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歸義軍...曹家的人?」曹璨忍不住驚呼一聲。
曹十娘從這話中終於明白過來,眼前這人分明就沒有確定自己身份,「你誆我?」她忍不住怒道。
「是啊!沒想到一詐就詐出來了!」趙德昭點頭承認。
「好一個平晉郡王,果然像他們說的,就是只老狐狸!」曹十娘哼了一聲,本微微躬著的身子也挺直了起來,既然身份隱瞞不住,便也不裝了,她大步走到趙德昭面前,抱拳拱手道:「曹十娘,見過殿下!」
「請坐!」趙德昭見像是變了一個人的曹十娘,也覺得有趣,轉頭看了一眼曹璨,見他神色更是如同見了鬼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不停。
「曹璨,我先說明,我喜歡你不是裝的,想來我曹家配你們曹家,應該也算門當戶對了,我阿耶阿母不會反對,你們家呢?」曹十娘說完晃了晃腦袋,滿頭珠翠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她似乎嫌麻煩,伸手拔了幾支簪環下來扔在桌上。
彩寶裝飾的首飾不說價值連城,但也夠在京師買個小宅院了,就這麼被她毫不在意得扔在了一旁。
趙德昭饒有興致得看著眼前一幕,見曹璨漲紅了臉遲遲未開口,「嘖」了一聲,看熱鬧不嫌事大說道:「人家姑娘都這麼主動了,你倒是表個態啊?若你也有意,官家那兒,我去說!」
「殿下你就饒了我吧,」曹璨說完,看向曹十娘道:「對不住,我對你沒那意思,你就別在我身上費心思了,你是曹家人,長得也不賴,定能相得如意郎君的。」
「你也覺得我長得不賴?」曹十娘眼眸一亮,完全忽略了其他話,笑著道:「《詩》中有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在我看來,翩翩君子,淑女也能主動求,是不是?」
曹璨從未見過如此厚顏女子,大呼一聲「成何體統」,抬步便走了出去。
曹十娘笑嘻嘻得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撇了撇嘴,臉上露出幾分少女懷春的落寞來。
趙德昭看著這一切,心知曹十娘怕真屬意曹璨,奈何我心照明月,明月照溝渠,曹璨不開竅,怕真得辜負她真心。
何況,曹十娘隱瞞身份前來,其目的到底是什麼?不弄清楚,他哪裡真會讓曹十娘繼續接近曹璨。
就算曹璨現在對人家沒意思,保不齊時日久了,百鍊鋼也成繞指柔。
大意不得!
「說說吧,你們曹家想做什麼?」趙德昭問道。
曹十娘從少女憂愁中抽離出來,看向趙德昭時已然恢復了鎮定,眼眸清涼,早已沒了適才裝出來的怯懦模樣。
演技不錯,同自己有得一拼了!
所以,她接下來說的話,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殿下也知道,歸義軍是從張家手中接過來的,接來之後,起初很是艱難,周圍虎狼環伺,恨不得都從我曹家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曹十娘是從父親曹元忠那兒聽來的這些,起初也義憤填膺,想要將那些妄圖占便宜的人統統拉出來殺了才好。
「不過我阿耶告訴我,那些見不得曹家好,在背後捅刀的人,早就付出了他們的代價,如今曹家在西域,雖沒張議潮時那般煊赫,但也算站穩了腳跟,只不過......」
趙德昭手中捧著茶盞,知道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
「西域那塊地方,周圍部族不少,吐蕃對我們虎視眈眈,一有機會就想占塊地方去,還有回鶻...」
說起回鶻,曹十娘眼中滿是恨意和怨毒,一雙手捏拳放在膝蓋上,唇邊一抹冷笑,「從前他們說了,但凡我曹家踏出沙州一步,他們便血洗沙州、毫不留情,後來夫人去世,回鶻便將他們公主嫁了來,要做我阿耶正妻...哼,那算什麼公主,不過是景瓊麾下一個大臣的女兒罷了,瞧不起誰呢!」
歸義軍同回鶻部落積怨甚深,可以追溯張議潮時期,彼時,雙方圍繞河西絲綢之路的控扼權、角逐與婚媾,控制與滲透,通過多種方式進行了長期較量。
這種較量在張議潮時便經歷了多次,至甘州回鶻成立後,二者較量更加頻繁,且優勢往往在回鶻一方。
張承奉時期,甘州回鶻連連出兵,直逼沙州城下,最終使沙州一萬百姓上書乞降,與甘州回鶻定為父子之國。
到了曹議金執政時,先是娶天睦可汗女為妻,以示對回鶻的誠順,另一方面,卻是趁回鶻發生內亂之際,兩次對其作戰,意在開通河西古道,拜託回鶻對歸義軍的控制。
果不其然,戰爭使得甘州可汗親降旨,河西古道因此開通,可當甘州新任可汗繼位,回鶻劫殺歸義軍貢使梁辛德等,又重新凍結了通往中原的河西東段道路,以至於曹元德、曹元保時期,雙方的關係一直很緊張。
直到曹元忠執政,雙方關係才慢慢好轉,只不過此時,回鶻人在河西道途的劫掠行為仍不斷發生,雙方也經過多次交涉,歸義軍仍舊處於劣勢。
「若我們大張旗鼓前來開封,怕在半道上,就被回鶻給攔了,所以才偽裝成商隊,輾轉多地,便是為了瞞過回鶻人的眼睛,可不是為了矇騙中原。」曹十娘信誓旦旦說道。
趙德昭點了點頭,曹十娘這話不假,回鶻同歸義軍結的仇的確很深,如今歸義軍到處同周邊部族聯姻,也是為了拉攏勢力。
「這話,我便暫且信了...」趙德昭呡了一口茶,眼角見曹十娘面上神色放鬆下來,繼續道:「可你們隱瞞身份入京,又怕回鶻人知道,總不是為了給官家賀壽?你們來,是為了什麼?」
曹十娘剛放鬆下來的神情立即又繃緊了起來,雖然裝得足夠鎮定自若,但眼中一閃而過的心虛還是被趙德昭清晰捕捉。
「不瞞殿下,這次我本不該來,阿耶不讓,說路途遙遠,太危險,不過我自己堅持要來開封,一呢,是想見識一下...」
曹十娘托腮看了一眼門外,曹璨人是看不見,不過地上有被陽光拉長的影子,只見那影子站得筆直,一手叉腰,一手扶著腰間刀柄,整個人猶如沙漠上的白楊樹。
連影子都這麼好看!
「二來,」曹十娘轉回頭,看向趙德昭,「歸義軍心向朝廷,回鶻如此欺辱我們,我們這次前來,也是希望朝廷給歸義軍做主,殿下,咱們都是漢人,歸義軍為朝廷守住西北大門,朝廷,也不該袖手旁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