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月齋。
「你說你不想成親?」阮箏翻看著衛瑾這幾日的功課,頭也不抬問道:「為什麼?」
衛瑾面不改色,相比其他高門貴女被提起親事的羞赧,她平靜的簡直不像是一個女郎。
「大母栽培我,難道只是希望我成為一個合格的當家主母嗎?」
「你覺得呢?」
「如果那樣的話,大母又何必讓我看兵書?」
衛瑾給祖母沏了盞茶,跪坐在她對面,一字一句道:「阿耶無能,親手將衛平侯府的兵權歸還聖上,可蠻夷未平,我們衛家早晚都有起復的機會,不是嗎?」
阮箏好笑道:「那你憑什麼以為,到了那一日,聖上會同意你一個女郎去前線?」
衛瑾眉眼一彎,臉上綻開大大的笑容。
「因為大母一定會幫我的!」
阮箏沒好氣地點了點她的額頭,「那也得你自己爭氣才行。大魏人才濟濟,可不是只有衛平侯府。」
衛瑾眨巴眨巴眼睛,「大母說的是……魏王?」
魏王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從這封號也能看出先帝對他的信任。
他手握二十萬兵權,苦守邊境十多年,只比阮箏大了一歲。
很少有人知道,兩人曾師出同門。
阮箏從回憶抽身,臉不紅心不跳地踩了曾經的師兄一腳。
「魏王年紀大了,身上只怕暗傷無數,興許要不了多久,連馬都上不去。你只需用功再用功,大魏遲早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相隔千里的邊境,某人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王爺,您真的要回去嗎?」副將一臉憂心忡忡,聖上可不是先帝,會無條件地信任魏王。
魏王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說他壞話。
回去?
他當然要回去。
再不回去,連口湯都輪不上。
·
入夏以後,蟬鳴不絕。
即便是到了三伏天,衛瑾也不曾有一日懈怠。
照舊是兩個時辰的習武,結束了再去書房寫字背書,阮箏看在眼裡,讓雲因給她送了碗綠豆湯。
「大娘子每日天不亮就起來習武,子時才睡,這樣下去可要長不高的。」雲因跟阮箏抱怨了一句。
阮箏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幾日常給她燉湯。」
陳留阮氏底蘊深厚,光食譜就有幾百上千種。
雲因生怕衛瑾長不高,特意讓人抓了老母雞和藥材一起燉了,看著衛瑾每日兩碗才放心。
阮箏道:「阿希愛惜身體,就是用功也是有分寸的,你瞎操什麼心。」
雲因笑道:「您不操心,您老差人給大娘子屋裡送冰?」
還不是生怕衛瑾熱中暑了。
阮箏被揭穿了,面子上掛不住,「衛平侯府家大業大,用些冰怎麼了?讓你查的事情有著落了沒有?」
自打被阮箏呵斥以後,衛平侯倒是沒有再提過衛瑾的親事。
袁氏母子也安分守己了一段日子。
但阮箏經歷了上輩子,哪裡不知道這對母子包藏禍心?尤其是袁氏,只要一日沒有達成目的,她就不會善罷甘休。
雲因道:「奴讓人查了,娘子所料不錯,調換孩子的事情確實與袁氏的生母有關。」
袁氏產子那兩日,以思念母親為由,特意讓衛平侯去袁家接了親娘過來。
調換孩子的事情,自然跟袁夫人脫不了干係。
阮箏只是好奇,這件事情究竟是袁氏主謀,還是她那懦弱文靜的母親出的主意。
袁大人又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亦或者,袁家上下對衛祥的身世一清二楚,這些年來就看著衛平侯府蒙在鼓中、被他們耍的團團轉。
阮箏冷笑一聲,想她這些年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竟然栽在袁氏的手中。
真是奇恥大辱!
「老夫人。」一個年輕的婢子走進來,她是雲因撥去伺候衛瑾的,想必是衛瑾有什麼事。
婢子道:「袁家老夫人病重,女君便帶上大娘子回去看望了。大娘子讓奴過來說一聲,請老夫人放心。」
阮箏和雲因對視一眼,後者立馬瞭然,派人去打聽袁家。
與此同時,衛瑾坐上了前往袁家的牛車。
袁老夫人病重,袁氏身為女兒自然要去看望一二,便是服侍病榻也是理所應當。
大魏推崇孝道,就算是為了面子功夫,衛瑾也是要跟袁氏走這一趟。
更何況,她心裡隱隱有一個猜測。
她覺得袁老夫人病重並非表面這樣簡單。
車輿內,袁氏眼角泛紅,滿面愁容,可左等右等都不見衛瑾開口,心中惱怒不已。
賠錢貨就是賠錢貨,自己嫡親的外祖母病了都絲毫不關心。
袁氏幽幽道:「自打你回來,你外祖母,還有舅舅都時常掛念著你,說到底,我們才是一家人。」
衛瑾淡淡一笑,道:「阿娘的是。」
祖母說過,只要沒有利益衝突,便無需反駁。
她和袁氏有什麼好說的?
無非就是看在衛平侯的面子上維持表面關係罷了。
袁氏巴不得她死在鄉下,焉知她不是如此?
雖是親身母女,卻相看兩厭。
好在衛瑾並不在意,她只想弄清楚,當年調換孩子的背後,究竟有多少人。
衛祥……當真只是一個無父無母、家世清白的孤兒?
袁氏見衛瑾如此溫順,心裡還算舒服了一些,端出一副慈母的姿態道:
「等到了袁家,你要好好拜見長輩,還有你表兄,他與你同歲,你若是有什麼學問不懂,只管問他。」
衛瑾心中冷笑一聲。
看來袁氏還是沒打消讓她嫁給袁大郎的主意。
這回衛瑾沒有答應,只道:「男女七歲不同席,便是表兄,也該保持距離分寸才是。」
袁氏面色不大好看,「那是你的嫡親表兄,講究那些個虛禮做什麼?」
衛瑾笑笑不說話。
誰心裡有鬼,誰自己清楚。
衛瑾本以為袁氏只是想讓她和袁大郎見面,沒想到她竟然打得是那種主意!
到了袁家,下人們連忙殷勤地迎了上來。
今非昔比,袁氏可不是當年那個需要用繡品補貼家用的賠錢貨,而是衛平侯夫人。
每次她回娘家,都會帶上一大箱子的金銀玉器。
只是這回,袁氏什麼都沒帶。
她失了管家之權,又哪裡還能肆無忌憚地挪用公中的資產?
阮箏沒有讓她補齊那些年的虧空都不錯了!
「什麼都沒帶?」
袁老夫人躺在床榻上,一張老臉頓時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