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夜色朦朧,可是如今才是中秋時節,外邊依舊有不少人在門口一邊納涼一邊吃飯。沒法子,今年大旱,聽人講京師那邊已經出現了饑民。鄭直遠遠瞅著門洞的人影,低聲道「俺又不跑,鬆手。」
齊娘子也瞅見了,卻渾不在意「那可沒準。」
齊娘子不在乎臉面,鄭直可在乎。立刻伸手將她撈進懷裡,拐到了旁邊小巷。
齊娘子並未驚慌,反而無聲的,放肆的,笑看對方。挺挺胸口「聽他們講東家喜歡吃。」
原本鄭直想義正嚴辭的呵斥幾句,可是瞅見了對方那張大嘴,就想到了另一個人的嘴。伸手將對方的大帶解開,蒙住了對方的眼「不許摘。」
齊娘子痴痴一笑,任憑對方將她扛起,趕緊道「東家給奴提著褲子吧。」卻換來了幾巴掌。
胭脂染就麗紅妝,半啟猶含茉莉芳。一種香甜誰識得,殷勤帳里付情郎。桃含顆,榴破房,銜影霞杯入瑤觴。
睡了一整日,傍晚時分,鄭佰悠哉悠哉的提著酒壺向何鯉魚家走去。他如今在廉台堡過得那叫一個滋潤,愜意。從上到下,堡里誰都不管他,想去哪就去哪。可是廉台堡這破地方他從小到大就大轉遍了,除了一樣外,再沒有能引起他興趣的事了。
啥啊?女人。
鄭佰此刻心裡就在盤算,該如何把那個尤物弄到手。雖然何嫂子快生了,此刻他也做不得啥,但是那個女人可以,就跟那次對方在何鯉魚身下做的一般。
記起對方那張櫻桃小嘴,鄭佰就忍不住渾身顫抖。若是能夠舒服一回,就是死也值了。可是想到那尤物瞅見他的反應,心中又不免沮喪。那個婆娘是不是傻得?他這一陣有事沒事就湊過去大獻殷勤,可是那個女人對她他卻從來不假辭色。哪怕蒙在鼓中的何鯉魚勸解,那個女人都不理他,甚至還躲著他。
剛進村子沒多遠,鄭佰就聽到了奇怪的動靜,似乎?好像?不由好奇,躡手躡腳的向小巷走去。
何鯉魚瞅瞅天色,加快腳步。傍晚時,黃狗剩找他去廉台渡拉一批剛到的糧食,是為幾日後力工們包城牆做準備。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入冬了,工匠們要在土上凍前,將廉台堡一里多的土牆包好。當然這跟他沒啥關係,他瞧上的是這糧食搬運時的火耗,這次他足足得了五斗米。
只是何鯉魚也不傻,為何黃狗剩之前有這種好事從不找他?何鯉魚立刻判斷,鄭佰那個崽子忍不住了,八成今夜想動手。
真是個禽獸,他的婆娘挺著肚子都快生了,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便宜了鄭安?
是的,何鯉魚並不是真的在乎何娘子的安危,反正懷的也不是他的種。何鯉魚真正怕的是,被打亂了這麼久以來的算計。
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鄭佰如此缺爹教少娘養,就是鄭安和他婆娘的錯。可是兩個人如今都在府城,他又遇不到,只有通過這個法子來想辦法把鄭佰父子兩個湊到一起解決。
至於鄭安的婆娘?呵呵,也跑不了。陳妮兒已經進了鄭家,昨日傳來信,給他送了一個好消息。陳妮兒等著分院時,恰好鄭安婆娘去老夫人那裡叫屈,於是她被分配給了十三姐做婢女。有了這個內應,沒準十三姐也跑不了。雖然何鯉魚自認身體已經不中用了,可是那夜何娘子用實際行動證明,他也許還能勉力維持。若是鄭安的婆娘還有閨女都懷了他的種……呵呵。
「抓淫賊……」眼瞅著來到村口,突然遠處傳來了呼喊聲。
初時只有幾個人喊,到了最後,整個村子的人都跑了出來。不多時,驚慌失措的一男一女,就被人拽到了大街上。
村里住戶都是同袍,因此當火把湊近二人時,立刻聽到有人喊「快去請十七哥。」
鄭直來的很快,不但他來了,那位江監生也來了。試百戶梁潮帶著濃濃的酒氣,迎了過來,講明原委。
鄭直冷著臉靜靜聽著,不吭聲;江侃冷眼旁觀,不做聲;火把映襯之下,眾人則噤若寒蟬。
「鄭解元,你瞅著辦吧。」梁潮講完,憤憤不平的瞅向人群正中,被五花大綁,堵住嘴的鄭佰。
何鯉魚雜麼雜麼嘴,暗罵鄭佰果然上不得台面,梁潮婆娘瘦的跟個麻杆一般,全身上下都沒有二兩肉。對方放著他的婆娘不偷,竟然去偷梁娘子,眼瞎了吧?
「有哪位大嫂請梁娘子回院裡問問,到底咋回事。」鄭直不動聲色問了一句。
「我來。」人群中齊娘子走了出來,向鄭直行禮「東家交給我吧。」
「有勞齊娘子了。」鄭直見旁人都不反對,點點頭。扭頭對梁潮道「梁百戶放心,俺家做事光明磊落。」瞅了眼面露不平,口中發出吟嗚之音的鄭佰「若是俺十六哥真的用強,一定給你個交代。」
若犯奸罪,按照大明律例:凡和姦、杖八十。有夫、杖九十。刁奸、杖一百。強行犯奸者為男,判絞刑,如遇未成年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對於其和姦刁奸者、男女同罪;姦婦、從夫嫁賣。其夫願留者聽;若嫁賣與姦夫者、姦夫、本夫、各杖八十。然!犯奸者是女,則論死為之。
江侃瞅了眼被堵著嘴,還想辯白的鄭佰,心中冷笑。活該,不曉得好奇害死貓嗎?老子玩女人你還偷窺,想偷師?也不怕長針眼?
他借住梁潮家,對方自然高興,然後用所謂的好酒好肉招待。藁城人淳樸,甚至喊出了廚房內的梁娘子出來相見。說起來,梁潮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住著三進的院子,卻不舍的拿出余錢買幾個傭人,也不願意花錢雇。偌大的院子就只有他們夫妻二人還有幾個孩子。偏偏受後世審美毒害,排面英俊的江侃就瞅上了連大衫都撐不起來的,骨感的梁娘子。
江侃可是酒精考驗的老銷售出身,二斤的量,有酒膽無酒量的梁潮哪裡是他的對手。待灌醉對方之後,江侃就摸進了廚房求歡。自打來到大明,這是讓他最喜歡的節目,甚至樂此不疲。沒法子,他有一張好皮囊,又有銀子,順著運河一路走來,屢試不爽。
他就算遇到貞烈女子,軟的不行來硬的,一旦得手,對方反而比他還害怕。這大明自然民風沒有如同後世一般開放,奈何名節能逼死人。因此幾年下來,他早就駕輕就熟。
果然,梁娘子一個鄉野村婦,哪裡是江侃這種老流氓的對手,沒一會就被對方的外表所惑。然後兩個人就在廚房、院子、甚至梁潮旁邊鼓搗起來。最後感覺不過癮的江侃乾脆拉著梁娘子去了小巷,然後就遇到了好奇心重的鄭佰。
偏偏此時,因為二人鼓搗的動靜太大,隔壁人家也被驚動。鄉下人哪裡見過這種荒淫之事,再者這女人的聲音他們一聽就曉得是誰,怕是遇到了淫賊,立刻嚷嚷起來。江侃哪還顧得上剛剛被他稱呼『心肝』、『寶貝』、『甜心』的梁娘子,立刻拔腿就跑。好在天黑,避開大道後,他專門往僻靜小巷鑽,最後為了躲避搜捕,就胡亂翻牆進了一戶黑著燈的人家。不敢在院裡停留,直接翻窗戶進了屋,然後就看到了從床上爬起來要剁了他的,衣衫不整的鄭直。
江侃聽過鄭直在京師的名頭,本來以為是杜撰,不想才發現是他太保守了。這年頭就有如此前衛的活動嗎?果然是小說,作者不會小日本的電影看多了吧?
「梁娘子講江監生走後,她瞅著梁鎮撫吃醉了,就好奇偷酒吃了幾口,剩下的就不曉得了。」不多時齊娘子款款而出,向鄭直行禮「再醒過來,就已經這樣了。」
「這……?」鄭直皺皺眉頭「梁鎮撫可去十六那裡聞聞,有沒有酒味。」扭頭看向黃狗剩「老黃,你也聞聞,大夥都聞聞。」他之所以如此灑脫,很簡單,鄭佰身上的酒味在這裡都聞得到。
眾人當然也聞到了「回東家,有。」
鄭佰也不傻,一聽就懂了鄭直的意思,雖然依舊不老實,卻開始裝吃醉了。他剛剛逃跑時不辨東西,摔倒了,帶的酒自然也就撒了一身。
「若是俺十六哥沒有吃醉,那就是刁奸。」鄭直解釋道「可俺十六哥也吃了酒。誰都曉得,酒瘋子吃多了,做的啥都不曉得。這不屬於和姦、刁奸、犯奸任何一種。」鄭直瞅著想要開口的梁潮,歉意道「可終究是俺十六哥酒後無德。這樣,明日一早,在此杖一百,由梁百戶行刑。俺再替他出二十兩銀子賠給梁百戶,若是百戶要將梁娘子嫁、賣……」
「就這辦吧。」梁鎮撫向鄭直拱拱手,轉身進了院子。
「千戶。」鄭直冷著臉道「把鄭十六送去柴房,明日交給梁百戶行刑。」
大明對於這種事,自然一貫打擊,卻又一向民不舉官不究。鄭家家裡放著《大誥》,按律減等;再加上有八議制度和親親相隱的大義,鄭直的處理並無不妥。只是不能由他來行刑,否則就犯了忤逆之罪。
待眾人散去,鄭直和江侃乾脆重新登上門樓賞月「你明日趕緊走,俺不想見你了,就沒一件好事。」
「這是什麼話。」江侃趕緊辯解「我怎麼知道有人偷窺,再說了我這小身板都跑了,你哥反而被抓了,能怪我麼?」
鄭直冷笑「不怪你怪誰?人家好心收留你,你卻偷人家娘子。十足小人。」
「彼此彼此。」江侃也怒了「我是小人,你呢?禽獸,孕……」他突然記起面前之人惹不得「咱倆怎麼內訌了?你不是正想收拾他呢?正好了,他身敗名裂了。」
鄭直不吭聲了。
「得了,得了。」江侃示弱「我懂你喜歡哪一款得了,過幾天我送你一個身材玲瓏,奶大,腰細,屁股大的良家怎麼樣?」
「你別亂來。」鄭直不高興道「俺聽不懂你在講啥。」
「我懂就行。」江侃笑笑。
此刻一股涼風吹進門樓,鄭直不由打個冷顫。
「算了,算了。」梁朝沮喪的擺擺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也是。」何鯉魚為梁朝滿上酒「俺們吃鄭家的,住鄭家的,不忍咋辦?」眾人散場之後,何鯉魚反而不著急回家了。鄭佰這個瞎了眼的去禍害梁娘子了,他當然要留下來好好勸解一下樑朝,沒準這就又是一個幫手呢?梁朝也不好趕人,只能將身心俱疲的梁娘子哄進後院,二人就著之前的殘羹冷炙,邊吃邊聊了起來。
梁朝鬱悶的不吭聲,他之前還嘲笑黃狗剩,卻不想他還不如人家。最起碼,鄭直可要比鄭佰大方。此刻聽了何鯉魚的勸解,非但沒有想開,反而怒從心起「草他娘的,若是讓十七哥睡了也就罷了,俺也有些臉面。可偏偏是鄭十六這個扶不上牆的,也不曉得他為啥不在府城禍害,跑這裡來噁心人。」
「俺聽人講……」何鯉魚卻不講了,端起酒杯「來來來,不提了,一醉解千愁!」
梁朝如今處於極度敏感,特別在意旁人評價的時候。見何鯉魚欲言又止,立刻懂對方了解一些他不曉得的事,卻一定和他有關係的大消息。奈何何鯉魚這老賊嘴嚴,趕緊拿起酒壺為何鯉魚滿上「十七郎總講患難見真情,如今俺懂了。還是老哥厚道,出了這事,旁人都看俺笑話,就老哥願意過來寬慰俺。俺敬老哥吃一杯。」
何鯉魚自然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把戲,卻十分配合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果然沒有幾杯,他就已經頭昏腦漲,話也多了起來「俺聽人家講,這十六哥之所以來此,是因為被家裡趕了出來。」
「為啥?」梁朝一聽,並不是他想像的鄭十六和梁娘子早有私情,不由有些失望。可是轉念一想,趕緊追問。
「還能為啥?」何鯉魚含混的回了一句「還不是跟今個兒一樣,褲襠里那點事。」
梁朝頓時沒了興趣,鄭佰在府城裡做的醜事,和他有啥關係。
「他被趕出來的時候,鄭家同樣有一大夥下人被趕了出去。」何鯉魚神秘秘的道「有些還被人毒啞了,送去外地發賣了。」
鄭家太夫人尉氏自然不會如此粗疏,而是都安排的妥帖了。奈何她不可能凡事親力親為,這種事也不好假手賀嬤嬤等人,只好交給了鄭富娘子馮氏來處理。馮氏自然是真心為了鄭家,若不然也不可能穩坐鄭家長房長媳的位置。奈何她性子太過剛烈,原本這種事應該是徐徐圖之,才可避免引起旁人留意。馮氏卻當夜就把人該送走的送走,該毒啞的毒啞,這就難免讓下人們多想了。
偏偏第二日,馮氏就開始滿城張羅給鄭十一姐找婆家,很多明眼人就懂哪裡不妥了。待尉氏得到消息時,已經晚了,只好將錯就錯,借著那日六太太向鄭直發難的機會,大張旗鼓的要為鄭直找合適人家定親。如此在旁人眼中,十一姐定親影響就會小很多了。可對於恨鄭家如仇寇的何鯉魚來講,馮氏留下的破綻,已經足夠他窺破很多東西了。
若是十一姐是三房的,何鯉魚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讓她們身敗名裂。可十一姐是鄭寬的閨女,鄭寬平日待他又不錯。因此他決定移花接木一下,鄭佰不是還有一個長的如同畫中人一般的十三姐嘛?
梁朝精神一振,鄭家?再想到剛剛何鯉魚講的,鄭佰是被鄭家趕出來的,不由想到了一種可能,這下仿佛比在梁娘子身上爬一炷香還高興。穩住心神後,低聲問「這麼嚴重?鄭家老夫人這是真的動怒了?」
「不講了,不講了。」何鯉魚顯然還沒有完全吃醉。
「對對對,吃酒。」梁朝的酒量卻一下子長進不少,趕緊端杯與何鯉魚同飲。還聽別人講,誰啊?莫以為鄭佰那個淫賊每日往你個老泥鰍家跑,旁人就不曉得。出了這事,再看鄭佰每日不厭其煩的舉動,呵呵,你老何不但要給人當野爹,還要給人養女人了。
「曉得鄭家為啥唯獨三房沒有個下人服侍不?」又是一番你來我往之後,何鯉魚終於撐不住了,聲音更加含混,反而主動將話題拉回到三房。
「為啥?」梁朝當然懂,原因就是缺銀子。鄭安不善經營,又為人風流。每季度關餉之後,沒多久,鄭家的三娘子就會去鄭家太夫人那裡拉饑荒。他瞅著都寒磣,偏偏鄭安卻甘之如飴。
「鄭百戶可是個風流性子,一個月里總有兩旬是不在鄭家院裡。」何鯉魚隱晦的提了一句,他也不敢明講,否則鄭直一定會把他趕出家門。他倒不是怕鄭直或者鄭家,而是怕報不了仇。
「你是講……」梁朝眼睛瞪得老大,覺得荒謬。可是想到去年鄭家擺壽宴時,無意中瞅見的鄭家三奶奶,又覺得很有可能。心中狂喜「這種禍害不早日除了,鄭家還留著害人做啥?」
「……」何鯉魚不吭聲,裝醉趴在了桌子上。他平日間喜歡釣魚,魚餌不能撒太多,否則釣不上來真正的大魚。他有的是耐心,只要他活著,就一定有一日讓鄭佰血債血償。今日他只是要讓梁朝曉得,鄭佰和鄭家是不一樣的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