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卿掀著車簾的手一僵,心中正思索著該怎麼回答他。
許是從她這短暫的猶豫中已明白了她的想法,蕭珏笑了一聲:「皇后怎還是如此不經逗?」
葉卿:……
你姥姥的,逗人很有意思哈?
氣歸氣,場面話還是得說說,葉卿道:「陛下福澤寬厚,深得百姓擁護,天上的神明都看著呢,列祖列宗也會庇佑陛下的。」
話說得很好聽,可是對於蕭珏之前的提問,她就是不肯許下一個承諾。
蕭珏笑了笑,眸子像是冬日裡結了冰被陽光映射著的湖泊,看上去很瑰麗,但靠近了去觸碰,卻是冰冷的。
馬車裡無人再說話,除了從外邊傳來的車麓滾動的聲音,寂靜得有些可怕。
葉卿歪著腦袋瞄了蕭珏一眼,突然往他那邊靠了靠。
正渾身嗖嗖冒冷氣的蕭珏,突然就跟台出了故障的冰箱一樣不製冷了。
他拿眼覷葉卿,一臉的高貴冷艷:「怎麼了?」
葉卿擼起袖子,又把那條白生生如雪藕一般的手臂往蕭珏嘴邊遞了遞:「陛下,你要是難受你就咬了一口吧。」
蕭珏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葉卿苦口婆心道:「方神醫已經同臣妾說過了,陛下情緒一旦比較暴躁,興許就是體內的蠱蟲異動。臣妾的血短期內是能壓制住蠱蟲的。」
比起死後給狗皇帝陪葬,明顯是現在給他咬一口吸點血划算得多啊。
蕭珏面色陰沉:「朕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跟那姓方的接觸了嗎?」
他眼尖的瞧見葉卿寬大的袖口遮掩下,手臂上方有一抹白色。
在葉卿還沒來得及收回手時,他一把扼住她肉感十足卻依然顯得纖細的手腕,把她的袖子撩到了胳膊處。
果然,在她胳膊上又纏了一圈紗布。
蕭珏臉色難看起來:「皇后是不是忘了朕之前說過的話?那姓方的竟還敢找你要血?」
眼前這隻還抖機靈把傷口劃在胳膊上,以為這樣他就看不到了?
葉卿不是很能理解狗皇帝的消極就醫情緒,雖說狗皇帝這蠱毒很難解,但有一絲希望總比毫無希望的好。
怕狗皇帝發瘋遷怒方神醫,葉卿死豬不怕開水燙一般道:「不是方神醫找臣妾拿的,是臣妾主動取血給方神醫的。」
之前取血,葉卿心底更多的是道義上過不去,覺得這具身體是原皇后的,原皇后的血既然能救蕭珏,她占了別人的身體,也不能見死不救。
現在取血的時候,她能明顯感覺到是自己不想蕭珏死。
她告訴自己狗皇帝其實是個好皇帝,他若在位時間長一些,天下百姓會過得更好;有他罩著,加上葉太后做靠山,她能在宮裡橫著走……這些說到底,都是她為自己想救蕭珏找的藉口。
這個狗皇帝吧,似乎沒哪兒能叫人順心。
但是細細回想,他也沒哪兒能叫人糟心,甚至還多次幫她解圍。
葉卿出神的時候,蕭珏也在出神,他粗糲的手指摩挲著葉卿手腕上那道深深的牙印,眼底所有的陰霾都褪去了。
女孩子身上有了疤或多或少都有幾分介意,葉卿把手往回縮了縮,咕隆道:「方神醫給了祛疤的藥,明明手腕上那道刀疤都沒了的,偏這牙印去不掉。」
一聽她說起這祛疤的藥,蕭珏眼神不自在閃躲了一下:「這道疤都叫你苦惱成這般,我若是再咬一個牙印,你還不得成天捧著手腕哭?」
他這麼一說,葉卿想像了一下自己滿手臂都是牙印的恐怖畫面,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趕緊收回手:「臣妾方才也是跟陛下開玩笑呢。」
然後整個人就趴車窗上看窗外風景去了。
蕭珏:……
最終,他看了一眼趴在車窗上,探著腦袋往外張望的葉卿,吐出兩字:「過來。」
車隊正途徑江南有名的十里荷塘,正值炎夏,荷蓋高舉,期間點綴著朵朵粉荷。遠遠看著,當真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盛況。
荷塘中央,還有采荷的江南姑娘架著兩頭尖尖的小船,穿行在半人高的荷葉中間,用江南特有的調子哼唱採蓮歌,別有一番山水風情。
葉卿聽得蕭珏的話,半側過頭去,艷陽灑在她淡粉的面頰上,臉上細小的絨毛在那一刻也變得可愛起來。她一雙眼仿佛含了江南的水,清澈又無辜。
蕭珏一雙鳳眸危險的眯了起來,他似乎低聲咒罵了一句什麼,然後葉卿只瞧見一個巨大的影子朝自己撲來。
後面的事情有點亂,葉卿覺得自己腦袋裡好像被人灌了漿糊,她整個人都有些暈乎乎的。
她臉很紅,但蕭珏喘得比她還要厲害。
「你是皇后,須得端莊些,別再勾.引朕。」幫她整理衣襟的時候,狗皇帝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如果他呼吸再平穩些,葉卿可能就信了。
這到底是誰先起的頭?
她翻了個白眼,拍開狗皇帝的手。
蕭珏神色卻變了變:「你這衣服的一條系帶方才被扯斷了。」
葉卿盯著自己掉在馬車車底上的系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啥。
他們只是接了個吻而已。
雖然她也不知怎麼的,回過神時就發現衣襟已經被扯散了。
蕭珏咳嗽兩聲道:「等回宮了,朕送你十件新衣。」
葉卿攬著衣襟默默坐遠了一些:「那臣妾就先謝過陛下了。」
心情原本歡愉幾分的蕭珏因為她這番舉動,臉色又沉了下來:「你這是作甚?」
葉卿:「臣妾離陛下遠點,省的陛下又被臣妾勾.引到了。」
蕭珏又是好笑又是無奈,他長臂一身,勾著葉卿的細腰把人給勾了過來:「還記上仇了?」
他下顎抵在她頭頂,一手撩起馬車的車簾,陪她看官道兩岸的風光:「回宮了,就看不到這麼好的景致了。」
「江南素來是靈山秀水之地,景致自然是好的。」葉卿道。
蕭珏笑了一聲:「最好看的是雁門關外的大雪,以後有機會帶你去看。」
恍惚間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是溫柔的,甚至有幾分憧憬。
葉卿覺得自己該答一個「好」字,可是那一刻,不知怎的,她就是張不開嘴,甚至心底湧上濃濃的負罪感。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小偷,不僅偷了原皇后錦衣玉食的生活,還偷了原皇后的愛人。
發現她的異常,蕭珏垂眸看她:「怎麼了?」
葉卿嘴唇動了動,說出事實後的無數種結果都在她腦子裡飛快的過了一遍,但她還是堅定的開了口:「陛下,其實……」
「陛下!回龍嶺到了!」馬車外突然響起王荊洪鐘一樣的嗓門。
蕭珏按了按自己眉骨,道:「讓大軍就地修整,挑選五十精銳出來。」
吩咐完這一切,他才看向葉卿:「郭達大將軍的故鄉就在回龍嶺,一會兒朕命人進來給皇后梳妝,皇后同朕一道去郭達大將軍家中看看。」
不知為何,葉卿有種自己此刻若是再不說出實情,今後怕是就沒機會再說的感覺,她道:「陛下,臣妾……」
蕭珏打斷她的話:「有什麼事等回來再說。」
言罷就下了馬車。
不多時紫竹和墨竹上車來給她重新梳妝,還換了一身頗為隆重的朝鳳服。
瞧見她那條被扯斷了系帶的裙子,紫竹和墨竹都抿嘴偷笑。
葉卿只覺得分外焦灼。
跟蕭珏同行去郭達大將軍家的路上,她也沒能尋到合適的時機開這個口。
五十精銳開路,禮官把虎符放在紅漆錦盒中,恭恭敬敬捧著錦盒跟在蕭珏身後。
葉卿同蕭珏並肩走著,雖然四周都是青青喬木,萋萋芳草,但莊嚴得就像是在百官朝拜的金鑾殿上一般。
探子早就跟附近的村民問好了路,一行人七拐八拐拐進一條山溝里,沿途引得不少當地村民圍觀。
「瞧著那些人多氣派,為首那官爺和那官娘子身上穿的料子,我在鎮上柳員外家開的布莊裡都沒見過!」
「八成是知府大人來咱們這窮鄉僻壤了。」
「你個頭髮長見識短的,沒瞧見那旗上印著金龍嗎?這來的指不定是皇帝!」
「皇帝哪能到這地兒來?我前些日子才聽村口那孫老秀才講過,說王爺穿的衣服繡四爪蟒,皇帝則繡五爪金龍,這遠遠的瞧得也不是太清楚,旗上可能是印的蟒,來的是王爺!」
不少在田間地頭忙活的村民都停下了手中活兒計,瞧著那隻愈發靠近的隊伍指指點點,還有跑回村子裡吆喝大傢伙兒一道來看熱鬧的。
其中一個老婆子見他們往半山腰去了,還驚奇道:「難不成這些人是去郭獵戶家的?」
村民們臉色頓時五彩紛呈。
有個面相刻薄的夫人啐道:「瞧著同行的還有官兵,指不定是郭家那漢子在外邊犯了什麼事,朝廷帶人來捉拿他了!」
「誰說不是呢!郭家娘子說,她那三個娃是在回鄉路上遇到劫匪,被砍死了。我瞧著那郭獵戶,人高馬大的一尊,鐵塔似的,誰敢打他們的主意?別不是他們自己在外邊干那些殺人越貨的勾當,逃命時三個孩子才意外死的吧?」
「八成是這樣的,聽虎子她娘說,她家翠芽有一次大清早的在河邊洗衣衫,撞上郭獵戶從山間獵了一頭鹿回來也在河邊清洗,郭獵戶胸口上好大幾道刀疤,估摸著就是以前當劫匪留下的……」
「那可得讓翠芽當心些,她一黃花大姑娘,若是被惦記上了……」
嚼舌根子和惡意的揣測似乎是這些人茶餘飯後唯一的消遣。
回龍嶺難得出個什麼大事,那群村民看熱鬧似的一路跟到了郭獵戶門口。
一座簡陋的茅屋被竹籬笆簡單圈了起來,籬笆裡面種了菜,門前的壩子上一隻母雞帶著剛孵化出來不久的小雞在覓食。
屋檐下用黃土壘了一個小小的灶台,藥罐里煎著藥,正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空氣里都是那股澀澀的藥香味兒。
灶台後面放了個小馬扎,穿著粗布褐衣的漢子就坐在馬紮上,用吹火筒往灶里吹氣,讓火燒得更旺一些。
那漢子生的太過高大,仿佛就該頂天立地一般,坐在那樣一個小小馬紮上,困於這一方矮小灶台,莫名就給人幾分英雄末路的蒼涼感。
作者有話要說:
唉,果然一寫感情戲,還是卡(滄桑)
上次是哪個寶寶說得來著,卡感情戲就讓男女主醬醬釀釀。
然後……作者菌今天卡感情戲的時候,真的有點想嘗試這個方法的衝動,好在我懸崖勒馬勒住了(點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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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狗皇帝:(猛吞口水)皇后,端莊些,別勾引朕。
阿卿:(一拖鞋甩過去)去你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