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昭離開京師前,將呂蒙正託付給了自己,準確來說,是讓自己多照顧著些。
也是因為他性格固執,遇到事又喜歡憋在心裡。
趙德昭的原話是,「雖然要照顧他的自尊,可真遇到事了,就不要管那麼多,呂蒙正是聰明,他會明白咱們對他的心意。」
王貽孫自認是君子,凡事不喜強逼他人,就算是幫忙,他也要徵得別人同意。
可對於呂蒙正,結合他曾經經歷的這些事而言,他覺得趙德昭說的是對的。
王七娘瞭然點頭,「天冷,送些炭火,府中還有幾床新的絲棉被,放著也是容易被蟲蛀,兄長一併帶去吧。」
王貽孫點了點頭,命人將炭火和絲棉被搬上馬車,就朝呂蒙正家中而去。
呂蒙正還跟著薛居正讀書,沒了趙德昭這個伴兒,他不免覺得無趣,可當薛居正告訴他趙德昭立下的那些戰功,他心中的火苗不禁又旺了起來。
殿下浴血奮戰為朝廷立功,他雖不是武將,也該勤勉刻苦,早日登第獲取官身,這才有資格回報殿下對自己的好。
王貽孫到呂蒙正家門口的時候,他也正好從薛居正那兒回來,見他又拿來了許多東西,心中感激不已。
「天冷,伯母年紀大,得保重身子。」王貽孫搬出了呂夫人,呂蒙正只好收下。
王貽孫進了屋子,因是外男,只在門口同呂夫人問了聲好,便和呂蒙正進了他的屋子。
「我今日來找你,還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什麼事?」
「馬上要過年了,你可想過要送去洛陽的年禮?」
呂蒙正聽了這話,臉立即沉了下來,「我同他們早斷了聯繫,他也不曾將我當過兒子,我同阿娘行乞的日子,他都不聞不問,我為何要給他送年禮。」
王貽孫搖了搖頭,「不是為他,是以姚恆的名義送。」
呂蒙正聽了這話,瞬間就明白了過來。
姚恆被抓進大理寺後,姚家樹倒獼猴散,僕從小妾走來個乾淨利落,他又想再混幾年,好娶一個高門閨女,是以未曾正式娶妻。
眼下判決還沒定下,朝廷的邸報自然不會談到這件事,另外,大理寺少卿蘇曉也刻意捂著消息,他的這番做派,懂事的人自然也不會往外說去,案子還沒結,他們更怕得個泄露公務的罪責。
因此,洛陽呂家並不知道這件事,只以為姚恆還好好的做他的監察御史呢。
他每年都會送年禮到洛陽呂家,今年若沒有意外,也會送。
可要是洛陽那兒收不到年禮,自然會遣人來打聽,王貽孫知道呂蒙正正在關鍵的時候,不想同洛陽那兒有任何牽扯從而分心,這才想來這個法子。
「可是......」呂蒙正囊中羞澀,哪裡有姚恆的手筆置辦年禮。
「這無妨,」王貽孫道:「朝廷今年為了打太原,在錢這問題上看得緊,官員不好太過鋪張浪費,這也能說得過去。」
王貽孫說著,從錢袋裡取出一錠五十兩的銀子,「別急著拒絕我,眼下這事要緊,待明年你過了科舉授了官,自有還我的機會。」
呂蒙正看著桌上的銀錠,起身行了個大禮,「我今生能得你同殿下如此摯友,無憾矣!」
王貽孫知道他這意思便是收下了,笑著扶了他一把,「既然是摯友,便不用如此客氣了,我還沒用飯,請我吃頓便飯可好?」
「這哪裡有什麼不好的,我親自下廚給你做去!」呂蒙正日子自來艱難,也沒有什麼君子遠庖廚的想法,聽王貽孫要留下用飯,自是歡喜,忙去廚房忙碌起來。
到了現在,王貽孫提著的心才算放下,他就怕呂蒙正不願意接受他的幫助,讓洛陽的人知道了來找麻煩。
眼下好了,他也不會對殿下沒個交代。
涿州的大雨倒是停了,雨停了之後便開始下起來大雪,鵝毛般的雪從天空落下,「啪嗒啪嗒」有了實質的聲音,很重。
北邊的城池很快被覆蓋了一層白色,且越積越厚。
下這麼大雪,就算沒有月亮的晚上,也十分亮堂,好在雪又密又急,遮蔽了人們的視線。
高粱河南岸,河邊有一小隊人在緩慢移動,他們到了河邊,他們從淺灘上解下一艘小船,用繩子將船尾綁了,上了約莫十來個人,慢慢划槳朝對岸而去。
船槳輕輕划動,偶爾碰到一些冰塊,「嘭」得一下撞了上來,船上的人便要放輕動作,用船槳頂開浮冰,再慢慢朝對岸划去。
「這雪夠大的!」一個小兵忍不住嘀咕。
「噤聲!」
船頭趴著一個年輕人,他手上拿著一柄長刀,任冰冷的雪打在臉上,眼睛一錯不錯盯著前面。
雪霧很大,只看得到眼前五步,五步之外便是白茫茫一片。
這年輕人赫然是趙德昭,前些日子斥候回來,告訴他們幽州的兵馬多數布置在了橋邊,和未被鑿了冰的岸邊,渡口這個方向雖然也有人守著,但不多。
而且很重要的一點,除了將領是契丹人,所有兵卒都是漢人。
「這是拿漢人開路擋血啊!」趙德昭當時說道。
但是,這對他們偷偷過河卻很是有利。
河段窄,這才被選為渡口,半個多時辰,便到了岸,也是他們運氣好,岸上一個人也沒有。
他們陸續摸了上去,而後扯了扯船尾的繩子,很快船隻慢慢被拉了回去,只留下一道淺淺的波紋。
「按計劃行事!」趙德昭吩咐了一句,這些人便散開,各自找隱蔽的地方隱藏起來。
趙德昭藏在一個凹處,他趴在地上,只感覺身上又濕又冷,時間久了,竟止不住得打起了哆嗦。
出來前喝了一大碗薑湯,李繼勛還允許他們喝了點熱酒,可眼下這些熱量早就散去,更能感受到盔甲的冰冷。
「要死了!」趙德昭哈了一口熱氣,朝後看了一眼,「但願他們快一點!」
短短一盞茶的功夫,雪片就將趙德昭身上覆了薄薄的一層,很好得同這片平原融在了一起。
便在這個時候,十來個穿著契丹戎服的兵卒走了來,站在河岸邊朝四周張望。
「這裡怎麼會有人來?耶律將軍怎麼想的,這麼大雨,敢情凍的不是他!」
「沒辦法,誰叫咱們低人一等呢!」另外一人自嘲說道。
「要是現在看到宋軍來,老子第一個投降,干ta娘的!」其中一人啐了一口,抹了一臉的雪沫子,聲音經過風雪後傳到趙德昭的耳中便有些恍惚。
他們也想要投降?
真的假的!
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
不過沒等他想完,就聽另一個聲音道:「你還投降?你城中一大家子人都不要了?我敢說,你今日投降,明日他們的腦袋就能掛在城牆上示眾!」
「別說真投了降,現在城中就算開玩笑說這麼一句,腦袋也要不保!」
趙德昭歇了想要利用的心思,看來這些人也就過個嘴癮罷了。
「走吧走吧,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回去早點交差!」
聽到這兒,趙德昭心中總算鬆了一口氣,盼著他們趕緊離開河岸。
「誒,等等,你們看那裡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