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在皇宮看大門(五)

  「股市?」鄭直皺皺眉頭「做啥的?」二人從茶館出來,直接回到了江侃家。為了保密,又長驅直入,來到了江侃的內書房密談。鄭直剛剛瞅了眼,那個杜十娘竟然挺了肚子。難怪對方瞧不上祝英台,上趕著送給他暖床。只是之前兩次,鄭直光顧著祝英台了,真沒留意江侃的其他女人去向,還真的不好判斷這孩子能不能生下來。

  「把四當的股份平均分成若干個股,然後公開變賣,如此,那些拿著四當股票的人就享有股東的權利,分紅。」江侃低聲道「而股市就是集中買賣這些股票的地方,就是相當於販賣孔方兄弟會會票的私市。」

  「那四當肯答應?」鄭直想想都感覺不靠譜。

  「若是只有他們,當然懸。」江侃耐著性子解釋「可不要忘了,他們手裡掌握著那麼多店鋪的股份,難道就沒有砸到手裡的?那麼多股份,誰能注意到他們?」

  鄭直還是遲疑,畢竟這東西他感覺很不靠譜「那賣了股份,到期後,銀子用還嗎?用不用付給對方利息?」

  「萬一人家再賣出去呢?」

  「萬一人家低價賣出去呢?」

  「萬一人家高價賣出去呢?」

  「萬一人家成了大股東呢?」

  「萬一人家要看股東底冊呢?

  」萬一把官府招惹來了呢?」

  「萬一……」

  面對鄭直層出不窮的問題,江侃雖然窮於應付,卻並沒有不滿,畢竟這就是思想的碰撞。前世他看了幾部粵語長片,學著葉榮添也炒股,準備過三關。結果一路賠到了富婆跟前,不過大概的規矩和流程還是懂的。

  於是在兩人的挑肥揀瘦下,股市的新章程就成型了。上市商戶交割股票,需要付給股市手續費,比例為每筆買賣金額的一分。上市商戶必須經過股市帳房的評估,才可以入市掛牌。上市商戶股價跌破發行價的三成,可以退市。上市商戶掛牌需要繳納保證金,金額為股票流通股的一成。

  「不管他們賣多少,買多少,只要有買賣,就有手續費。」

  「能不能掛牌,就要看股市的帳房如何評估了。」

  「風險自擔,懂不懂?虧錢你找股市?那賺了呢?你分不分給股市?」

  「他退市,保證金自然是屬於股市了。難道賠給那些想一夜暴富的窮鬼?」

  「我們做生意一定要記住,要先把自己的責任規避。知不知道天下間所有賺錢的生意在哪找?大明律,對《刑律》。那上邊所有不讓乾的買賣都是能夠賺錢的對不對?」江侃霸道總裁附體,叼著雪茄,一副俾睨天下的樣子「股市裡的銀子,來的快,去的也就快。賺得多,賠的也就多。不是三兩句能講清楚的,這裡邊學問大著呢。你只要讓四當明白,用這個法子,能夠玩死袁愷就成了。」

  「那,這買賣日後還能繼續開不?」鄭直被對方講的心神搖曳,不由追問。

  「目前不成。」涉及到買賣,江侃格外謹慎,立刻搖頭「你跟我,不成。就是不知道四當那些人的幕後東家們有沒有本事了。」

  「……」鄭直頓時蔫了,有個屁本事,他就是四當的幕後之人「明個兒就要開始了,如今才準備,是不是晚了?」

  「不晚。」江侃搖搖頭「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只有讓袁愷感覺成功在望,他才能捨得下本錢。袁愷那點小心思,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不求財,而是想在建昌侯跟前做漂亮求名,這已經落了下乘。」

  「俺懂了。」鄭直沉思片刻「攻其必救。他越想做的圓滿,越不能出現瑕疵。」

  「對,就是這個理。」江侃補充道「再者四當若是早早準備好了,袁愷也會聞到味的。讓他們狗咬狗,對不對?」

  「……」鄭直應承也不是不應承也不是,只好岔開話題「那到時候緩不濟急來得及嗎?」

  江侃想了想「那你找人把股市的架子搭起來,等到時候,就咱們來個請君入甕。」

  鄭直再次不吭聲了,他都懷疑江侃故意的指桑罵槐「為啥是俺找人?」

  「我身邊都是廢物,沒幾個可靠的。」江侃鬱悶道「上次派人滅口那幾個強盜,結果我派去的人再沒回來,估計跑了。」

  「俺也不能找平日間來往密切的。」鄭直很想給對方講,王鐘不是跑了,是被滅口了。好在他還有理智,沒有衝動。

  「那就用慈禧錢莊。」江侃渾不在意「只是需要再謹慎一點,不要讓人查出來背後是咱們。」

  「叫啥名字?」鄭直點頭認同。

  「股市啊。」江侃理所當然「順天府股市。」

  「那不成。」鄭直立刻搖頭「俺們如今要悄沒聲息的安排,你叫這個,難免惹人非議。」

  「對對。」江侃想了想「悄悄的進村,打槍的不要。呵呵呵!」

  「你先想想名字。」鄭直莫名其妙,起身「俺去讓人聯繫他們。」

  「怎麼了?」江侃莫名其妙「別著急啊,提前布局,你給他們講了,他們就能答應?得讓袁愷把他們毒打一頓,這時候你再過去,就不一樣了,他們得管你叫『爹』。再說了,我還想著咱們玩的再大點,借東風,用慈禧錢莊,來收割一波韭菜。就是那些有倆錢不曉得自己是誰了的主。」

  「咋割?」鄭直有了興趣。

  「掛牌子啊。」江侃理所當然道「到時候,我就講……發現石油,不對……發現了金……銀……銅……鐵……你說發現什麼吧?」

  「孔方兄弟會會票咋樣?」鄭直想了想「咱們讓他們由暗變明。」

  「那樣慈禧錢莊就不合適了。」江侃搖搖頭。

  「這好辦,袁愷是揚州的,河道這一條線難免有聯繫,可是湖廣他沒門路。俺們找湖廣的人,隨便起一個字號。」鄭直也立刻認同,繼而追問「你講若是壽寧侯曉得了這買賣有沒有興趣?」

  「哥哥坑弟弟。」江侃一愣,笑罵一句「你好壞。」

  鄭直心滿意足的從江侃家出來,卻又跳上馬車,帶著朱千戶前往定府大街。有些事該提前布局了,正好出了朱麟的事,讓他有了藉口。

  「姐夫應該曉得,俺,六歲為了留條命,被送去了道觀。人生地不熟,頭二年,全靠著俺七姐她們逢年過節送來的那些布偶,才挺了過來。所以俺就想著等俺有本事了,一定要讓俺姐風風光光的嫁出去。」鄭直鬱悶的一飲而盡「可是……俺沒本事。去年的時候,俺周轉不開,偏偏這時候,俺姐嫁人了。你讓俺這個做兄弟的哪有臉露面。」說著竟然掉了眼淚,論哭他是專業的,眼淚說來就來,沒有一絲不自然。可這麼多年,只有當年陳守瑄病逝,還有他在詔獄那一次是真的哭。

  「俺懂,俺懂。」徐光祚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娘子也時常給俺講十七弟的不容易,讓俺一定要找機會讓十七弟有個體面。俺當時卻想,十七弟是個要強的,俺主動湊過來問,十七弟一定不會吭聲。正籌劃著名悄沒聲息的把事情做了……不想還是十七弟有本事。這勛衛可不是誰都能得到的,那可都是靠大因緣啊。」

  鄭直趕緊附和「主上隆恩,太子知遇,行儉是斷不敢忘。」說著端起面前酒杯「來,姐夫,俺們預祝主上身體康健,太子體泰,大明國祚萬世不朽。」

  徐光祚沒想到鄭直還玩這一手,趕忙端起酒杯,學著鄭直喊了兩句,一飲而盡。待二人重新落座後,這才問「十七弟日後就在京師常住了,你姐已經準備了院子,只等你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兄弟登門。如今既然來了,一會瞧瞧去,看滿不滿意?」似乎忘了對方早就來了小半年,今日才登門。

  「七姐挑的自然是好的。」鄭直趕緊道「只是俺在京里也有院子,就在芝麻巷那邊。」

  「哦?」徐光祚仿佛剛剛曉得「那的院子靠近東單牌樓,不便宜啊。」

  「是幾年前,俺離京之前置辦的。不過……這算啥,若不是前年……算了,不提了,不提了。」鄭直嘆口氣,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

  「對,不開心的事不提了。」徐光祚趕忙應和一聲,起身為鄭直滿上「來來來,喝酒。」

  論人際交往,吃喝嫖賭,一個徐光祚甩出去鄭直十幾條街。論見識見聞,哪怕身處京師,從未出過京的徐光祚也不讓鄭直分毫。

  兩瓶酒下肚,二人頗有相見恨晚的意思。醉眼懵惺的鄭直拉著徐光祚就要拜把子,說話也開始口無遮攔「俺被他們這些忘恩負義,鼠目寸光,厚顏無恥,兩面三刀,人面獸心,吃裡扒外的強盜坑了。」

  有楊儒,史臻享,鍾毅,江侃在,鄭直早就熟練掌握了一系列污言穢語。如今既然有人要聽,他自然就讓對方一飽耳福,這也算是將下午在江侃那的鬱悶轉嫁。

  「姐夫,你講,他們是不是忘恩負義,鼠目寸光,厚顏無恥,兩面三刀,人面獸心,吃裡扒外的強盜?」鄭直醉眼迷離的抓著尷尬的徐光祚追問。

  「十七弟吃醉了。」徐光祚壓著怒氣,擠出笑容。

  「對,對。」鄭直甩甩頭「俺吃多了,多了……」起身道「回家,俺回家……」

  「不急,不急,這才哪到哪啊。」徐光祚趕忙拉住對方「俺是講,你多吃菜,聽錯了,來來來。」

  鄭直無奈只好落座,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吃完「剛剛講哪了?」

  「講……十七弟被人騙了。」徐光祚一個不防接了話。

  「對,姐夫,你說他們是不是忘恩負義,鼠目寸光,厚顏無恥,兩面三刀,人面獸心,吃裡扒外的強盜?」鄭直一拍腦門趕忙就是重提。

  徐光祚咬著後槽牙「十七弟所言極是。」

  「是嘛。」鄭直大笑,繼而嘆口氣「偏偏俺,有眼無珠,就信了這幫忘恩負義,鼠目寸光,厚顏無恥,兩面三刀,人面獸心,吃裡扒外的強盜。被他們給坑了。」

  徐光祚無語,卻又不好催促,只能鬱悶的喝了一杯等著下文。

  「姐夫是曉得俺的,願賭服輸,只是俺當時真的拿不出這麼多銀子。這買賣又不是俺一個人的,姐夫,俺賠不起……」鄭直憤懣的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覺得不解氣,拿起酒壺對嘴吹。

  徐光祚趕緊攔住,這眼瞅著到了關鍵之處,怎麼可以醉了「十七弟,慢點,聽你這意思,如今十七弟還賒欠著銀子?姐夫雖然也不富裕,幾千兩還是有的,你要用,儘管拿去……」

  「不不,俺不欠鍾毅的。」鄭直擺擺手,長出一口氣,苦笑道「怪俺膽子小,沒見過世面。瞅著十幾萬的虧空,一下子慌了神。鍾……俺那幫襯倒是個大度的,可俺們真定人實在。不能欠銀子,否則就吃不好睡不好。對吧,姐夫?」

  「對對對。」徐光祚趕緊附和一聲「娘子就是個實在人。由小見大,十七弟也一定錯不了。」

  「不行,不行,俺咋能和七姐比。比不上,差遠了。」鄭直趕忙否認「俺姐那真是貞潔烈婦,天上有地上無。從一而終,一女不事二夫,心慈目善,伯歌季舞、伯塤仲篪、長枕大衾、鶺鴒在原、灸艾分痛、戚戚具爾、手足情深、情重姜肱……」正說著,身後傳來動靜,他扭頭正要去看,卻被徐光祚拉住。

  「對對對,十七弟講的都對。」徐光祚狐疑的盯著鄭直「十七弟曉不曉得俺也認識鍾真人?」

  「誰?」鄭直一邊揉頭,一邊問「誰是鍾真人?不認識。」

  「就是鍾毅,主上已經將他封為鍾真人。」徐光祚解釋一句。

  「主上。」鄭直一哆嗦,慌忙離座跪在地上「死罪……」

  徐光祚嚇得趕忙將對方拽了起來,捂住鄭直的嘴,看著面露驚恐的鄭直道「主上未來,十七弟,俺講的是願意借銀子給十七弟還欠鍾毅的銀子。」

  原本他懷疑鄭直是裝痴賣傻,畢竟鄭直可是二壺解元啊。如今卻信了對方真的吃醉了,這種事,哪個人敢拿來戲言。卻不曉得,當今天子在鄭直眼裡就是一頭豬玀。他是沒機會,有機會一刀砍死對方也說不得。

  「不用,不用。俺把股份轉給了旁人,那邊把這債扛了。」鄭直待對方鬆開手,又抓起酒杯,面對徐光祚,看向當空明月「如今眼見著人家日進斗金……娘希匹……」講完一飲而盡。

  此刻鄭直不由後悔準備不足,應該來之前向朱千戶尤其是賀五十請教一下鄉野俚語。楊儒他們的那些話,來來回回都是這麼幾句,實在與他大明第一武狀元,順天府武舉,文舉解元,錦衣衛勛衛的身份不符。用江侃的話就是「掉價」。

  「哦?誰啊?」徐光祚深呼吸一口氣,打斷正在搜腸刮肚的鄭直,用青筋暴露的手又拿起酒壺為對方滿上「十幾萬兩……當時會票前途未明,講出來也是膽量過人啊。」

  「那是。不過人家祖上就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跟著太祖高皇帝打江山的。武定侯嫡裔郭勛,郭舍人還有……」鄭直終於揭破謎底,卻突然一扭頭,張嘴吐了出去,卻正好噴了湊過來想要聽個仔細的徐光祚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