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她丟失的那段記憶

  「老闆你手、忒快了吧!」

  某人尷尬咳嗽兩聲,心虛啟唇:「那個、條件反射。」

  「你敢劈她,你完了,她醒來要是知道你對她幹了啥,不得扯嗓子哭著把你吵死。」

  「咳,應該……不至於,我家丫丫還是很乖的。」

  「老闆吶,你的丫丫可不是當年被你抱在懷中咿呀學語的小娃娃了,梔梔現在凶著呢,你忘記之前北善柔的事,她記恨了你多久麼?」

  「話倒是不能這樣說,砍一下,和感情背叛,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但老闆,你是真的手欠啊,我倆都沒反應過來你就把人砍倒了!」

  「本王、一時緊張就……無妨,明日便說是你倆手誤。」

  「???」

  「老闆你……嗚!」

  「葉十二,本王命你查的事情,有結果了麼?」

  「回殿下,我等已尋到小公主的蹤跡,小公主今年虛歲七歲,幼年時期是在孤兒院長大的。」

  「七歲……」

  「是小梔梔十八歲那年生的?」

  「老闆上輩子壽終時,小梔梔才十七歲……老闆你生前對小梔梔下手了?」

  「小白你個蠢貨,未成年呢!老闆下什麼手!」

  「那那那、小梔梔十八歲就生了小公主,也就證明是十七歲懷上的……事實擺在眼前萬一老闆就喜歡未成年呢!」

  「……」

  「說下去。」

  「小公主如今是在渠城城隍謝序大人身邊,小公主在孤兒院、過得並不好。

  小公主天賦異稟,乃是冥王殿下與娘娘的親生血脈,故而一出生便繼承了娘娘未卜先知的本事,且同殿下一樣,生來便擁有一雙神眼。

  小公主幼年時期,有幾回將未來要發生的災厄脫口而出,本意是想警示眾人,卻不料凡人蠢笨,誤以為小公主會為身邊親近之人帶來災難。

  以至於孤兒院的孩子皆視小公主為災星,排擠孤立欺負小公主。

  而且小公主體質特殊,身上靈氣過重,易引來旁門左道的覬覦,小公主三歲那年被居心叵測的術士捉走險些虐殺,是謝大人出面救下了小公主。

  打那以後小公主就常去謝大人的城隍廟陪伴謝大人,謝大人待小公主體貼溫和,小公主也只有在謝大人身畔,才會無憂無慮地開心歡笑……

  殿下,是否需要屬下傳令給謝大人,命謝大人將小公主送回來?」

  「謝序,原來本王的女兒在他地盤上……先不要讓他知道暖暖的身份,改日,本王親自去接暖暖回來。」

  「遵旨。」

  「謝序這個名字聽著蠻耳熟……」

  「王上的繼任大典上,此人露過面,是東嶽大帝比較看重的一位年輕神祇。」

  「難怪。」

  屋內陰風退去。

  「王上,小公主,到底是怎麼回事?王上您看起來,完全沒料到會有暖暖的存在……」

  「本王昨夜回去細查過,方知道,當年本王回冥界繼承王位後,閉關的那三個月因為思念梔梔而差點走火入魔,本王的一絲執念慫恿魂魄離體,悄然回到了陽界。

  本王那縷魂魄……沒控制住,便留在梔梔身畔,夜夜哄著梔梔……動了梔梔。直到梔梔懷上我們的孩子,那絲執念才散去,魂魄方歸體。

  本王閉關三個月,那縷魂,便纏了梔梔三個月,孩子確實是鬼胎,但也的確是本王和梔梔的精血所化……

  梔梔懷上鬼胎後痛不欲生,老太太曾勸說過梔梔打掉這個孩子,可梔梔心善……

  即便孕期辛苦,妊娠反應折磨得她徹夜輾轉難眠,她也還是把暖暖生了下來。」

  「我看,人家小梔梔不打胎才不是因為心善呢……大概率是她對你余情未了,捨不得墮了你和她的崽,哪怕是個鬼胎,她也為了你,認了。」

  「小白……何必說得這樣煽情?」

  「我說的不對嗎?如果梔梔真的恨透了老闆,老闆死後做鬼還日日纏著她干那些事,她是被逼的,這種事本質就是強迫、違背她的意願,她還願意把孩子生下來嗎?

  哥你如果是個女人,你會給你不愛的男人,連肌膚相親都要強迫你的男人生孩子嗎?」

  「這話說的、沒毛病!換做我,我肯定第一時間就找服藥把孽種給打了!畢竟它的存在,會讓我想起自己不堪痛苦的從前……」

  「本王、愧對梔梔母女。」

  「可不是麼,你不但愧對人家,你剛才還一手刀砍了人家……」

  「……」

  ——

  天知道我是怎麼睡著的,一覺醒來,我突然發現自己回到雲皎山莊了!

  環視四周,這不是我和長燼在雲皎山莊的臥室,還能是哪!

  京城到五陽觀就算上高速也得五個多小時的車程,我是被人連夜送回來的?

  再說,我睡著之前還在五陽觀崇陽殿呢,怎麼兩眼一閉一睜,變天了……

  我拍拍發燙的臉頰,一頭霧水地穿上棉拖鞋,走出臥室。

  才離開不到一個星期,雲皎山莊竟開始供暖了,地面升騰的熱息烘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沿著步梯下一樓,攏緊身上的毛絨睡衣打著哈欠喊人:「長燼,白大哥范大哥?」

  客廳內沒人應我,我好奇蹙眉,本想再去院子裡找找,誰知卻在路過廚房門口時被劉姨叫住:「夫人。」

  我止步,循聲望過去。

  劉姨表情怪異目露難色地和我打招呼:「夫人您回來了?」

  我點點頭:「嗯,回來了……」

  剩下的話沒機會說出口,我就看見,一襲性感吊帶紅裙的北善柔踩著亮鑽高跟鞋,攏了攏微卷的長髮,笑容可掬地從劉姨身後站出來,大度從容主動朝我搭話:「梔梔,你回來了?」

  她、怎麼又在殷家!

  劉姨皺緊眉頭,厭煩地回頭看了看她,又將關切目光放在我身上:「家主吩咐,請北小姐來家裡吃午飯。」

  還來?故技重施?!

  我心裡不大舒服地轉身就走,但北善柔卻小跑著攆上來,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面帶微笑,眼底萬丈寒冰:「梔梔,許久沒見,我都想你了。過來陪我聊聊天吧。」

  我掙扎抽回自己的手,沒好氣反駁:「我和你之間沒有什麼好說的。」

  她見狀愣了愣,勾唇笑意不減,假模假樣地關心:「聽說,這段時間,你不在雲皎山莊,和長燼鬧彆扭了?是因為我嗎?」

  「北小姐。」

  我打心底厭煩這個笑面虎,懶得配合她演戲,回頭索性同她打開天窗說亮話:

  「你何必明知故問呢?北小姐真是好手段,三言兩語就忽悠得我這個蠢人找不著方向。從前我還不曉得,北小姐原來還有搶人丈夫的癖好。」

  「這話,從何說起呢?」北善柔挑眉慢悠悠道:「你和長燼,本來就是假夫妻,鳳小姐不會是,恩愛夫妻戲碼演久了,入戲了吧。」

  我抬了抬下巴毅然反駁回去:「我和長燼從來都不是什麼假夫妻,不知北小姐從誰那裡聽到的謠言,信以為真。」

  「鳳小姐覺得,以你這卑賤身份,配的上殷家家主,配做長燼的妻子嗎?我勸鳳小姐,掂量清自己的斤兩。」

  她斂住唇角弧度,目下一凜。邁著慢悠悠的步子,繞到我身後,「鳳小姐你怕是還不知道,與你朝夕相處的這個人,可並非是普通的人間首富。」

  紅唇上揚,她壓下身子,附在我耳旁一字一句堅定道:

  「他的身份,尊貴無比,天上地下,無人敢對他不敬……你,只是個小小人類,聽姐姐一句勸,你承不住做他妻子的福澤。鳳小姐,他對你,只是玩玩而已,若不然,他怎不敢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你?」

  真實身份……

  「他,信不過你。」北善柔壓輕聲,湊在我耳邊故意將字眼咬得格外清晰:「我啊,最近查到了一件可有意思的事,想與鳳小姐共享,鳳小姐想不想知道,你與長燼的前緣?」

  「前緣?」我蹙眉,不祥預感油然而生,果斷拒絕:「我沒興趣,北小姐另找別人分享吧!」

  她猛一把拉住我手腕,眯了眯危險的美人長眸,唇畔帶著瘮人的笑意:「這可由不得鳳小姐了,實不相瞞,我北善柔與鳳小姐不同,我,根本不是人類。」

  說著,她忽掐訣施法,一揮胳膊就強行將我拽進了一片粉光乍現,桃花紛飛的世界——

  「夫人!」劉姨害怕的要撲過來抓我,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劉姨的手從我指尖擦過,而我則被一股強力甩進了那個霞光萬丈的神秘異世……

  我重心不穩的撲倒在生滿銀色重瓣小花的草地上,昂頭,卻見有桃花花瓣擦過我的眉心,飄飄然然落進我的掌中。

  至於北善柔,這會子則一襲流光溢彩的銀紋芙蓉花廣袖長裙,墨發高挽,頭戴玉冠銀釵珍珠步搖,雙手掌心聚集銀光,衣袂紛飛的懸浮在桃花亂舞的半空——

  我昂頭看呆住,她這副打扮,分明是仙……

  可不是天仙,她的衣裙上織就金線,青陽師兄給我科普過,只有冥界的神仙喜歡在仙袍上織金線……冥界尚玄,她的外裙雖是淺色銀底布料,但裡衣的袖子,也是玄色。

  冥界的神仙,為什麼會和一個凡人搶老公。

  北善柔目光不善地抬起纖纖玉手施法引出一樣圓輪狀法器,法器周圍,銀蝶飛舞。

  「真沒想到,你的元神世界竟然會是片花海……還是造化神花花海!看來你也是個有仙緣的人,怪不得能與長燼糾纏兩世。」

  「糾纏兩世?」我迷茫皺眉,但不給我多思考的機會,北善柔就驅動那樣銀蝶縈繞的法器,在我眼前織就出了一幕幕陌生幻象。

  北善柔飛身在半空邊施法邊凝聲威脅:

  「此乃造化神宮的神物因果輪,你不想知道長燼為什麼肯娶你為妻嗎?我現在就給你答案!

  你以為你與長燼之間的緣分是天作之合,實則,你與長燼只是一段未盡的孽緣!

  鳳梔梔,你本不該再出現在長燼面前的。今日,我就發發善心,讓你親眼所見你與長燼的上一世究竟發生過什麼,好斷了你對長燼的妄想!」

  一道神力打入神器因果輪,萬千桃花一陣亂眼,桃花飛散後,眼前終幻化出一副熟悉,卻又遙遠的畫面——

  我放下擋桃花眯眼的胳膊,恍惚間,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望仙村。

  那時,暮色四合,霞光披在天腰上。

  我陪熟悉的男孩坐在棗樹下,用手帕擦乾淨一枚紅棗,遞給男孩:「嘗嘗這個,我剛才啃了一個紅棗,好甜!」

  男孩將棗子接過去,卻沒直接吃,而是把棗子揣進口袋,又從口袋裡翻出一瓶創傷藥,細心地拿過我手,擼起我的袖子,幫我給受傷的胳膊擦藥……

  「你爸又打你了。」

  我乖乖讓他把藥膏抹在我的鞭傷上:「昨晚回去遲了,爸又賭錢賭輸了,還被老李頭揍了一頓,心裡有火,正好我在,他就拿我撒氣了。」

  他皺眉憤怒道:「那也不能把你打成這樣!哪有小姑娘家胳膊上全是疤痕的!你前幾天挨打,胳膊上的青紫還沒有消呢!」

  我聳聳肩故意用歡快的語氣逗他:「我皮糙肉厚又打不壞,我比阿珩哥哥強壯!阿珩哥哥你別擔心,你看我力氣可大呢,我能把你抱起來!」

  「你爸這樣待你,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梔梔還是個半大孩子,這些鞭傷每一條都打得這麼深……萬一發燒了,可是會死人的。」他眼角紅紅的。

  我一條胳膊被他握在掌心上藥,另一條胳膊環在他的腰上,歪頭靠在他懷裡滿足的晃腳:

  「梔梔最喜歡阿珩哥哥了,阿珩哥哥放心,梔梔不會比阿珩哥哥早死。阿珩哥哥,你也要堅強的活下去。」

  他溫柔把我抱緊,呼吸忽沉,半晌,突然問我:「梔梔,等我們都長大了,我就來接你離開,好不好?」

  橘黃霞光下,我昂頭,下頜抵在他胸口,望著他俊美清秀,稚氣未消的好看臉龐,調皮逗他:

  「你來接我?爸爸說,一個男孩只有娶了一個女孩,才可以把女孩從娘家,接回自己家。」

  他陡然羞紅了臉,放開我的胳膊,只把我抱在懷裡溫柔呵護。

  良久,清風拂面,棗子從枝頭砸落,滾到他的腳邊。

  他將頭埋在我的肩上,突然束緊我,語氣很淺地向我承諾:「梔梔,等哥哥來接你,哥哥娶你。」

  少時我還不懂男女之情,僅知道,我喜歡和他在一塊,我願意同他一輩子在一處,永不分開。

  所以,我想嫁給他。

  至少阿珩哥哥很溫柔,他不會動不動就打我……

  後來,他離開瞭望仙村。

  他走的那天我沒有去送他,獨自躲在家裡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是家裡的小黃幫我跑去村頭送他離開的。

  那天中午,小黃銜了一朵梔子花回來,我知道,那花是阿珩哥哥折的。

  眼前畫面交替驟轉,恍惚間又來到了十年後……

  那時蹲在家裡餵小黃的我,已經從一個半人高的稚嫩小丫頭長成了一名亭亭玉立,姿容還不錯的乖巧少女。

  當初跟在我和阿珩哥哥身後撿棗子的小黃狗,也變成了穩重壯實,卻垂垂老矣,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的老黃了。

  「不想嫁給劉禿子?你憑什麼不想嫁!你有什麼資格不想嫁!你嫌老劉頭人老,你也不照鏡子,看看你自己是什麼樣子!

  真當自己是有錢人的千金大小姐啊,我告訴你,你沒那個命!你這輩子都當不成千金大小姐,你只能當我秦禿子家裡的賠錢貨!」

  養父越說越氣,一腳踢翻了地上餵雞的鐵盆:

  「當初養你,是想著留你壓子,好讓你那個沒用的媽給我們秦家延續香火!可誰知你那個廢物媽到死都沒能給我生個兒子,我還留你有什麼用!

  賠錢貨,這些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錢,還指望你嫁人給我還回來呢!當年就不該要你!」

  見我依舊蹲在地上給老弱的大黃餵飯,養父上來一腳踹在我的背上,將我踹趴在大黃身邊。

  大黃頓時提起精神兇狠沖養父呲牙,養父見狀指著大黃鼻子罵得更奮力了:

  「你幹什麼?!你這個畜生也想造反嗎!成天就知道待在家裡養雞餵狗,你賣雞蛋的那點錢,還不夠我喝兩瓶好酒!你啊,就和這隻畜生一樣,活到頭了!

  過兩天老劉家會過來下聘禮,你最好給我老實點,嫁去老劉家,你以後就和我們秦家再無瓜葛了,咱們倆,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養父摔盆踢板凳的惱火離開。

  大黃通人性的往我懷裡拱了拱,伸出粗糲的褐色舌頭溫柔舔了舔我的臉頰。

  我艱難從地上爬起來,摟住大黃的腦袋,淺聲承諾:「沒事的大黃,我去哪都會帶上你的,不會讓你孤孤單單留在家裡。」

  大黃趴在我懷裡悶哼兩聲。

  晚上,養父回家找我戶口本,要去鄉里給我和老劉頭登記結婚。

  我從養父手裡搶走戶口本,哭著與養父起了爭執。

  養父剛在老劉頭家喝過喜酒,見我敢護著戶口本反抗他,就抄起地上的木凳子使勁往我身上砸……

  那晚,我被養父又砸又踹,打到口鼻噴血。

  大黃為了保護我,衝進房間一口咬在了養父小腿上。

  養父疼得嗷嗷亂叫,瘋了般照著大黃腦袋狠狠砸了兩板凳。

  大黃疼得失去神智,一路痛苦狂吠著跑出了家門。

  後來,就在我被養父打得只剩最後一口氣時,奶奶及時回家進門攔下了養父。

  奶奶把我從養父的魔爪下救走,抱著重傷的我,哭了大半夜。

  凌晨四五點,奶奶給躺在床上,渾身劇痛的我蓋上被子,關上房門,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睡不著,就強撐著精神,摸了一個手電筒,偷偷離家去找大黃……

  六點鐘,天蒙蒙亮,我在一個水塘岸邊的草叢裡找到了滿頭是血,奄奄一息的大黃。

  我跪坐在大黃身邊,摸著它的腦袋,送了它最後一程。

  大黃被我就地埋在荒草深處的柳樹下,幫大黃處理完後事後……

  我踉蹌走到水塘邊,縱身跳了下去。

  「哎呦不好了,秦家這丫頭投河自盡了!」

  「梔梔,你怎麼就這樣想不開呢……」

  「賠錢玩意,還想自殺,她死了誰給我還賭債!」

  「你的心怎麼就這麼狠呢,孩子才多大,老劉頭都多大歲數了,老劉頭比你還大五歲呢!你這個髒心爛肺的,把女兒嫁給老劉頭那個鰥夫,你也不怕村里人戳你脊梁骨!」

  「你閉嘴吧你!真把自己當回事,當成我媽了!呸,你和這個賠錢貨一樣,就是我秦家的一條狗!」

  「都別吵了,秦家老太太,你閨女還有救,快,我給她扎兩針試試!」

  那一次,我命大,沒死成。

  也因禍得福,由於我跳河的事情傳得滿村人盡皆知,老劉頭受不住鄰居街坊們的風言風語,就主動找我養父解除了這樁親事。

  「好不容易才說服老劉頭娶走這個喪門星,到手的兩萬塊,又沒了!你們滾,都給我滾!」

  「行,你們祖孫倆有本事,不嫁老劉頭可以,村子裡有錢光棍漢多著呢!」

  「我們謝家,在整個鄉里都算是有頭有臉的大戶,錢,我們不會少了你,只要你女兒願意答應嫁給我們家星珩,給我們家星珩沖喜,一切都好說。」

  「那謝星珩就是個活不過二十歲的短命鬼啊,你把梔梔嫁過去,不是在將梔梔往火坑裡推嗎!」

  「這鄉里,除了謝家願意要她,你看誰還敢娶她!你以為這個賠錢貨,還會有正常人家要嗎?!」

  「謝星珩……」

  時隔多年,再次聽見這個名字,我依舊會心生暗喜,莫名覺得這個名字,很親近,不由自主的想起十年前那個性情溫和的小病秧子……

  是他,來娶我了。

  他果然沒有騙我。

  「爸,我嫁,我願意給謝家沖喜……」

  出嫁那晚,奶奶給我的頭髮上別一朵紅艷艷的牡丹花,摟著我哭的肝腸寸斷:

  「我的孩子啊,怎麼就逢上了這麼一個沒良心的爹啊!兒啊,去了謝家是要受委屈的,那謝家是本地這一帶的有錢人家,公婆都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主。

  你要嫁的男人,他是個癆病鬼,活不過二十歲的,你還這麼年輕,嫁過去是要守寡的啊!」

  我拍拍奶奶的手背,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幸福的弧度:「奶奶,小病秧子不會欺負我的,小病秧子很溫柔,他會待我很好很好。」

  「奶奶,十年前的承諾,小病秧子做到了,他來娶我了……」

  眼前畫面交疊,徐徐化出了另一片紅綢滿目,紅燭搖曳的天地……

  我怔怔看著畫面里身穿喜服的一男一女拜堂,牽喜綢回房……腦子裡萬千思緒亂成一團。

  這難道,就是我生病遺忘的那段記憶……

  謝星珩,原來他不是把我忘記了,他真來娶了我!

  他、沒有失約。

  北善柔譏笑的聲音從頭頂四面八方如潮水般侵襲而來:

  「因果輪,最喜吞因果,既然冥界厲鬼殺不死你,那就讓著因果輪吞噬你的三魂七魄!鳳梔梔,你得感謝我,讓你死前做個明白鬼!鳳梔梔,準備迎接你的噩夢吧……」

  噩夢?

  我驀然回神,緊張朝幻境中繼續看去。

  可那幅喜氣洋洋的畫面里,卻並沒有發生什麼讓我害怕的事……

  反而,三兩桃花探出枝頭,飄落窗台。

  喜房內,病弱的俊美新郎小心翼翼挑開我的紅蓋頭——

  心猿意馬地抬眸,視線落在那張冷俊,卻目光格外溫柔的男人容顏上……我驚住,如遭霹靂。

  殷長燼……

  謝星珩?

  「梔梔,不記得我了?」

  蓋頭翩然落在喜床上,男人體貼地扶著我腦袋,將我攬進懷中,暖洋洋的體溫肆意包裹住我……

  「阿珩哥哥……」我哽了嗓子,眼角瞬間濕潤。

  男人拍拍我的後腦勺,柔情似水地安撫我:「梔梔,我來娶你了……」

  喜房內紅燭搖曳,窗外桃花悄然綻放,花影倒映在白皙的窗紙上。

  「阿珩哥哥,吃棗子。」

  多年後,我們又回到了小時候的那棵棗樹下。

  棗樹結的棗子更繁密了,他摟住我腰,將我抱起來,我伸手去摘樹上的紅棗,用紙巾擦乾淨棗子塞進他嘴裡。

  「阿珩哥哥,好像,一切都不曾變化過……除了,少個大黃。」

  他陪我坐在樹下的大石頭上,與我十指相扣,輕聲許諾:

  「沒關係,大黃這輩子已經熬完了。傳說,貓犬等寵物死後,若是有主人親手掩埋,來世就能脫離畜生道,轉生為人。

  梔梔,大黃下輩子,會過的很好。梔梔如果想大黃,我這幾天問了大黃弟弟的主人,他家又添了三隻小狗。

  其中有一隻小黃狗,與大黃小時候一模一樣,明天我們一起去他家,把小小黃接回來。」

  我歪頭靠在他肩上幸福閉眼:「好啊,我們再養一隻大黃。」

  「梔梔,我愛你。」

  「阿珩哥哥……」

  「我以前做過太多錯事,我對不起梔梔,但梔梔,餘生,我會傾我所有,去愛你,彌補你。」

  「阿珩哥哥,今年的棗子很甜。」

  「棗子再甜,也比不過我的梔梔最甜……」

  我呆愣看著畫面里恩愛依偎的少年夫妻,心跳如鼓。

  長大後的謝星珩,竟然和殷長燼長得一模一樣……

  連性格,語氣都如出一轍。

  可謝星珩,為什麼突然變成了殷長燼……

  我記得,幾年前,我明明去謝家問過謝星珩……當時,謝家的鄰居看我的眼神確實有點怪……只是,我根本沒有上心……

  鄰居大嬸皺著眉頭拉我胳膊告訴我:「你不知道嗎?謝家那個病秧子,早就死了啊!」

  「哎呦喂,這都過了多少年了,你現在才來問……」

  「病死的,二十歲生日都沒過,就死了。真應了村里人的那些話,謝家那個病秧子,活不過二十歲!」

  謝星珩,死了……

  我按住絞痛的心臟,情不自禁地傷感難過起來。

  好像,有一樣最重要的東西,被我弄丟了……

  我以後,再也見不到阿珩哥哥了……

  我捂著抽痛的心口痛苦半跪下去,無助地朝眼前幻境伸手,想要觸碰那道熟悉的身影……

  「阿珩哥哥。」

  頭頂的女人再次開口,這回卻是倉皇大叫:「怎麼可能!我之前見到的記憶根本不是這樣的!謝星珩負了鳳梔梔,他根本不愛鳳梔梔……」

  「因為因果輪,不會傷害自己的主人。」

  恍若隔世的磁性聲音在耳畔響起,我含淚急促昂頭,胳膊被人猛地一扯,下一秒,我被人扯出幻境,撞回了男人溫暖、且沾染著淡淡茶香的懷抱……

  再抬頭,熟悉的俊美容顏便在咫尺之間,我腦子一片空白,眼角掛著冰冷的淚,望著他如畫眉眼,對上他深情的眸光,心底悲涼更深了。

  「阿珩哥哥……」我啞了嗓子。

  他痴痴凝視我,片刻,撈過我的腦袋,情意譴倦地在我額上印下深深一吻:「嗯。」

  懸在半空的女人狼狽摔落回花海。

  「冥、冥王殿下!」

  男人攬我入懷,拍拍我的後背,冷聲審問北善柔:「誰允你用造化神殿的神器對付梔梔的,你想死?」

  「我、長燼,這都是你逼我的啊!」

  北善柔激動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走近,顫顫巍巍地解釋:

  「長燼,當年,上任造化神女她背叛了你,她寧願和別的男人私奔,也不要你……大婚之日,是我不忍見你淪為冥界眾神的笑柄,才替她上了花轎……

  長燼,我對你的心,你難道還不明白嗎!我也是造化神殿的神女,造化神一族與你有婚約,為什麼,我不能嫁給你!

  她只是個普通人類,她不配做你的冥王后,你娶她,天理不容!」

  男人抬手,輕輕捂住昏昏沉沉的我雙耳,冷漠道出真相:

  「梔梔,是上任造化神女的獨女,也是與本王早有婚約,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后,和她比,你哪來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