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屏殿。
服侍林氏的宮人早就被換成了新面孔，看見神光公主過來，忙不迭就迎上前來。
「殿下，這林氏實在可惡......」他們生怕神光公主怪罪。
神光公主並未說話，而是看了顏女官一眼。
顏女官道：「好了，殿下過來不是想聽你們這些廢話的，杵著做什麼？還不快讓開。」
宮人們連忙低下頭退避兩側。
這還是神光公主頭一回踏足翠屏殿。
林氏被廢了位分以後，可以說是牆倒眾人推。她曾經是多麼得意自己生下兩個皇子，甚至都做好了太后娘娘的美夢，誰能想到，短短的幾年功夫，長子被貶為庶人，暴斃皇陵，次子謀反不成，反被賜死。
這段時日，幾乎日日都有嬪妃過來落井下石。
林氏盛寵之時沒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如今她再也不能翻身，別人自然要報復回來。
顏女官低聲道：「這林氏確實是個狠性子，換了旁人只怕早就熬不住一頭碰死了，她倒能忍，還用衛平侯世女的身世來要挾五娘，非要見您一面。」
神光公主微微一笑，衛瑾在鄉下的十年確實不大光彩，尤其對好面子的士族而言，是恨不得抹得一乾二淨才好。林氏或許以為，衛平侯府也是「好面子的士族」。
她怕是忘了，在絕對的權勢面前，流言蜚語根本算不得什麼。
林氏其實已經病得起不了身了。
她本就因為紀王的死大受打擊，身體虧空，憂思鬱結，心中既有對小兒子的懷疑，又想著替他謀算，便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這樣糟蹋。
神光公主走進寢殿，一眼便看見了床榻上坐著的消瘦病態的女人。
林氏老了許多，上等的脂粉也掩蓋不住她臉上的皺痕病氣。
當然，別說她現在年老色衰，滿是疲態，就算顏色正濃，盛寵之時，顏色也不及阮皇后的十分之一。
神光公主非常贊同母親說的一句話。
一個女人，她首先是自己，然後才是女兒、母親。
雖然這樣的觀念在世家大族之中是十分忤逆不孝、離經叛道，但母親也說，愛自己並不代表就一定和家族、父母作對，而是要在自己能力範圍之內，最大限度地過得舒心。
就像是她的曾外祖父——阮瑛一樣。
神光公主能理解林氏的所作所為，但同時，她也會引以為戒，暗暗告訴自己，絕不能像高琛和林氏一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神光公主開口道：「說罷，你找我過來的目的。」
林氏盯著她，忽然吃吃地笑起來，她邊笑邊咳，「皇太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何其嘲諷，何其荒謬！她生了兩個兒子，竟然還讓阮閒那個賤女人給得逞了！
林氏笑夠了，才譏誚道：「聖上怕是還不知道，你們母女早就盯上他的皇位了吧？」
神光公主淡淡道：「皇位自古以來，能者居之。」
林氏被她的態度激怒，「你以為你的皇位是怎麼得來的，還不是因為算計了我的兩個兒子！」
神光公主微微一笑，「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
「像一個走投無路，瘋態畢露的老嫗。」
她慢條斯理，踱步在這空蕩寂靜的寢殿，「你以為我姑婆不知道，是你指使小林氏勾搭上袁大郎勾搭？你以為你陷害阮家的所有小動作能瞞天過海？」
頓了頓，她眼神溫和，輕聲細語：「林氏，你真的以為，紀王那樣的蠢貨，有資格成為儲君，乃至坐上皇位？」
撲哧一聲，顏女官笑出了聲。
她笑意盈盈，嘴卻跟淬了毒似的：「殿下說的是，偏偏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生了皇子，就以為自己能做皇太后。也不看看她生的都是些什麼豬腦蠢物。」
「不對。」顏女官想起什麼，捂嘴道，「別說自己生了的，就是教她養了十多年的二皇女，不也是蠢得沒邊兒嗎？」
顏女官笑道：「聖上還得多謝先帝用苦良心才是，若不是得了我們五娘為後，只怕皇位都要拱手讓人。」
林氏被顏女官的話險些給氣昏厥。
神光公主卻沒什麼反應，淡淡道：「若沒有其他事情，孤就先走了。」
「你不許走！」林氏死死地盯著神光公主，恨不得把她的肉一片片割下來，她滿臉怨恨，聲嘶力竭地質問道，「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大郎？！」
長子的突然暴斃身亡讓林氏始終耿耿於懷，她覺得如果不是因為紀王死了，後面的一切根本不會發生！
她的兒子她了解，巫蠱之禍根本不是紀王所為！
只要紀王還活著，就總能等到真相大白的一日。
到時候，以高琛對紀王的疼愛，儲君之位又怎麼可能落到順王、懷王，乃至神光公主頭上？！
林氏瞪著神光公主，她承認她做的那些事情，她承認她的兒子樣樣不如神光公主，可是那又怎麼樣？！神光公主的外家再厲害，她自己再出色，不也還是只能靠這種方法撿到便宜？
但凡順王沒有自斷後路，這個皇位，能輪到她嗎？
能嗎？！
「是你吧？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因為你知道，只要我的兒子活著，皇位就只會屬於他！而不是你一個女人！」林氏邊哭邊笑，因為太過激動，整個人從床榻上滾了下來。
神光公主眉眼紋絲不動，「你讓孤過來，就是問這個？」
林氏道：「你告訴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神情已然癲狂。
或許安王的感覺沒有出錯，林氏確實疼愛紀王，遠勝於他。
神光公主淡淡道：「紀王的死，不是孤和阿娘所為。」
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神光公主不再看林氏一眼，跟顏女官道：「顏姨，你派人去衛平侯府一趟，問問阿希如何處置此人。」
「不，你不能走！一定是你，是你殺了我的兒子！」林氏不甘的聲音逐漸被拋在身後。
門被合上。
發出沉悶的一聲。
神光公主心想，她委實不該將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與其和林氏廢話，還不如多處理些正事兒。
這樣，等空些下來，她還能陪阿娘去衛平侯府看看。
看看那個，阿娘長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