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徐永寧死了,死在了大年初一。鄭寬一得到消息,立刻派人晝夜兼程跑回來送喜訊。
雖然如此講不好,可是這對於鄭家來講,是個天大喜訊。如此,鄭妙順今年就有可能成為國公夫人。
祖母得到消息,立刻召集眾人回來協商。商議的事情很簡單,確保鄭七姐順利拿到國公夫人的誥封。按理講鄭妙順是徐光祚的正室娘子,名正言順的未來國公夫人。可有了徐光祚和王家的前車之鑑,誰也不敢打包票。。
目下京中只有鄭寬,不便過多插手定國公家事。因此鄭家需要派出得力人手上京,協調鄭寬和鄭七姐的步調。
尉氏講完,不再言語,靜靜等著眾人反應。
馮氏此刻最高興,很簡單,前年鄭七姐和顏恂那個短命鬼的親事就是她攪黃的。如此,飲水思源,鄭七姐總該投桃報李。
唐奴嬌恨得牙痒痒,她的六姐不但為旁人做嫁衣,如今還成了寡婦。顏恂雖然不是嫡子,卻也是顏家血脈,因此顏家太夫人對鄭六姐的觀感越來越差。
這還不講十三姐,未婚,夫家就死了。好在鄭直最近亡羊補牢,否則傳出去,十三姐長得再好看也沒人敢要了。想到這,唐奴嬌憤憤不平的瞥了眼鄭直。
鄭直立刻感到了一股殺氣,下意識的坐直身子。
徐永寧『病危』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哪次都是讓人議論紛紛。因此,鄭直一直以為這次也不過是徐光祚用詛咒的老本事為娶鄭妙順做閥,不想竟然是真的。
若是去年,他也無所謂,可時移世易。他總不能拿刀逼著哪個國公的孫子娶十三姐吧?
六太太對此倒無所謂,個人緣法不同。不過卻對鄭七姐這毒辣的眼光有了些戒備,誠心也好,無意也罷,不過半年,一飛沖天。這種人,不交好,也不要得罪。
十娘子面上不動,心裡卻笑了。許錦做事向來周全,鄭直特意趕在鄭七姐動身前躲了出去,她自然要為對方圓回來。為此,在鄭七姐入京前夜,給對方送了一千兩做體己。之後幾個月兩人也時常有書信往來,如今也算歪打正著。再加上太夫人在她臨盆時講給杜媽媽的那些話也表明了態度。鄭二伯那世職落在她兒子身上的可能性更大了。
只是如此一來,她必須儘快再生一個。想到這,許錦看向鄭虤。
今日特意回來的鄭虤此刻正怨毒的用餘光掃尋鄭直,這原本應該是他的親姐做國公夫人。
「孫兒今年就要參加秋闈。」率先開口的是鄭偉「可以先行入京,待六月再參加大冢宰的錄遺考就好。」
「孫兒也是如此想的。」鄭健不甘人後,立刻響應。
鄭修自然也想入京,卻也有自知之明。餘光掃了眼鄭直,見對方無動於衷,根本沒有摻和的意思,心裡有了譜,熄了念頭。對方如今已經將何景的爆竹工坊交給他來掌握銷售,與其想著有的沒的,不如跟著鄭直吃香的喝辣的。
「孫兒是練武的,這跑腿的活計做著不在話下。」出去了一趟的鄭傲如今講出來的話也有底氣。
鄭仟默不作聲,他某時某刻也曾心動,最後還是選擇了不參與。沒法子,哪怕明明曉得這事三房更需要助力,他也不願意湊過去讓人打臉,遭人白眼。
鄭富見鄭直到了如今,依舊不開口,嘴角微翹。他比鄭七姐長了一輩,自然不方便在湊到京師去,否則吃相太難看。可如今他四個兒子裡邊三個都自告奮勇,這次的好處可算落到長房了。
「幾個孩子都大了,為家裡出出力,也是好的。」馮氏開口「家裡有二哥和十七哥,準保錯不了。」
唐奴嬌這次並沒有因為鄭仟的木訥而不滿,反而深感欣慰。很簡單,做人要有骨氣。兩個妹妹都被鄭七姐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憑啥還要湊過去給她們助陣。不過她也不打算放過鄭直,當然這就不用在此處廣而告之了。
所有人都沒有去考慮鄭虤,很簡單,他是道士,世外之人。求什麼名?要什麼利?也因此,鄭虤才更加鬱悶,差點憋出內傷。
「既然如此。」尉氏開口「大哥,八哥,九哥,你們三個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就啟程。」
「是。」鄭傲兄弟三人齊聲應和。
待眾人散去,尉氏留下了鄭虤,卻沒有理會鄭直。顯然這件事上,祖母沒有不滿。亦或者顧不上,因為鄭虤納妾入門,也算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鄭直不緊不慢的跟在十娘子和鹿鳴身後,剛剛過了屏門,鹿鳴就跑了過來「娘子講,今夜一定要讓十哥留宿。」講完就反身去追十娘子。
鄭直不動聲色的瞄了眼二人背影,大步回了一個院子。一進屏門,書香已經等著了「爹爹,前院傳來消息,講有個叫趙耀坤的人求見。」
鄭直伸手捏捏對方的小臉「咋了?長了一歲,咋還不如小時候好玩?」
書香翻了個白眼,卻並沒有躲開「家裡都快人腦子打成狗腦子了,爹爹還有心思去外邊拈花惹草?」
鄭直將對方拉進懷裡「那我的書香小娘為啥不給二娘那丫頭撐腰呢?」
書香一聽就曉得娘把她賣了「果然這黑了心的娘也靠不住。」
鄭直哭笑不得「還學著管管正事了,這樣,俺在城外莊子裡有幾個相好的,你抽空去瞅瞅,教教家裡的規矩。」
習慣成自然,在孫二娘不遺餘力的鋪墊下,老鄭直那神乎其神的渲染下,如今鄭直開始慢慢培養書香打理家務。畢竟他的孩子都要從對方肚子裡爬出來,日後不會持家咋行。
「爹就不怕我一包藥將她們都送去陰曹地府?」書香靠在了鄭直胸口。
「不怕。」鄭直伸手撩動對方的頭髮簾「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她們的命。」
書香終於繃不住笑了「快去快回,省的夜裡又去書房練功。」
鄭直也不尷尬,附身湊到對方耳邊「要不,夜裡,俺,帶你,一起?」
書香臉一下紅了,可是她從小見多識廣,並不怯場「到時候,就怕人家給我一包藥,送我去陰曹地府。」餵了鄭直一口胭脂,立刻跑開了。
鄭直笑著轉身向外走去,趙耀坤來找他,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事實上,當趙耀顯拒絕鄭直時,他就放棄了對方。之所以出了這麼一個主意,就是要瞅瞅趙家老九的成色。
「在下冒昧前來,實在是這幾日發現了些東西。」趙耀坤的長得一表人才,比趙耀顯和趙耀宗更加溫文爾雅。這也難怪,聽人講他的生母是遇赦回鄉的罪臣之女。
鄭直接過來幾張發黃的信封,卻並沒有看「趙九郎不妨告知,裡邊是啥?」
這是他慢慢琢磨出來的習慣,很簡單,對方既然拿出來,就一定認為裡邊的東西足夠從他這裡得到些啥。鄭直偏偏要畫蛇添足,為的就是打亂對方的節奏,不讓這裡邊的內容影響自個的判斷。
「信。」趙耀坤確實有些措手不及,不過調整的很快,回答的很乾脆「情信。一個受人敬仰之人寫給一位良家婦人的情信。」
鄭直眉頭一挑,對方的口風不對「那麼是俺家的誰,與你家的誰?」
「收信人姓崔。」趙耀坤有了決定回答的就相當乾脆「寫信人不認識,落款,孟誠。」
鄭直玩味的看著對方「俺家沒有叫孟誠的。」
「十七哥講沒有,那就沒有。」趙耀坤回答的依舊乾脆,然後恭敬的補充一句「俺想以鄭家子身份中舉。」
鄭直沒有搭話,伸手撕開了面前的信。人生處處充滿了意外之喜,這次也不例外,入目第一眼,他就確認這些信都是真的。
信上這個叫孟誠的男人對于姓崔的婦人有孕很高興,各種允諾,各種甜言蜜語,各種回憶。回憶他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鄭直不由牙疼,沒想到父親這大老粗也能寫出如此肉麻的情話。沒錯,孟誠是鄭實的字,也就是講趙耀宗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打開第二封,第三封,內容大同小異,難怪這些銀子父親可以不要抵押就送過去。
正要開口,突然又感覺不對,他查過趙耀宗等人的腳色,對方出生前後,鄭實應該都在京師武學讀書。難道中間回來過?那時鄭家可還沒有來真定落籍,祖父他們還在三萬衛「日子不對。」
「確實不對。俺聽人講鄭家十二哥還活著,還在俺家,這一陣很是花了些力氣。幸虧俺母親生前人緣不錯,雖然還是無法查證到底是不是慶哥,但是終於讓俺打聽出來了另外一些隱情。」趙耀坤又拿出一封信遞給了鄭直「是他的。」
鄭直接過來看了眼封套上的字「你叔?」趙礫的字他當然認得,不由對趙磊的娘子崔氏刮目相看。對方腦子很活,嘴上講沒有查實,可是卻把唯二的嫌疑人排除了一個。
打開書信,讀了起來,又是一段驚世駭俗的曠世孽戀。鄭直見過趙娘子,對方相貌平平,他實在不懂,對方有啥手段,竟然可以周旋於三個男人之間。
「俺這位嫡母多年不孕。」趙耀坤低聲道「如今想來,不免求子心切。」
鄭直點點頭「俺很好奇,聽人講,九郎近來頗得趙僉事疼愛,舉人功名可比不上世職吧?」
「俺娘出身不好。」趙耀坤有自知之明「與其留在趙家處處受人掣肘,不如拜在十七郎跟前求一場富貴。」
鄭直笑笑,這才對嘛。大夥都是聰明人,有些話講開了才能一起商量。趙磊的世職固然好,可是趙家只有一個世職卻支脈龐雜。與其得了一個眾矢之的,不如跳出來求一場富貴獨善其身「舉人功名俺也不敢保證,不過學生功名可以。」
「若是如此。」趙耀坤想了想「武舉快開始了,十七哥有門路嗎?」
面對趙耀坤的當機立斷,鄭直啞然失笑「九郎拉的開弓?」臉色一變「好盤算。」原來對方也盯上了錦衣衛千戶的世職。
「俺聽人講十七哥紅顏知己數不勝數。」趙耀坤卻一點都不尷尬,甚至對鄭直強大的氣場也沒有任何屈服「難道,某時某刻,就沒有為不能再給她們一個名分而遺憾?」
鄭直一愣。
「若是俺得到這個位置,這正室娘子就是她。」趙耀坤斬釘截鐵道「就算沒有嫡子,十七哥不是有嗎?」
「趙磊讓你來的?」鄭直突然開口詢問。這並不難猜,趙磊借住鄭家的目的是要保住趙耀宗。可是沒了姑母的信,只能另尋他法。至於為何趙磊自揭其短都要保趙耀宗,唯一的解釋是,趙耀宗是趙磊的孩子。
如同趙耀坤講的,崔氏求子心切,誰能給他孩子,她就從了誰。趙磊作為對方名正言順的男人,自然近水樓台先得月。也許從趙磊突然對趙耀坤看重那一刻開始,對方就已經在策劃這件事了。而他鼓動趙耀顯的舉動,顯然成了催化劑,加速了對方的行動。
趙耀坤沉默片刻,點點頭「可是這後邊的是俺自個的主意。俺不在乎究竟姓啥,只要讓俺今生今世過得快活就好。」
「那令母的名聲你也不在乎?」鄭直好奇的詢問。
「一個教坊司出來的,就算俺睜著眼大喊,為她老人家正名,又如何?倒不如過得快活,把她老人家的血脈傳下去,才是正途。」趙耀坤眼中終於浮現出了與他年紀相符的神情。
「按你想的做吧。」鄭直有了決定「記住你講的。」
趙磊夫婦處處算計,卻忽略了趙耀坤的感受。這盆污水,趙耀坤就算不主動潑到他母親身上,想來趙磊夫婦也會想辦法潑出去的。而心灰意冷的趙耀坤乾脆破罐子破摔,徹底攤牌。
趙耀坤鬆了口氣「那麼該如何讓祖母她老人家相信俺呢?」
「這年頭仿寫高手也不難找。」鄭直拿起面前的信件「讓趙磊再找人重寫一遍不就得了。」
婦人和人偷情,還留下這麼多記錄清晰的把柄,不多見。如同說謊一般,九真一假就好,再多,就露馬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