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入監的資格本來就是俺叔父用軍功為俺換的,他們憑啥奪了去。」孫漢一邊抽泣一邊將杯中酒喝乾「自打俺入學到如今從不甘人後,日日苦讀,月月考試優異,為啥要奪了去?」
鄭直一邊陪著對方喝乾杯中酒以示安慰,一邊嘆氣。鄭禃早晨講的,他也是認同的,本來以為昨夜的事情會在國子監內掀起滔天巨浪,卻不想今日還有更大的消息。
一大早禮科給事中倪儀在皇帝御門聽政時彈劾尚膳監太監王安等人為已經死了的太監莊旺的侄子莊桐乞恩,比例孫漢,送國子監讀書的事。原本孫漢就屬於特例,沒有人提就算了,如今王安等人拿孫漢做法,打算如法炮製,這讓那些文官如何受得了。蔭監本來就是文官的專屬,以後讓他們的子弟和閹豎子弟共同選官,豈不是污了他們的身份。況且這事一旦開了頭,必然會有大量的閹豎子弟聞風而動藉機進入各級官場。出於防微杜漸,群起而攻之。皇帝就慫了,於是不但王安要被治罪,就連孫漢的蔭監也被奪了。相比之下,昨夜幾個國子生被抓進北鎮撫司根本不算啥事。畢竟國子監內良莠不齊,更何況出事的是民生。
當然也不是沒人關心,比如國子監司業周玉就將鄭直喊了過去,得知又是那位廣西的鄭禃鬧騰出來的,這位為人師表的學官竟然像是找他聊天一般,東拉西扯一番後,沒事了。
這讓鄭直大為光火,他可是順天府解元啊,難道還不如一位廣西土舉子?只是形勢比人強,他選擇的暫時隱忍。結果從司業公廨出來,就遇到了到繩愆廳辦手續的孫漢,禮部和國子監的速度真快。
「他們為啥要這麼對俺?」孫漢突然看向鄭直「俺也不想做閹豎子弟,可俺們沒得選。家裡窮得連口吃的都沒有,若不是俺兩個伯父借了京債,求爺爺告奶奶的才入了宮,俺爹,俺們一家都要餓死……」
「俺懂,俺懂。」鄭直有些無語,卻趕緊勸解「他們這種人俺們在真定的時候見得還少嗎?不在乎你原來咋樣,為朝廷做過啥,他們在意的是你現在。因為俺們過的比他們好,以後還會更好,所以他們不高興了。更何況,僧奴如此好學,他們就更不高興了。為啥?僧奴考好了,當進士,做狀元了,他們咋辦?他們的臉面往哪放?所以俺跟僧奴講,人一定要靠自個。別人給你的,終究是別人的,只有僧奴拿到手的,才是你的。」
「俺求學不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孫漢卻正色道「俺是為了以後匡扶社稷,為了拯救黎民百姓。」
「俺懂,俺懂。」鄭直嘴上附和,心中不以為然。這話他也講,講的太多,他自個都信了。匡扶社稷?太早了。拯救黎民百姓?他在隆興觀將近六年,早就懂了,黎民百姓不需要拯救,相反,該拯救的是這大明的官場。別的不講,大明的江山是靠著武臣來守衛,可是如今天下眼瞅著越來越不把武臣當人。
俺也是武臣子弟,但凡能有尊嚴的活著,也不會打破頭,充這大頭巾。似乎是孫漢的遭遇觸發了鄭直多年的不忿,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痛快。」史臻享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問吧,只要我知道的都可以問。」
「那把刀哪來的?」白石笑著再次斟滿一杯酒放到了史臻享面前「刀長三尺八寸、靶一尺二寸,總長五尺。刀柄及刀鞘上橫嵌九行寶石,每行三顆,中間為綠松石,兩旁為青金石或紅寶石。相鄰兩行的兩旁嵌物不同。刀柄上部圍簽綠松石和紅寶石,系明黃縷。不是凡品。」他懂的不多,卻清楚的記得網上賣的苗刀只有一米三左右,換算成大明的尺寸大概只有三尺七寸。最關鍵的是他在那把,如今已經成了楊督公收藏品的環首位置,發現了一行不起眼的小字「馬扁電子獨家專利工藝造型如有仿冒後果自負」。這把刀顯然不是出自大明,而他對楊儒旁敲側擊過,對方顯然沒有攜帶異時空物品的能力。
那麼這把刀哪來的?白石懷疑,這個史臻享同樣不簡單。若是在北鎮撫司自然沒機會,可這裡偏偏是東廠。按照規矩,北鎮撫司的行事校尉是不能在皇城過夜的。於是白石特意找機會溜進來和史臻享密談。
「我撿的。」史臻享直接回答,毫不磕絆。
「我很有誠意的。」白石說著端起酒杯湊到了對方面前「我和你沒有根本利益衝突。我是官,抓殺人犯是我的職責。你是賊,配合我對你沒壞處。」
史臻享伸長脖子,張嘴咬住酒杯仰頭一下把整杯酒撒在臉上,再次鬆開嘴裡的酒杯「痛快。」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為了防止史臻享越獄,北鎮撫司給他上了一百五十斤的木枷。這還不算,史臻享的四肢也被碗口粗的鎖鏈牢牢固定,如今他是面朝地面懸浮在福舍之中。
「我們這是第三次見面。」白石繼續撿起酒杯為對方斟滿「也算老朋友了,你告訴我,我可以答應你的一切要求。」
史臻享的眼角動了動,仰起頭,看向白石,發出了詭異的笑聲「好啊,過來,趴我底下。」
白起同樣笑了「我次要哦內目?」
史臻享一愣,立刻咒罵「我擦,我就說這個遊戲不光我一個,系統個小婊砸,果然騙我……你是黑客還是玩家?」
「……玩家。」白石沒想到竟然聽到了這麼一個結果,試探著問「你玩了多久了?」他問過楊儒的穿越經歷,和他相差無幾。本來以為也就這樣了,不想史臻享竟然是玩遊戲玩穿的。他對於生活的這個時代究竟是遊戲還是現實,突然產生了遲疑。
「三年了,困著出不去了。你呢?」史臻享鬱悶了這麼久,如今也不管那麼多,他真的需要傾訴「給我找東西墊墊,脖子受不了。」
白石看了看,將旁邊的石墩搬了過來,放到了對方的腦袋下邊「馬扁公司為什麼把你困這?」
史臻享一聽,更加對白石的身份深信不疑。他一共就用過兩次苗刀,於他而言,那就是一把工具,再稀世珍寶,也沒當回事。再說也不敢讓別人看見,因此他真的不知道馬扁公司還有四處留標籤的癖好「都是邢老頭那個老不死的,把他女兒送給興王當小老婆,要不然我早就出去了。」
「那把刀是你的獎勵?」白石眼角跳了跳,他的歷史不好也不壞。最起碼知道十幾年後當皇帝的是興王的兒子或者孫子。可究竟誰生了這位未來皇帝他不知道。
「不是,我兌換的。」史臻享破罐子破摔,乾脆把這幾年的委屈撿著能說的,一股腦的講了出來「你說這他媽的叫什麼事?還中山狼,不如叫中山牛郎。一天伺候十幾個女人,我可是堂堂……算了,反正我能說的都說了,你有沒有法子帶我退出遊戲。」
「我還沒完成任務。」白石信口胡說「退出去也是違約,要賠錢的。」
「那你就快點讓他們把我砍頭好了。」史臻享把心一橫「我這幾天琢磨,沒準被砍頭了,就能退出。」
「你就不能再兌換點其他的東西逃命?」白石試探著問。
「兌換不了了。」史臻享鬱悶的說「我違規,所以兌換功能被凍結了,解凍要五年後。」
「系統呢,也幫不了你?」白石無奈的繼續出主意「你還記得第一次系統第一次出來的時候有什麼提示嗎?」
「第一次?」史臻享還真沒有想過,沉思片刻搖搖頭「我進入遊戲界面,那個娘們就自己出來了,也沒說別的,就是介紹了一些馬扁公司,還有就是放貸的GG,然後就直接開始遊戲了。」
白石點點頭「我是不建議你等死的,畢竟這種情況算不算違約我也不敢保證。萬一你被砍頭了,馬扁公司告你,你別怨我。」
「這是我能選的嗎?我砍死了多少了?那六個混混,那一院子的人,怎麼也有十來個,那個娘們,還有這次的幾個混混。現在都沒殺我,我都奇怪。」史臻享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趙碧惠果然是你殺得。」白石無可奈何「我的任務就是找她。」
「抱歉啊。」史臻享何嘗不明白等死後的未知,所以對於好不容易見到的曙光,少有的低下了頭「拿她屍體交差行嗎?」
「我只能試試。」白石沮喪的回了一句「我還想從她那裡找到造玻璃,肥皂的秘籍呢。」那個女人很狡猾,把工藝按照流水線形式拆分,然後對於最核心的幾道工藝卻只有她自己調配。以至於到了如今,香皂,玻璃,白糖的工藝全都失傳。不光他弄不到,那些一直盯著這些東西的高門大戶同樣一無所獲。
「你還稀罕這點東西?你幾級啊?」史臻享疑惑的扭頭看向白石。
「沒意思不是。」白石沒好氣的說「你這麼厲害不一樣出了岔子。」
史臻享不吭聲,算是認可了白石的理由。
「我有個新任務。」白石突然開口,看著房頂「讓我救你出去。」
「咦?」史臻享大喜「哥們放心,我出去一定好好報答你。」
白石沒有吭聲,繼續看著房頂,史臻享明白這是對方在和系統交流,趕緊閉嘴,生怕打擾對方,讓他逃跑計劃泡湯。
良久之後,白石終於疲憊的坐在了福舍地面,如今已經是四月初一了,也不怕涼。
「怎麼樣?」史臻享趕緊問。
「讓我救你,不過系統說你是玩家,所以不給獎勵,我的獎勵需要找你要。」
「我頂你個肺……不是,沒問題,等我出去,你要什麼,隨便拿。」史臻享趕緊開空頭支票。
「你不都被系統凍結了嗎?還有什麼好東西。」白石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系統給了我一個小時考慮時間,抱歉哥們……」
「別,別。」史臻享一聽白石的話風不對,趕緊說「我有,我有。我……我……對了,你把順天府解元鄭直砍死,那小子昧了我四本書。你搶過來,可以當大作家。」
「四本書?」白石有些不信。
「《紅樓夢》,《傳習錄》,《納蘭性德文集》,還有《新華字典》。」史臻享眼看一線生機就要消失,也顧不得冠軍臉面,只好又補充了一些之前不小心『遺漏』的片段。
「這個鄭直也是玩家?」白石這才明白那本《大觀園》是怎麼回事?可是為何對方要在楊儒面前如此呢?是同道中人還是想借著對方揚名立萬?
「那孫子就是個運氣好的NPC。」史臻享更加鬱悶「我殺了他三次,第一次大意了,不但沒殺成,還被他搶走了我準備出名的書。第二次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個替死鬼。這次還沒動手,就被你抓了。」
「你確定?不會是別的玩家偽裝的吧?」白石再次確認。
「原本我也不確定。」史臻享直接說「可誰玩遊戲不是圖個爽,他那玩意我見過,絕對的富婆最愛。可你看看這小子,每天跟個苦行僧一樣,這是玩遊戲呢,還是上班打卡啊?」
白石沒想到史臻享的觀察角度如此刁鑽,可他竟然無力反駁。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對方和史臻享都是同一種穿越方式,倘若不一樣,也就另當別論。是的,白石此刻已經想通了,沒有人規定一個世界只能有一種單一的穿越方式。當然,這一點他還需要向楊儒求證。眼下他需要推進計劃了「你出去後給我換一把槍還有一箱子彈。」
「我也想啊。」史臻享翻了個白眼。
白石卻忍不住一哆嗦。果然這廝和楊儒沒好事。
「我這兌換的物品是隨著任務逐漸提升的,目前我只能兌換冷兵器還有不涉及明代之後科技方面的書。」史臻享害怕白石獅子大開口,趕緊解釋。
「那你給我錢。」白石想了想「百八十萬……」
「我到哪弄去?我又兌換不了。」史臻享說完怕白石反悔,趕緊說「這麼著,我出去以後搶錢去,百八十萬估計不行,不過幾萬兩估計問題不大。」
白石皺皺眉頭,史臻享還價還的有些狠,不過這本來就是摟草打兔子,順帶的「你反悔怎麼辦?」
「簽訂契約啊,你別告訴我,你不會?」史臻享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
「我有個主意,不過需要冒險,你敢不敢?」白石卻不答反問。
「說。」史臻享立刻被帶偏,他如今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當然對這個世界他也沒有什麼留戀的。如果有,那就是出去以後一定要找到楊儒,趕緊儘快獲得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