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橫向霸道的喬大錘遭到了來自姐姐的毒打,哭天喊地的求饒聲,侍從們隔著門都能聽見。
喬毓挨了打,就老實了,蔫噠噠的在自己屋裡躺了一下午,等到晚上用膳的時候,才慢慢的活過來。
「你啊。」常山王妃打她的時候,下手是真的狠,這會兒見她這等情狀,卻也是真的心疼。
她嘆了口氣,道:「小妹,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總是叫家裡人擔心,阿娘老了,姐姐也不再年輕了,我們還能顧看你多久呢……」
再心如鐵石的人,聽家人這麼說,怕也會柔軟下來。
喬毓餓的厲害,原本是要伸手去摸筷子的,聞言不覺停了動作,連想要咕咕叫的肚子,都暫且沒聲兒了。
「對不起。」她站起身,想著母親與哥哥姐姐們行禮,由衷道:「我會改的。真的。」
喬毓還記得昨日皇帝提過的事兒,眼底不免添了幾分光彩:「聖上說了,叫我做右春坊中舍人,跟隨太子一道往萬年縣去,幫著辦點兒實事,我會好好乾的。」
「哦?右春坊中舍人?」
常山王妃來了興致,略一思忖,道:「有太子殿下盯著,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只是中舍人向來只設兩人,再加上你——」
喬毓解答道:「我是額外設置的,並不占據那兩個名額。」
常山王妃輕輕頷首,喬老夫人便笑道:「四娘,你想去做這個嗎?」
喬毓答得響亮:「想!」
「那就去吧。」喬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只要你高興,怎麼都好。」
昌武郡公也道:「萬年縣毗鄰長安,往來也方便,你既有心尋些事做,那的確是個好地方。」
衛國公笑著囑咐她:「在皇宮裡、在喬家的時候,皇太子是你的外甥,但到了外邊兒,他便是大唐的儲君,你記得收斂一下,別叫他難做。」
「放心吧」喬毓知道這都是家人們的一片好意,一一點頭應了,振奮道:「聖上說了,我是本朝第一位不在宮中的女官,若是做得好的話,或許還能給天下女子爭一條出頭之路,即便是為了全天下的女人,我也會好好珍惜這個機會的。」
「好,好好好!」喬老夫人是女人,常山王妃也是,相對於衛國公與昌武郡公,她們聽及此處,也愈加感觸。
「小妹,好好干,這世道對女人而言,實在是太過艱難了,你若真能為女人開闢出一條進位之路,那便是你的無量功德了。」
常山王妃神情中有些感懷,徐徐道:「武安大長公主昔年也是征戰四方,軍功顯赫的。當年太上皇登基,也曾有人上疏建言,請封長公主為王,食邑萬戶,可士林中的反對聲音太多,最後也沒能成功,連食邑也只有區區一千戶。」
「倘若武安大長公主是個男人,封王不在話下,更不必說食邑萬戶,這不是因為她是太上皇的妹妹,是李唐的公主,而是她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功勳,她擔得起。可到最後呢?她什麼都沒有,還是要像世間的所有女人一樣,站在男人的影子裡,連在朝堂說話的權力都沒有。」
「——只因為她是個女人!」
常山王妃說的憤慨,既是想起了武安大長公主,也是想到了當年的自己,到最後,則是為了普天之下的所有女人。
衛國公之妻周氏與昌武郡公之妻陸氏也是眼眶微濕,向喬毓鼓勵道:「小妹,勉之!」
喬毓凝神聽她們說完,鄭重承諾道:「我會做好的!阿娘,姐姐,還有兩位嫂嫂,你們要相信我!」
「好!」常山王妃吐盡了心中鬱氣,揚聲而笑,暢然道:「來,喝酒!」
喬毓跟個小蜜蜂似的,左飛飛右飛飛,幫著哥哥姐姐和嫂嫂們斟酒,挨著滿杯之後,全家人一道舉杯相慶。
氣氛這樣融洽,連喬老夫人都來了興致,小小的飲了一杯。
盛夏的夜晚不免有些燥熱,卻被內室角落裡擱置著的冰瓮徐徐中和,窗外傳來隱約的蟲鳴聲,混合了皎皎月色,叫人的心也不知不覺的軟了下去。
……
喬家人這夜一醉方休,卻不知整個長安是如何天崩地裂的。
皇帝跟太上皇的關係一向不好,這在長安不說是人盡皆知,但也差不多了。
太上皇寵愛嫡出的次子,登基之後便冊立其為儲君,明確了他的繼承人身份,但為了安撫長子與其身後的喬家,又不得不再三加恩,先後封長子為天策上將,領司徒、陝東道大行台尚書令,位在王公上,食邑甚至到了三萬戶。
沒有人願意為他人作嫁衣裳,也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皇帝不相信荒王登基,執掌大權之後會放過自己,正像如果他登基,同樣不會放過荒王一樣。
誰都知道,二人之間必有一戰,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方才勉強維持著表面上的平和假象。
事實上,到了武德末年,荒王已經很難繼續維持住局勢的平衡了,甚至要太上皇不間斷的幫扶,才不至於敗退。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才造成了最後慘烈異常的結果。
那場宮變的第二日,太上皇便以養病為名,不再問政,同時,又冊封長子為皇太子,入主東宮。
一個月後,太上皇以身體有恙,須得長期靜養為由退位,皇帝於東宮顯德殿登基,改年號為貞觀。
在這之後,父子二人的關係便複雜起來,但總的來說,還算是過得去。
每逢宮宴,太上皇也會出席,皇帝會向父親敬酒,太上皇笑著領受,總還有些父子其樂融融的味道。
可是今天……
太上皇帶著他的妻妾們,從太極宮挪到了弘義宮。
假若只是離開太極宮,這事兒怕是掀不起什麼水花,可到弘義宮,這個皇帝登基之前的王府里去住……
打臉聲太過響亮,出了長安城,怕是都能聽到。
朝臣們聽聞此事,不免議論紛紛,但對於某些事情,卻是心知肚明:
聖上登基三年,終於要忍不住,對太上皇一系露出獠牙了。
事實也並未出乎朝臣們的預料,太上皇搬出太極宮的第一日,皇帝對於蔣國公府的處置便下來了。
蔣國公世子預謀行刺,斬立決,蔣國公教子不善,爵除,盡沒家財,遣返歸鄉,其後世子孫永不錄用。
蔣國公裴安,在太上皇一朝享盡榮華,兒子娶公主,女兒嫁親王,皇帝登基的頭一年,還有所加封,誰承想忽然之間,就從雲端跌落下去了。
裴家完了,但這時候還真沒什麼人有心思關注這些。
裴家註定要涼了,可其餘人家呢?
章太后的母家,申國公府如何?
太上皇與章太后的次子荊王,又當如何?
安國公府吳家,又會有怎樣的命運?
最重要的是,皇帝怎麼忽然就下這麼狠的手,半分情面都不肯留,生生在天下人面前,將太上皇抽了個半身不遂?
有的人猜到了問題的答案,然後悄悄回家供上了一尊大錘,有的人沒猜對答案,滿頭霧水,回去睡覺了。
還有的人家,人財兩空,戰戰兢兢,不知該當如何。
唐貴太妃死了,韓王也死了,這對於南安侯府而言,天也就塌了大半。
唐貴太妃雖然是過氣宮嬪,但畢竟是貴太妃,韓王雖不被皇帝在意,但畢竟也是李家子孫,誰說就一定沒有翻身的時候?
可現在,全都完了。
人都沒了,指望當然也就沒了。
「聖上,聖上竟如此狠心,」南安侯老淚縱橫,哀慟道:「連韓王這樣的稚子都不肯放過!」
唐老夫人坐在上首,正閉目養神,聞言忽然睜開眼睛,掄起手中拐杖,重重打了過去。
「聖上若真要韓王死,宮變那日便可以殺,何必等到今日?」
唐老夫人橫眉立目,喝道:「荒王諸多兒女,他說殺便殺了,難道還會在意多殺一個韓王?快五十歲的人了,能不能動動腦子?!」
南安侯最是畏懼母親,聞言訕訕停了眼淚,低聲道:「可貴太妃與韓王,難道便白死了嗎?」
「那你待如何?」唐老夫人冷笑道:「進宮去向聖上討個公道嗎?」
南安侯跪下身去,求道:「兒子但求母親指點一二。」
「你辭官吧,」唐老夫人目光有些悲哀,看了兒子良久,道:「貴太妃死了,韓王也沒了,聖上或許會顧念幾分,放唐家一條生路。」
她嘆了口氣,躬身摸了摸兒子花白的頭髮,傷懷道:「娘老了,不怕死,你活了大半輩子,也不算虧,可我的孫兒孫女都還小,不能陪著我們死……」
南安侯聽得難過,哽咽道:「是。」
「去寫奏疏吧,寫完拿來給我瞧瞧。」
唐老夫人有些疲憊的站起身,南安侯夫人默不作聲的守在她身邊,見狀忙近前去攙扶,不想唐老夫人反手拉住了她手腕。
「慧娘啊,這麼多年,真是對不住你。」唐老夫人出身京兆韋氏,後來又為兒子娶了族弟之女為妻。
韋氏性情端淑,相貌秀美,唐家的親族沒有說她壞話的,是個頂好的賢妻,這樣的人配給自己兒子,太糟蹋了。
韋氏不意婆母會這樣講,快五十歲的人,竟也紅了眼眶。
「您待我好,一直都護著我,我都知道,」她笑道:「不委屈。」
唐老夫人也笑了,笑完又嘆口氣,看也不看兒子,向兒媳道:「咱們走吧。」
南安侯夫人輕輕應了一聲,攙扶著她走了。
南安侯怔怔的望著她們離去的背影,雙手掩面,無聲的痛哭起來。
……
太上皇遷往弘義宮,蔣國公府倒台,唐貴太妃母子俱亡,長安勛貴們還沒有將這三個爆炸性的消息消化完,很快就迎來了第四個。
皇太子將會率領一眾屬臣,在萬年縣開府,建設特區,又令秦國夫人為右春坊中舍人,居中輔佐。
開府建牙這種事情,對於皇太子而言並不稀奇,畢竟他是儲君,先天就有著開府建牙,招攬人才的條件。
三年前,皇帝登基的第五日,正式冊立太子妃喬氏為皇后,嫡長子李琰為皇太子,與此同時,又准允皇太子開府建牙,組建詹事府與左右春坊,選拔人才,充斥其中。
沒過多久,又令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嫡子入侍東宮。
這既是為兒子擴充羽翼,也是希望他能夠在臣屬襄助之下,做出一番功績來。
有這兩個先例在,朝臣們對於皇帝叫皇太子在萬年縣開府建牙這事兒並不感到奇怪,只是建設特區……
誰能告訴他們,特區是什麼???
這會兒還沒出現這個詞兒,朝臣們滿頭霧水之餘,倒也沒有上疏反對。
一來,皇帝剛剛下重手處置了那麼多人,這會兒誰也不敢貿然出頭,若是被當成出頭鳥,立了典型,那真是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二來,皇帝隨便挑個縣給太子練手,肉爛在人家自己鍋里,誰好去說三道四?
最後則是從自身利益考量:
皇太子是儲君,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兄弟友善,沒有嫌隙,又有喬家這樣強有力的外家,繼承大統的可能性幾乎可以說是百分之百。
往日他都在東宮裡邊兒,外邊人攀扯不上,這回出了長安,總也能湊近幾分,說不準就能蹭個從龍之功呢?
三品以上官員嫡子入侍東宮,少說也有幾十號人,來日太子登基,誰不想占個好位置,光宗耀祖?
沒人知道所謂的特區會給大唐帶來怎樣的變化,大多數人也只覺得皇帝是想叫兒子去鍍層金,抱著這種心態,也沒人專門上疏反對。
倒是秦國夫人領中舍人官職這事兒,不大不小的引起了一場轟動。
只是,喬家人剽悍能打的名聲在外,皇太子與秦王等人又護著小姨母,再加上皇帝剛剛才下重手處置了太上皇一系人,雖然有幾個御史清流嘀咕了幾句,但很快也就被侍中常珪與衛國公、邢國公等人按下去了,竟也沒鬧得多大。
……
聖旨降下的第二日,皇太子與秦王一道往喬家去,順帶給喬毓送去了正五品的淺緋色官服與銀魚袋。
喬毓喜歡極了,迫不及待的跑去穿上,又叫母親和姐姐看,捏著銀魚袋,愛不釋手。
她生的英秀,膚色不像嬌養的女郎那般白皙,是健康的麥色,頭髮挽成郎君樣式,穿一身淺緋色官服,真有種玉樹臨風的明俊,冷不丁一瞧,倒像是個俊俏郎君。
「很俊,」喬老夫人笑道:「是個好後生。」
喬毓對鏡看了幾眼,也覺得鏡中人風姿秀逸,洋洋得意道:「我若是個男兒,興許還能幫阿娘騙個兒媳婦回來呢。」
眾人聽罷,齊齊笑開了,笑完之後,又行宴為這幾人踐行。
萬年縣距離長安不遠,一日之間足夠來回幾趟,此次的踐行,更多的是為這幾人鼓勁兒。
「該說的姐姐都說了,今日便不再囉嗦,」常山王妃笑著看自己小妹,神情中有關愛,也有欣慰:「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姐姐很高興。」
喬毓為姐姐斟酒,又舉杯敬她,笑盈盈道:「謝謝姐姐!」
「好,」常山王妃笑著將杯中酒喝了,又道:「你既要挪窩,我便不必繼續留在府里了,王府里沒個主人也不像話,我明日就回去。」
喬毓這才恍然發覺:「我還沒去過姐姐家呢。」
「有人在那兒才是家,沒人在,就只是空房子,」常山王妃笑著點了點她:「有空再去也無妨。」
喬老夫人笑眯眯的看著她們姐妹倆說話,末了,又囑咐皇太子:「看好你小姨母,別叫她胡鬧,也別叫人欺負她。」
「噯,」皇太子笑著應道:「外祖母放心吧。」
……
喬毓離府那日,是個晴天。
皇太子與秦王畢竟是君,這等正事上,不好再去喬家等她,兩下里便約定了在城門口見。
喬毓起個大早,梳洗過後,換了胡服,先後去辭別母親與兄姐,便帶著白露與立夏兩人,催馬出了衛國公府。
遠遠望見崇仁坊的坊門時,她也看見了別的人。
蘇懷信,許樟,陳敬敏,高三郎……還有許多的少年郎。
有跟她一起玩鬧過的,有跟她一起喝過酒的,還有跟她一起打過架的。
喬毓怔住了,慢慢催馬近前,感動道:「你們……」
「大錘哥,」蘇懷信笑道:「你要飛黃騰達了,不會忘記兄弟們吧?」
「就是,」許樟附和道:「可不能翻臉無情啊。」
眾人聞言鬨笑,那笑聲卻是善意的。
喬毓不是個感性的人,這會兒都覺得眼眶有點發熱,抽了抽鼻子,道:「你們怎麼來了?」
「來送送你嘛,」陳敬敏道:「你走了,長安怕是就沒有那麼熱鬧了。」
高三郎道:「大錘哥啊,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覺得你還是回來做秦國夫人吧,那勞什子中舍人俸祿沒有多少,還會被清流御史們緊盯著,得不償失。」
「呸!」有人道:「大錘哥這是胸懷大志!」
還有人道:「我娘說大錘哥很了不起,我阿姐也叫我告訴大錘哥,她對你很是欽佩……」
「知道啦,」喬毓一一聽完,向他們抱拳施禮,笑道:「諸位的好意,我心領了,等我回來,咱們再一起喝酒,到時候我還揍你們!」
眾人哈哈大笑,笑完又道:「大錘哥,此去路途險阻,還請多多保重!」
喬毓笑著應了一聲,飛馬離去,人出了崇仁坊,走出去不遠,卻見有輛馬車停在路邊,兩個女婢侍立在側,遠遠瞧見她,屈膝見禮。
喬毓不認得這兩人,只是見這作態,卻也知馬車裡邊兒的人有話要同自己講,略一遲疑,勒住了馬。
那兩個女婢見狀,忙到馬車前去,似乎正同裡邊人回稟,喬毓正在心裡猜度,便見馬車懸簾一掀,出來個娉娉婷婷的年輕女郎。
水綠襦裙,素白上衫,正是端午那日,被她正過腳踝的博亭侯之女孔蘊。
喬毓雖不喜博亭侯那個偽君子,對孔蘊的印象倒很好,翻身下馬,近前笑問道:「四娘安好?」
「不敢當。」孔蘊莞爾一笑,向她見禮,道:「聽聞秦國夫人今日離京,孔蘊特來送別。」
喬毓笑著謝過她。
「我曾看過秦國夫人的建言疏,高屋建瓴,目光深遠,實在欽佩非常。」
孔蘊目光中裹挾著明亮光彩,笑道:「歷朝歷代,女官都只在宮闈,作為帝王的附屬存在,即便滿腹才華,也不得不埋沒深宮,秦國夫人開一代之先,實在是為天下女子重開一條路徑……」
喬毓隱約聽人提過,孔家這位女郎是很有才氣的,不覺動了幾分心思,只是心裡邊兒這麼一想,還沒等開口,就聽不遠處有車馬轆轆聲傳來,近前之後,停在了路邊。
喬毓有些詫異,還當是又有人來送自己了,臉上笑意還沒掛上,就見博亭侯神情陰鬱的下了馬車,大步往這邊兒來,不像是來送別,倒像是來尋仇。
喬毓心頭一跳,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便見博亭侯劈手一記耳光,扇在了孔蘊臉上。
孔蘊身子一歪,險些栽倒,再抬頭時,唇角便溢出幾分血痕。
喬毓將她攙扶住,既驚且怒:「你做什麼?!」
「秦國夫人,我管教自己的女兒,與你有什麼干係?」
博亭侯扯了一下嘴角,陰陽怪氣道:「你管的也太寬了點吧。」
喬毓氣急:「你!」
博亭侯冷笑一聲,卻不理她,轉向女兒,目光冷漠道:「你不是說去外祖母家嗎?這是迷路了,走到這兒來?」
孔蘊捂著面頰,低聲道:「秦國夫人於女兒有恩,今日她離京在即,自然應當相送……」
博亭侯看了喬毓一眼,譏誚道:「秦國夫人做了右春坊中舍人,好不威風,送行的多了去了,缺你一個人不成?好好的女兒家,就帶了兩個婢女,巴巴的跑到路邊兒拋頭露面,你不知廉恥,不覺得丟臉,我都無地自容!」
孔蘊勉強笑了一下,再低下頭,眼圈兒卻紅了。
喬毓想起博亭侯素日為人,總算明白了幾分:
他明面上是在罵自己女兒,實際上把她也罵進去了。
這一席話,根本就是說給自己聽的。
誰規定女人就只能悶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否則就是丟人現眼?
喬毓的目光漸漸冷了,白露近前去扒拉她一下,低聲道:「聖旨剛降下的時候,就是博亭侯鼓動人去彈劾四娘的,只是被常侍中跟國公按下了,才沒鬧大……」
喬毓明白過來了。
這是個滿口陳腐規矩的衛道士。
她目光不善的盯著博亭侯看,後者當然察覺到了,只是不僅沒有收斂,反倒愈加得意,嘴唇動了動,剛想開口,卻被喬毓提著衣領,拎到馬車後邊兒去了。
孔家的僕從想要近前,卻被喬家人攔住了。
「你要做什麼?」大庭廣眾之下,博亭侯倒是不怕,緊緊皺眉,不滿道:「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休要放肆!」
喬毓動作強硬,語氣倒很軟和,撓了撓頭,不解道:「你真覺得女人出現在外邊兒,是丟家裡人的臉,是不知廉恥嗎?」
「我管教我自己的女兒,與你何干?」
博亭侯咬死了這一點,嗤笑道:「這樣不知羞恥的東西,跟妓子有什麼區別……等等!」
他看見喬毓拔出的大刀,忽然間想起死不瞑目的唐六郎來,悚然變色:「你做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想跟你講講道理。」
喬毓大刀架在他肩上,神情帶著點兒疑惑,不恥下問道:「侯爺,你真這麼覺得嗎?要不要再想想?」
博亭侯:「……」
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刀光鋒銳,博亭侯冷汗涔涔。
他咽下去一口唾沫,有些艱難的道:「我好像是有點偏激……」
「噯,這才對嘛。」喬毓欣慰極了,用大刀拍了拍他的臉,又歸刀入鞘。
她自白露手中接過帕子,主動為博亭侯擦了擦冷汗,憐愛道:「看你,腦子裡的水都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