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殷長燼敷上草藥包紮好手臂,我看他也沒有曬太陽的興趣了,就扶著他回紫陽師兄的紫山殿偏殿繼續休息。
原以為青陽師兄說師父發話要整治長燼只是嚇唬我罷了,可沒想到師父真狠,說不讓觀里弟子給長燼好臉色,那些弟子就真敢朝長燼擺譜!
山里天寒,我見長燼床上的被子還是入秋那一床,就囑咐小師侄再抱床厚的過來,免得夜裡凍著他。
哪料到我就十分鐘不在,回來的時候長燼床上就多了件看起來很厚,實則裡面塞得全是蘆草的破被子……
要不是我閒的發慌給他收拾床鋪,根本發現不了被子有問題!
我氣不打一處來地摟被子要去給他討說法,結果卻聽見幾位比我還年長的師侄窩在正殿牆根後說悄悄話:
「得罪誰不好,偏得罪小師叔,這山里誰不知道小師叔是老師祖的心頭寶,當年小師叔被老師祖抱回來時,小命都快嗝屁了,硬是被老師祖點了九夜的引魂燈才救回來!」
「小師叔在老師祖門下養了這麼多年,別的不說,至少算老師祖半個親閨女了吧!那殷首富不識好歹辜負小師叔,老師祖只是讓咱們稍微動動手,給他點苦頭吃,已算對他仁至義盡了好不好,換做別人,估計早就沒命了!」
「就是,殷首富是有善心,經常花錢贊助咱們觀里大小活動,但要讓我們老師祖把寶貝徒弟賠給他,想都別想!
這有錢男人啊,一個個都花的很,老師祖考慮的對,現在咱們不幫小師叔撐腰給殷首富長點記性,以後小師叔不曉得要在殷家受多少悶頭氣!」
還真是、師父的意思……可這樣幫我欺負殷長燼,又和當初殷長燼放任北善柔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有什麼區別。
我知道師父是為我好,我也不能因為這些事真和觀里師兄師侄們大吵大鬧。
猶豫片刻,我扭頭把被子抱回了我自個兒的房間,將自己的那床軟和被子換給了殷長燼。
被子鋪在他的硬板床上,我輕聲叮囑他:
「山里夜晚寒氣重,被子太薄會冷。你剛清醒,在觀里觀察兩日等確定沒大礙了,再讓人接你回去。
有什麼需求不要和其他人提,觀里都是大男人,他們太粗心,你給我發信息,我幫你辦。
還有,五陽觀太大,半夜三更千萬不要一個人跑出去瞎溜達,會迷路的,而且山里子夜會生霧氣,觀里又靈氣重,容易衝撞到仙家,到時對身體不好。」
「晚上你不陪我睡?」他從後摟住我,我鋪床動作一僵,吞了口口水冷漠拒絕:「我覺得我們現在還是分床睡比較好。」
他沒心沒肺地往我耳尖吹氣,大手護在我腰腹上,磁性嗓音勾人心魂:
「夫人連自己被子都帶來了,還不肯和為夫一起睡?況且,都說好不離婚了,夫妻不就該睡在一間房嗎?」
「誰和你說好不離婚了……殷長燼你、你怎麼知道這是我的被子?」我愣住。
他環著我腰將我往床邊一擠,我一慌,嚇得腿軟跌坐在床上,他趁機俯身壓下來,握住我的肩膀,垂首吻我的唇。
深眸情意綿綿地凝望著我,萬分疼愛的在我唇上深啄兩口。
親完,才乖乖陪我坐下來,像個粘人的大寵物似的繼續將頭埋在我肩上,摟著我腰貪婪依偎。
「因為夫人的被子,有夫人身上的香氣。」
「嗯?我身上,有什麼香氣?」
「梔子花的香味。」
「是麼。那可能是你之前總在臥室里放梔子花,香味染在了衣服上。」
我不自在地動了動腰身,皺眉想推他,卻又礙於他身上有傷,不敢用太大力氣。「你能不能放開我……」
「不放,抱自家老婆有問題麼?」他一貫的愛耍賴,我沉默片刻,心裡還是有個結,遲遲難解:「殷長燼,你真不打算離婚?」
他答得果斷:「不打算,我愛的人是梔梔,死也不離婚。」
「當初,只要你留下來,後面你做什麼事我都可以原諒你……」
大手握住我的手,他後悔道:「不會再有第二回了。」
我別過頭:「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紫陽師兄。」
「找他做什麼,一個只會念福生無量的無趣老頭,你留下來陪為夫,為夫給你暖床。」他抱緊我,不許我跑路。
我拿他沒辦法,走又走不掉,只好乖乖留下來陪他。
不過,我突然想起許君君之前說的那些事,思慮再三,還是告訴他:
「殷長燼,許君君被李月牙分屍,是因為聽見了李月牙與殷志國的秘密,殷志國好像在做違法生意,他在山裡有個基地,裡面關著很多無辜女性。」
「我知道。」他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平靜些。
「你知道……」我擰眉,他拍拍我的手安撫我:「夫人別怕,我會處理。」
我擔心道:「那地方磁場很混亂,我都算不出具體情況,我這次回來也是想請教一下紫陽師兄,紫陽師兄肯定能算出來……」
「這事,你別多慮,我會辦好。殷立疆與殷志國做的那些傷天害理事,我四年前就已經著手在查了,等時間一到,我會親手把他們送下地獄。」
聽他這麼說,我才稍稍心安了幾分,點頭:「嗯。」
中午,給長燼送飯的小道士意料之中的又去為難長燼了。
我端著剛熬好的湯走到房門口,正要推門,就聽見裡面的小道士鄙夷嘲諷:
「我們這裡深山老林的,可不是五星級大酒店,首富先生你將就一下,吃什麼不是吃嘛,能填飽肚子就是好東西,別浪費糧食啊!這折耳根也是我們青陽師叔廢了可大勁采來的呢!」
折耳根……
屋裡的男人沒有說話,不多時小道士的腳步聲漸近,我趕忙端著湯往拐角處一躲,等小道士走遠才從拐角後出來。
還真是能折騰他,大病初癒的人,怎麼能給吃折耳根呢!
我端著湯盅輕輕推門走進去,瞥了眼桌上放著的那盤折耳根與一小碗稀米粥,我深呼一口氣,有點火大。
他在窗邊回消息,見我過來,手機直接放在桌子上,眸光溫柔的迎向我:「去哪了?一個小時都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中午不來找我了。」
我把湯盅放在桌上,拿小碗給他盛雞湯:「我偷偷去後面把紫陽師兄散養的老母雞抓一隻宰了,給你煲湯,你現在身子骨還虛,得多吃點好的補補。」
盛好的雞湯放進他手裡,我面不改色地撒謊:
「你應該不吃折耳根吧,這東西我喜歡吃,我早上小籠包吃多了有點積食,就和掌廚師兄說中午吃點清淡的。
他們可能以為我倆住在一塊,所以把我要的午飯送到了你這來,我抓雞之前告訴過師兄,你的午飯我來做,不需要廚房送。」
「你喜歡吃折耳根?」
他看著我的眼神愈發複雜,我理直氣壯點頭:
「嗯,瞧不出來吧,我其實什麼都吃,只是之前在你家被劉姨養的嘴挑了。我之前在五陽觀經常吃野菜,我對青陽師兄挖的野菜……情有獨鍾!」
個屁!
青陽師兄那挖野菜的技術,簡直是鬼斧神工人神共憤!
滿山的野菜,他總是能完美避開所有味道稍稍有那麼一丁點好的,一鏟子挖中最難吃的那一個品種。
整個五陽觀,連師父都沒有逃過青陽師兄的野菜迫害!
很負責任的說,青陽師兄挖的十幾個品種野菜,唯有折耳根、還能入口……
就這一盤醃好的折耳根,還是去年冬天觀里沒吃完的。
餵豬豬都不吃,本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這一年來觀里只要有小道士犯下什麼重錯,紫陽師兄就會停了他的口糧,罰他吃五天折耳根。
至於為什麼是五天而不是一個月……
主要是這玩意別說一個月了,吃一個星期都有可能讓人嗝屁!
當然這還不是最狠的,遙想去年春天,我師父剛閉關,青陽師兄非勾著我和他一起去什么半陰半陽的仙山給他媳婦挖人參靈芝,我去了,晚上他帶我在山洞裡烤蘑菇。
我問了他一百遍他挖的蘑菇能吃嗎?他回答了我一百零八遍絕對沒毒!
然而當夜,菌子中毒的我拿著鏟子,差點幫他把整座山給挖空了。
我在前面發瘋幹活,他在後面拎著蛇皮袋撿靈芝仙草……
次日我清醒了,看著自己滿身的淤青不想說話。
可他,卻臉不紅耳不赤的扛著一蛇皮袋好東西一本正經和我說,我身上的淤青是我半夜睡覺從山上滾下去摔的。
他體恤我摔得挺慘不好幹活,就讓我在山洞裡睡了一整晚,自己出門挖寶貝去了。
為表他為人師兄的大度,他願意分我兩棵老人參嘗嘗鮮,還特意囑咐我回觀里煲雞湯記得叫上他。
我當時就挺想告訴他……我是菌子中毒,不是失去意識!
我能看見人參靈芝滿地跑,也清楚記得他為了采老靈芝騙我爬樹,結果我摔下來,他沒接住,還被砸到腳疼得嗷嗷叫……
這麼多年來,我就挺搞不懂的,當年到底是誰把青陽師兄這個禍害收進五陽觀的!
站在我身邊的殷長燼嗆了聲,略有些懷疑:「你對他、挖的野菜……咳,夫人果然是、天賦異稟。」
我不好意思地咳嗽,心虛催促:「你趕緊喝,喝完再想想要不要吃些別的,我給你做。」
「嗯。夫人。」
「幹嘛?」
他拿起湯碗,灌了一口,忽然摟過我的腰,低頭就噙住了我的唇。
我驚恐瞪大眼,張嘴想反抗,卻不料一股清香甘甜竟順著他的舌尖,渡進了我口中——
我根本來不及防備,雞湯就咕咚咕咚兩聲,下意識沿喉頭吞入腹……
「你、幹嘛呢!」我頓時臉燙得厲害,推開他,不知所措。
他眯了眯含笑的鳳眸,鬆開我的腰,溫和道:「夫人先嘗,夫人的手藝一直很好……以前,我們不也是這樣。只不過這次,換了個方式。」
我捂住嘴,羞窘不已:「我、我沒刷牙!」
他這才將碗裡雞湯幾口喝完:「我又不嫌棄。」
「你、」我語塞,說不過他就要走,但他卻伸手從後抱住我,呼吸沉沉:「老婆,就這樣守著你,便好。只要你還在,我就此生無憾了。」
我愣站住,聽著他的話,胸膛內冰冷沉重的那顆心,不覺生出幾絲貪婪依戀……
其實,還是在意他的。
我低頭賭氣,失落道:「你憑什麼以為,你每次回頭,我都在。」
他哽了哽,呼吸顫顫:「不需要每次,只要這次夫人在,就夠了。以後,換我在夫人身後,等夫人回頭。」
「你的話,我還能信嗎?」
「我……」
不等他話說完,門突然被人從外猛推開,緊接著是紫陽師兄風風火火拎著拂塵闖進來:「師、」
目光撞見我,紫陽師兄失態地愣是險些從門檻里摔出去:「哎呦我的媽,梔梔你在這幹啥!」
我迷茫眨眼:「啊?我在這……不該嗎?」
再說他剛才,師什麼……不是喊我嗎?
承諾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人打斷了,殷長燼此刻的臉色有點不大好,抬頭看了紫陽師兄一眼,紫陽師兄心虛捋拂塵毛,緩了緩,一拍腦袋驚嘆道:
「哎你瞅我這記性!人老嘍不中用了,那個,梔梔,我就是來找你的啊!」
我更不懂了:「找我?」
紫陽師兄抱著拂塵,眼神偷偷往殷長燼身上瞥,「啊是啊師妹!我是想和你說……京城周家,和京城鳳家,兩家都來人了!」
「周家鳳家,來五陽觀做什麼?」我不懂。
紫陽師兄倒吸一口冷氣:
「周家來倒是正常,周家以前逢年過節,偶爾會來拜一拜,請幾道化災消難,安家鎮宅的靈符。
可鳳家這回,倒是頭次來。
鳳家思想不正,就那個鳳家千金當年大張旗鼓拜玄門大師為師,好傢夥,那宣傳的,我們五陽觀隔八百里都聽見風聲了,但到頭來,什麼玄門大師嫡系弟子,不過是認了個干髒事,有點道行在身上的歪門邪道當後台護身符罷了……
梔梔,看在你和鳳家淵源頗深的份上我可提醒你,鳳家那位千金修得可不是正術,京城那個玄門聯誼會,水又髒又深,那些人,怕是想在背地裡,幹些倒反天罡的事。
近來你幾位師侄下山當臥底,可打探出不少與玄門聯誼會相關的秘聞。
而且,據說這兩年京城五大家族,除了長燼兄的殷家,與祝漓丫頭罩著的謝家,剩下三家,可都和玄門聯誼會來往頗深。
周家,還花重金送了個本家侄子進去拜師呢!」
我咬唇斟酌:
「這幾年玄門聯誼會在京城是風頭正盛,五大家族都是從商的,商人自然比普通人更信鬼神,更想逆天改命。
其實殷家也和那些人有密切來往,只不過長燼不喜歡折騰這些。
周家現在論實力已經蓋過鳳家了,但我能瞧出來,周家表面對殷家客氣,對長燼畢恭畢敬,可實際上卻是拿長燼這位首富當勁敵,周家的目標是干倒殷家,取而代之,因此想藉助外力來達到目的,也是人之常情。
而鳳家,他們和玄門聯誼會關係親近,一是因為鳳微雪,二、是鳳家祖上傷天害理的事干太多,以至於本家財運縮減,如果再不另尋大腿抱,延續本家財運,用不了多少年鳳家就要從京城五大家族除名了。
經商世家都信風水,周家信玄門聯誼會也信五陽觀正常,可鳳家……他們突然造訪,肯定有什麼陰謀!」
殷長燼聽完我的分析,好奇問:「夫人如何瞧出來周家的目標是為夫的?」
我無奈回他:
「還不夠明顯嗎,周玉池有野心有抱負,在你這位首富面前腰杆子都不彎一下,知道我嫁給你以後,他每每和我提及你,都帶著試探,還想套我話。
況且以周家目前的實力,拼一把,還是有機會能與你一較高低的。周玉池是我學長,我倆以前接觸過幾次,他這人是什麼性子我也大致了解,他是屬於那種給他一個梯子,不管梯子盡頭是黃金萬兩還是懸崖萬丈,他都會毅然試試的!
加上他如今的處境,他太想往上爬出人頭地了,鬥倒你,就是他證明自己的最好方式。」
原以為我這話會稍微給他點危機感,沒想到他的關注點,竟完全跑偏了。
男人不太高興地從後摟著我,悶聲抱怨:
「我應該早些和夫人見面接觸的,免得夫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別的男人身上……這麼了解周玉池,幸好為夫下手快,不然,夫人現在被誰拐回了家,都還難說呢。」
我:「……周玉池才不像你這麼無聊呢,人家是事業型男人,婚姻於他而言,只是輔助。」
「我也是事業型男人,誰說搞事業的男人就不會談感情了,對你老公來說,婚姻,就是錦上添花。當然不是與誰都可以談婚姻,只有夫人,是我這輩子最想攜手白頭的人。」
又開始花言巧語忽悠我了,我沒忍住冷哼哼兩聲:
「說得好聽,你們有錢男人哪個不想享齊人之福……前兩天還送你的北小姐回家,還允許她披你外套到處晃悠。你有什麼錯呢,你只是想給自己喜歡的所有女人帶去溫暖而已!」
「她披的外套、不是我的,夫人你又冤枉我。」
他從後握住我的手,無視紫陽師兄那擠滿褶皺瘋狂亂抽的眼角,認真解釋:
「你沒發現那天小黑沒穿外套麼?她自己在沙發上撿了一件就往身上披……我後來才意識到她可能以為那件外套是我的。
還有她給我清洗的那件衣物,我當晚就讓劉姨丟了。我的衣服都在臥室,夫人管著,怎麼可能放任別人往身上披,還帶出家門。」
「外套不是你的……但、但你真給她當未婚夫了……」
「夫人親耳聽見我承認自己是她未婚夫了麼?」
我氣急:「你都沒說話,你默認了!」
他從容淡定:「默認不具備法律效應,在公堂上不能作為陳述事實的證據。」
我開始窩火:「但是你、背著我出去和別的女人約會,還約了兩次,還騙我,這些、總沒得跑吧!」
「這些我承認,夫人要是覺得不解氣,我隨夫人懲罰……我給夫人寫保證書,有法律效應的那種,再有下次,我的錢全給夫人。」
「我要你錢幹什麼……」我不好意思地哽住,瞥了眼心累捋拂塵白須的紫陽師兄,趕緊甩鍋:「我們說正事呢,你又把我帶偏了!」
男人沒臉沒皮地抱緊我,「嗯,說正事,夫人你們繼續。」
紫陽師兄甩著手裡拂塵唉聲嘆氣:「現在想起來說正事了?!我就不該來找你們,卿卿我我摟摟抱抱不成體統,一個少不更事一個老不知羞……你倆都不把我當回事了!」
殷長燼左耳朵聽右耳朵冒的刺激紫陽師兄:「您是梔梔師兄,怎敢不將您當回事,紫陽道長今年仙齡三百有餘了吧,上了歲數,體驗不到年輕人的七情六慾,理解理解。」
「你!」紫陽師兄被氣得手上拂塵一抖,爾後拍著胸脯暗暗威脅:「長燼兄,你最好別逼我……老夫雖不如青陽那小子健壯有力,但老夫,也是有一顆敢於挑戰的心!」
「……」
我聽懂紫陽師兄的話,趕忙往長燼跟前一擋,著急安撫他老人家的情緒:「師兄冷靜冷靜!他胡說的,別和他一般計較。」
紫陽師兄嫌棄地整了整對襟道袍:「行了,我就是來通知你們,周家和鳳家的人到了,讓你倆提前有所準備。」
「對了師兄,周家和鳳家來的人都是誰啊?」我抓住重點問。
紫陽師兄想了下,道:「周家來的是家主夫人及玉池公子,鳳家來的是家主及夫人千金。」
鳳家一家三口竟都過來了。
我點點頭:「哦,知道了,那今天我就避著點不出門了。」
殷長燼淡淡道:「夫人其實,沒必要避著他們,遲早都是要知道的,別因為他們的到來給你產生不便,況且,你還有我。」
我低頭猶豫道:「我是不太想和他們接觸,周玉池母子還好,鳳家那三口,要是知道我是五陽觀門下弟子,不得把五陽觀鬧個天翻地覆。」
「這倒無所謂,我們五陽觀乃是天下第一觀,觀內弟子三千人,還怕他鳳家的人瞎折騰麼?不過師兄我倒覺得,你五陽觀弟子身份暴露,該慌的是鳳家才對,畢竟自古邪不勝正嘛!」
紫陽師兄禮數周全地朝殷長燼揖手一禮:「長燼兄,多休息。本道先走一步。」
殷長燼頷首答應,我趁機趕緊提醒:「哎師兄,晚上我不想吃折耳根了!你別讓人往這送了!」
紫陽師兄離開的背影一頓,片刻,抬手給我比了個『ok』的手勢。
等他離開房間後,我才鬆口氣,收回隱藏符咒,讓桌子上的那盅雞湯顯形。
「你快把裡面的雞肉吃了,幸好紫陽師兄剛才沒發現,不然咱倆都得給他的老母雞陪葬!」我直接把整大盅雞湯端起來,塞他懷裡。
可他卻扯著我在飯桌前一起坐下,拿起筷子給我卸雞腿,「真以為我看不出來麼……梔梔,你關心我,我很開心。」
我:「可你現在看起來更像是害怕東窗事發紫陽師兄拿你開刀,所以你要拉上我同生共死。」
他笑,看我的眼神愈發深情,把雞腿送給我,故意順著我的話逗我:「嗯,這麼明顯嗎?」
我瞧了眼手裡的大雞腿,悶聲低喃:「真是個狗男人。」
——
晚上,我按例去前面的三清大殿給尊神上香。
一炷高香插進香爐,來不及離開,周玉池母子就也進殿來參拜了。
「現在沒有殷家的助力,謝家黎家和咱們周家又不太對付,謝家那個千金,嬌生慣養脾氣大的很,聽說在上大學的時候就和別的男人搞上了,分手時鬧得滿城風雨,丟人現眼。
讓她做我們周家的兒媳婦,怕是不但幫不上咱們周家,還是個隱患!
黎家千金更不行,是個病秧子,雖說娶進門倒不指望她給我們周家傳宗接代,只要黎家能幫上你,你大可在外找個女人孕育子嗣,保證膝下香火不斷就行了。
可黎家一家子都是慫包,黎家和殷家又走的近,和殷長燼交情好,怕是即便結了姻親,也不能全心全意幫襯你。而鳳家那個,好是好,可惜是個養女……」
從小道士手裡接過一炷長香,周夫人虔誠頂香拜了三拜:「三清祖師,保佑我周家興盛,保佑我兒得償所願,一路順遂。」把香交給小道士,小道士又恭敬將香轉遞給我。
我猶豫了一下,伸手將周夫人的香插進祖師神像前的黃金香爐內……
周夫人還在旁若無人地教訓周玉池:
「你也是沒出息,其實最合適的聯姻對象是祝遺夢,誰知人家一句話,你就真和人家解除婚約了,也不知道拖一拖。
那祝遺夢可是謝家當年最受寵的小姑奶奶生的女兒,誰知那小姑奶奶命不好,剩下祝遺夢後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祝家是青州首富,祝遺夢的老爹又是個混蛋玩意兒,為一個私生女差點把親生兒女的命給送了,祝遺夢當年被那私生女害的成了植物人,她哥哥祝星辰心疼她,害怕再留在祝家她會活不下去,兄妹倆就離開本家,來京城投奔舅舅謝家了。
謝家家主及夫人一直視這兩個孩子為親生兒女,祝遺夢性子好,教養好,還沒成年就幫祝家打理底下的複雜產業,你要是能娶到她,她對你的助力肯定不小,她舅舅看在她的份上,會不心疼你這個姑爺?
到時候別說一個周家了,若能吞併謝家,你就算想對付殷家,把創宏踩在腳下也不無可能!」
周玉池放低聲和他母親說話:
「媽,我和祝遺夢不是同道中人,她不會幫我的,祝遺夢是教養好有本事,可她太早熟,很多事一眼就能看破……那樣,就沒意思了。
她有自己的思想,可太獨立的女人,娶回家,目標未必是輔佐自己的丈夫,依照我對祝遺夢的了解,祝遺夢未來更希望自己能獨自闖出一片天地。」
「你有這方面的顧慮,也對!」
周夫人惋惜道:
「太有主意的女人娶回家,不好掌控。你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娘家對你有助力,婚後能乖乖受你控制的聯姻對象。
普通豪門千金,家世又與咱們周家不匹配,想要轉對方力量為己用,只有在五大家族內部尋找目標……現在,倒還有兩個合適人選,一個是殷家的殷錦書。
她,雖然和她哥關係過分親近,但還是有優勢的,她性子軟,娶回來憋一憋,總會調教好的。還有一個,是鳳微雪。
雖然養女的身份不保險也不光彩,但看目前這局勢,鳳家和殷長燼,怕是斗出仇了。
最近外面都在傳,鳳梔梔根本不是鳳南天與鳳夫人的親生女兒,是鳳家家主為了保住自己女兒在外面找的替死鬼,所以鳳夫人才至今都不肯認鳳梔梔,反而繼續將養女捧在手心,溫柔呵護,我看也像。
既然沒有親生女兒,那鳳微雪就是鳳家唯一的千金,照鳳家兩口子對鳳微雪的疼愛程度,你娶了鳳微雪,就是讓鳳南天將整個鳳家都讓給你,他也心甘情願。」
周夫人說了一大堆,又拉著周玉池的胳膊慫恿道:
「這些事,媽早就幫你斟酌好了,今天碰巧,鳳家三口也來五陽觀上香,鳳小姐看起來對你印象還不錯,你晚上,去廚房要碗紅糖水。
我剛才去見鳳夫人,聽鳳小姐說自己正好在生理期不方便進大殿,晚飯鳳小姐也沒吃多少,你這會子過去關心她,女孩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記住別的男人好。」
周玉池踟躕不定:「可,她身邊不是已經有李家那位小公子了麼。」
周夫人冷笑:「李二公子?他算什麼東西,他父親的官位近年來一降再降,不過是仗著和鳳微雪有同門之誼,才能和鳳家千金走得近些罷了!」
「那我晚些時候……」
手不小心碰掉一卷經書,打斷母子倆的攀談。
我趕緊蹲下身把經書撿起來,小道士也放下木魚跑過來掩護我。
但周夫人那雙犀利清冷的探究目光還是落在了我身上:「道觀里,還有別的香客?」
小道士被問得一愣,為難看我。
我把書放回桌上,硬著頭皮轉身,面向兩位老熟人,尷尬打招呼:「周學長,周夫人。」
周家母子俱是一驚,周夫人花容失色地詫異急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乾笑笑,正想著找個藉口敷衍一下,殷長燼突然帶著一件毛呢外套,找過來接我了。
「寒衣節觀里做法事,我帶夫人過來祭奠亡人。周夫人周公子,好巧。」
殷長燼信步來到我身畔,體貼地給我披上厚重外套,抱住我心疼責備:「晚上風大,出門又不添衣服。」
我瞟了眼若有所思的周玉池,如往常一樣朝殷長燼淡淡一笑:「沒事,還不冷。你怎麼不在房間等我?」
殷長燼見我配合,不禁將我抱得更緊些:「夫人總不回去,我擔心夫人迷路。」
周夫人是個精明的主,這會子恍然明白過來,做賊心虛的假笑:「是好巧啊,沒想到殷總和夫人也在。殷總是和鳳總一起、過來的嗎?」
殷長燼高冷地瞥她一眼:「鳳南天也來了?」
周夫人訕笑:「啊是,鳳總說是想在五陽觀供燈,鳳夫人想給一位長輩立長生牌。」
「我們不知道,我和夫人主要是想來山里遊玩,順便給夫人的養父養母超度送寒衣。」
「這樣啊……」
周玉池扶著母親面不改色地試探:「聽說,殷總最近與北家有項目合作,不知北家大小姐現在是否還在京城,改日我也想去拜會。」
殷長燼冷下眸子,「你倒是耳聰目明,這都能探到。」
「過獎。」周玉池一臉謙虛地輕描淡寫道:「只是幾天前和下屬在城北餐廳吃飯,正好撞見了北大小姐與殷總相談甚歡。」
我臉黑,這傢伙到底在外留了多少蛛絲馬跡,怎麼連周玉池都能撞見!
手悄悄從殷長燼掌心抽離,下一秒,卻又被殷長燼再次攥緊,殷長燼不悅反嗆:「我與北善柔,只見過兩次,一次是為了談合作,一次,是處理一些瑣事。都是公事公辦,何來相談甚歡。」
「不好意思,那是我措辭不准。」
周玉池儒雅笑笑,別有深意的繼續發力:「不過殷總和北大小姐是至交,即便真的相談甚歡,梔梔應該也是能理解的,殷總不必如此緊張。」
我清楚這傢伙又在作什麼妖,大度得體的挽住殷長燼胳膊幫他破局:
「周學長你誤會了,長燼和北小姐約談合作的時候,我也在,我們三個一起吃的飯。周學長你想拜會北小姐?
我覺得北小姐這會子應該挺閒的,長燼,把你的至交好友聯繫方式給他,好方便周學長和北小姐約時間。」
殷長燼怔了怔,低頭不解看我。
我微微皺眉,故意貼近他,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報復性的狠狠擰了他後腰一把,面上笑意依舊,善解人意的催促:
「怎麼了老公,給啊,哎呦你不會捨不得吧!」
他被我擰的倒抽一口冷氣,疼得喉結狠狠一滾,半晌,才壓下不適,委屈望著我說:
「夫人……我手機不是在你口袋裡嗎?」
「啊?」哦對,突然想起來傍晚那會他把自己手機扔桌上,我隨手一收揣自己口袋裡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丟人的趕緊幫他揉揉被我掐疼的地方,從自己上衣口袋裡掏出他的手機遞給他。
他沒接,大抵是生氣了,低聲使喚我:「打開,把好友名片推給你周學長。」
嘁……還周學長,一股子酸味!
我無奈用指紋解開他的手機鎖,打開聊天軟體,將最近聯繫人從上翻到下,才終於翻到北善柔這個聯繫人……
點開與她的聊天框,裡面的信息……確實很少。
最後一條信息是:辦完了。
她前天晚上發的,殷長燼沒回。
而往上看,則是北善柔深情款款的刻意找話題聊。
我其實……沒想看他聊天記錄的。
但記錄上,好像有提到我,我手指頭就控制不住的,往上多滑了幾把。
的確如殷長燼說的那樣,他與北善柔……沒有過多的交流,甚至連正常交流都沒有。
我根本沒往上扒拉幾下,聊天記錄就已經到去年八月了!
八月到十二月,北善柔給他發了幾個表情,他沒回。
元旦那天,北善柔發了句新年安康。
他:同樂。
怎麼看兩人聊天都不在一個頻道上。
二月十一,農曆新年。
北善柔給他發了四行祝福語。
他發了句:知道了。
今年十月份,北善柔主動問他車禍的事,還問他怎麼突然就結婚了。
他回的是:車禍無礙,夫人是我的意中人。
北善柔則回了個委屈的表情。
真正有聊天內容,是半個月前開始。
長燼發的信息,大致意思是那事只有她方便辦,詢問她要什麼。
後來,她給殷長燼打了個三分鐘的語音電話。
電話掛斷,她問殷長燼:為什麼?
殷長燼一貫言簡意賅:我有夫人,我不能做讓她傷心的事。
她又問:你這次是認真的?
殷長燼回的是:認真。
北善柔:可你不止是首富殷長燼,難不成你還要用那個身份娶她?
他回答:不管哪個身份,他都是我認定的妻子。
北善柔:可她是人,她不配與你長久。
他言辭冰冷:北善柔,認清自己的身份。
再下一條,就是隔天后了。
北善柔給他分享了一個餐廳位置。
同天晚上,北善柔給他發:第一個條件,我想去雲皎山莊,去完,我跟你過去。一夜時間,可以完成一半。
五分鐘後,他回了個:好。
次日中午,她又發:我已經安頓好了,去杏花村,只要我父親能安心,剩下一半,我保證給你辦好。
他回的是:可以。
但那天他倆顯然是因為我,合作失敗了。
之後北善柔還同他發過瘋,發的信息皆是些質疑殷長燼為何會因為我而不顧大局的字眼,質問殷長燼現在心裡是不是只有兒女情長,以及問殷長燼,為何會選擇我。
連發十幾條都沒得到殷長燼回復,大概是崩潰了,竟直接威脅殷長燼:殷總,是不是不想合作了。
但,讓我意外的是,殷長燼竟直接回:對,不合作了。
對面的北善柔大概也挺懷疑人生,故而前晚上又示弱發了句:辦好了。
自此,聊天終止。
我看的興致滿滿,但又覺得這個發展過程,好像和我想像中的……差距略大。
就這個聊天情緒,也太平了。
看的有點入迷,以至於我都忘記自己點開聊天框是準備幹什麼正事了。
「看完了?」身邊人低聲提醒。
我一顫,猛地清醒過來。
啊對了,要給周玉池分享聯繫人來著!
我怎麼當著他面就翻他記錄了……
我心虛的趕緊點開右上角的設置,按操作提醒把北善柔的名片分享給了聯繫人周玉池。
操作完,不等我關上手機消滅證據,摟著我的男人就柔聲命令:「分享完了?把她刪掉。」
我:「啊?」
殷長燼耐心重複:「北善柔。」
我愣住,不可思議:「你,要刪掉她?」
殷長燼理直氣壯:「嗯,看她不順眼。」
我斟酌著確認:「你……確定?」
殷長燼頷首:「不然留著過年?」
好好好,刪就刪,反正被發現臉上掛不住的又不是我。
我果斷一頓流暢操作,把北善柔給刪掉了。
殷長燼攬著我看向面色凝重的周玉池及做賊心虛的周夫人:「你要的,給你了,我夫人怕冷,先走一步。」
周夫人虛笑著點頭:「好,好,殷總慢走。」
離開三清大殿,我把手機塞回他口袋裡,「其實你沒必要為了哄我開心,把北善柔刪掉。」
「有必要。」他沒規沒矩的不等走遠,就低頭親我嘴,狠狠吻了下。
我皺眉推開他,著急責備:「幹嘛呢!還沒離開三清殿呢!多冒犯啊!」
他不要老臉的嘚瑟道:「無妨,他們,我也不是第一次冒犯了。」
我:「造孽啊……」
甩開他的手剛想加速快走,卻忽覺得、心口一疼……
陌生的孩童聲音莫名縈繞在耳畔,哭的悽厲——
「救我、救我……哥哥,我害怕,娘親——」
娘親……
「梔梔,你怎麼了?」他慌忙摟住渾身發顫的我。
我腦子一白,突然無意識地揪住他衣裳,心慌至極:
「孩子、我們的孩子……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