荷的衣著華麗,身上所穿著的衣裳的繡花針線活必定是出自羨安紡有名的繡娘之手。

  老人家將那半邊綠豆糕吞進肚子去,笑了笑,說:「老頭子我是從北邊逃難過來的,家住豕城的杏花村。」

  「逃難?逃什麼難?」沈聽荷問這話沒有別的意思,純屬是好奇外加無聊,想要當故事聽聽。

  「鼠疫。」

  老人家這話說的隨意。

  聽到沈聽荷耳邊卻是微微顫慄一會兒。

  古代放火燒城,以絕疫情蔓延至別處。難怪他會是這樣的處境,怪可憐的。

  「不管怎樣,我老頭子都要謝過姑娘。」老人家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出來。

  沈聽荷接過紙包,問:「這是什麼?」

  「姑娘可以打開看看裡面的東西。」

  「咦!這是一隻燒雞!!」沈聽荷一臉驚喜的看著手中的顏色金黃誘人的燒雞。

  「不對,你既然有燒雞幹嘛還要我的綠豆糕吃?」

  沈聽荷活了這麼久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腦子是那麼的好使。

  「小姑娘你別誤會我老頭子,我只是不愛吃涼掉的東西。」

  「是嗎?可是,我的綠豆糕也不熱啊?」

  「綠豆糕涼了可以吃,葷菜這東西要是涼了老頭子我可吃不下。」

  「跟我一樣哈,有得吃還挑三揀四的。不過,燒雞涼了不是可以加熱嗎?」

  「不怕姑娘笑話,我不會生火。」

  「不會生火?」

  古代人不是人人都會生火嗎?不會生火怎麼生存。

  「我受了傷,法力不足。」

  沈聽荷說:「你還會法術?」

  這個世界還有人會法術嗎?哦,應該是有的,要不然怎麼會有神女呢。

  「是的。」

  「你的法術上哪學的?」

  「姑娘想學?」

  「那……那倒不必。」

  沈聽荷心裡想的是有法術的地方,神女一般都在那裡吧。

  「這年頭亂,姑娘家學點法術傍身也不錯。若姑娘有意想學,老頭子可以引薦。」

  「可以啊,哈哈哈。」

  「姑娘可曾聽說過敬仙谷?」

  「敬仙谷?是學藝的地方嗎?」

  「正是,老頭子我就是在那裡學的法術。」

  沈聽荷看向那隻涼掉的燒雞:「不過,我感覺你們那裡的法術也不怎麼樣嘛。」

  老人家解釋道:「我那是意外,我是被奸人所害,才會弄成這般模樣的。」

  沈聽荷說:「奸人?是何人?」

  「一位故人。」

  「哦,故人。」沈聽荷知道這是別人的隱私問題不能問太多,於是,便不再問他這類問題了。

  「那我來生火,把燒雞烤了咱倆一人一半。」

  沈聽荷從犄角旮旯里找出乾草和木棍。

  「姑娘你這是要幹嘛?」

  「鑽木取火啊,你不知道這個嗎?」

  「鑽木取火?」

  「嗯,不過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還是第一次弄這個玩意,以前我都是用打火機生火的。」

  「打火機是何物?」

  「啊?」糟糕她給忘了,沈聽荷笑笑說:「沒什麼,我亂說的。生火生火。」

  嘗試好幾次,沈聽荷的手累了,心也累了,這火怎麼也生不起來。

  「算了,我放棄了。」

  「要不我來試試?」

  「你?好啊,你試試看。」

  老人家半蹲著在地上學著沈聽荷剛才的動作,用尖頭木棍搓了好十幾下,那火焰嗖的一下便燃了起來。

  「我去,火生起來了。太好了,這下子有燒雞吃了。老人家不愧是學過法術的,就那麼幾下火就生起來了,厲害厲害。」沈聽荷朝他舉了一個大拇指。

  老人往火堆里扔了一下木頭,說:「姑娘過獎了,這不關法術的事。老頭子我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謙虛了,謙虛了。早知道方才就讓你生火了。」

  費那麼大勁兒生火都生不起來真是令人無語。

  「……」

  「來一人一半。」

  「謝謝,謝謝。」沈聽荷好似無情鐵手般,徒手接過燒雞,十分感謝的他老人家。

  沈聽荷對這半邊燒雞讚不絕口,說:「香死了,雞肉又嫩,好吃,好吃。」

  「好吃就好,這隻雞腿給你。」

  老人家把雞腿扯了下來遞給她。

  沈聽荷擦了擦油膩膩油膩膩嘴角說:「不行不行,大家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怎麼能這麼做呢。」

  「沒事的,你吃你吃,我看到你就想到我小孫女。」

  「那我就不客氣了。」

  沈聽荷不拘小節,拿過來啃了老口就吃完了。

  「你吃雞腿的樣子,也很像她。」老人家在說這句話時不禁有些哽咽:「那丫頭就愛這樣大口吃肉。」

  沈聽荷朝他笑了笑,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才好,然後,想了許久她說出了一句想扇自己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