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到了年節,不管以前什麼齷齪,好像都沒了,大家還是喜氣洋洋聚在一起,說笑玩鬧等著新的一年的來臨。
「張媽媽把儼哥兒抱進來些,站在風口上仔細涼著。」文歡交疊著手坐在紅木椅子上,笑著囑咐乳母。
徐令紓溫柔地看著盛和儼,剛伸出手張媽媽就極有眼力見兒地抱著孩子往她那去了,徐令紓順勢捏了捏孩子肉肉的小手,圓潤的孕肚使她更具母性的光輝。
「儼哥兒手暖和著。」正要抽手,盛和儼的小肉手馬上抓緊了她的手指,令紓先是一愣,繼而失笑。
沈硯卿看著頑皮可愛的大哥兒也笑開了,「儼哥兒這是喜歡二嬸嬸呢,這孩子真是招人疼。」
妯娌三人正逗著孩子玩,王若弗和海朝雲也從外頭進來了,三人齊齊起身見禮。
王若弗看著這群孫媳婦兒心裡歡喜,笑得真誠:「這麼早就來坐著了,天兒冷也不多睡會兒。」
沈硯卿看了一眼兩位嫂嫂,笑著回話:「祖母還說呢,我也想多睡會兒,兩位嫂嫂都急著給您賀年,硬是把我從塌上拉起來呢!」
文歡也是個熱絡人,怎麼會在口舌間落了下風,「三弟妹這話可不對,明明是三弟弟今天起了個大早你才醒的,怎麼怪我們兩個嫂嫂。」
新年的熱鬧氣氛籠罩了整個盛宅,只有在這短暫的時間,一家人能忘了煩惱,和和睦睦,親親熱熱地吃酒吃茶。
這大半年裡,盛長柏最小的一對兒女清竹和行合也都成了家,清竹作為盛家唯一的女兒自然不用說,嫁給了海朝雲娘家侄子。
雖說不算海家嫡系的子孫,卻也是今年新科的進士,雙親早亡,人也算老實本分,更是襲了海家祖訓,清竹嫁過去那是斷不會受一點兒委屈的。
劉慧蓉那件事鬧來的時候,盛長柏和海朝雲原本是準備帶了禮物去沈家賠罪的,可是英國公夫人瞧著都要不好了,張大娘子一時間也不好物色新的女婿,就這麼稀里糊塗把女兒嫁了過來。
幸好原先說了這門婚事,不然行合那事一出,哪個好人家還敢把女兒送到他家,只是苦了沈硯卿,一進門就遇了個大難題。
劉慧蓉是個有福氣的,當時打了孩子王若弗就把她藏在身邊,在城外找了個赤腳醫生,只想給她留條命,給行合留個念想。沈硯卿過門不足一月,行合就給她接回去了,幸好沈硯卿沉得住氣,就當不知道一樣,半點風聲都沒透給娘家。
二十.為何來盛家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正月初一,天剛剛擦亮,整個汴京城就被鞭炮聲籠住了。沈硯卿睡眠淺,讓爆竹聲驚醒了就睡不著了,索性坐起來,叫女使斑兒去拿些糕餅來墊墊肚子。
斑兒躡手躡腳提來一個食盒,獻寶一樣把裡面的糕餅捧到沈硯卿跟前兒,「大娘子,您嘗嘗,這是西街鋪子裡新做的山楂酥,昨兒老大人讓小廝守了一夜才買著。」
沈硯卿捏了一塊酥餅,中間一顆去了籽兒的山楂,紅彤彤的。挖了籽的洞裡塞了一塊薑糖,黃燦燦的,外面再裹上厚厚一層酥皮,金黃酥脆。
沈硯卿肚裡的饞蟲都被勾了出來,一連吃了兩塊,又喝了一碗熱好的紅糖牛乳,這才叫斑兒把東西都撤了下去。
許是以為自家大娘子昨晚年飯的席面上沒吃好,斑兒竟耷拉著臉要哭不哭的,癟嘴說:「姑娘,夫人多狠的心吶,讓您嫁到盛家來。一月里,郎君半月都在那狐媚子屋裡,現在整個盛家都輕慢您,年飯的席面,竟不讓媳婦吃飽……」話還沒說完,就放聲大嚎起來。
沈硯卿被她這套連環招給整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這小丫頭在哭什麼,又氣又好笑,「你這死丫頭再哭大聲些,仔細我把你送回沈家,讓我母親處置你!」
「姑娘……」斑兒不敢再哭嚎,不知所措,又被沈硯卿的眼神給鎮住,乾脆拿手捂緊了嘴巴,只讓眼淚珠子一滴滴往下掉。
這時,斑兒才看到外面已經亮了半邊天了,那些粗使的婆子打水,掃地,抬東西的聲音也傳進了屋裡來。她一陣後怕,若是讓人聽到了,誰多嘴說到了三公子耳邊,那她家姑娘的日子豈不是更難過?
沈硯卿知道斑兒不過是年紀小性子急,有從小跟著自己,難免心疼,也沒再怪罪她了,伸手從枕頭底下扯了條帕子出來給斑兒擦眼淚。
「以後這些話不許再說了,我近來貪食罷了,盛家怎麼會餓著我。況且就算母親不想和盛家結親,皇帝表哥遲早也會賜婚下來的,皇帝表哥和盛伯父要變法,咱們家就得首當其衝。」
眼淚擦淨了,可斑兒剛剛哭得太狠,一雙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不能出去見人。她想自己出去找盆子水洗漱了,卻被沈硯卿按下。
「佳木,打盆水來,我要洗漱。」沈硯卿害怕讓院子外頭的人瞧真切了她這院子裡的處境,叫別人看了笑話。
如今她不信婆母,不信丈夫,只信得過自己帶來的陪房,只希望她們能幫著她籠住丈夫的心,也哄得婆母歡喜,讓她這日子,不算太難熬。
二十一.抬房,不中用
春曉堂里,文歡坐在上首,左右兩邊依次坐了桑小娘桑南湘,雲小娘雲漪,傅小娘傅珺姝。傅珺姝本只是顧家姑爺顧廷燁借盛家主君盛長柏的手放進來,用來打聽汴京官宦人家底下的陰私事的,一個教坊來的清倌人,原先屋裡的女使婆子都看不起的。
誰知道偏偏會些詩詞歌賦,討了盛行全的歡心,年節兒上,盛行全做主,已經抬了做小娘,把明月軒收拾出來給她住了。
「懷儼哥兒後,這孩子鬧騰,便許久不得空把你們喊來聚一聚玩一玩了。」文歡笑著和幾位小娘周旋,目光在傅珺姝身上停了一會兒。
雲漪沒能入了盛行全的眼,幾月也見不上一回,慣是個喜歡奉承討好文歡的:「大娘子照顧儼哥兒,又幫著夫人管家,我們幾個卑賤的奴婢,哪裡能來討嫌?」
桑南湘並不接過話茬兒,反倒是從旁邊的小几上拿了顆果子,轉而看向傅珺姝,「大娘子這是東街頭李家的蜜餞兒吧,那家屬實難買,我還是在傅小娘那吃了一回。」
一句話,廳上眾人都看向了傅珺姝,這麼猝不及防提起這件事,傅珺姝雖是在教坊司見過不少大場面的,一時竟也招架不住,面上紅一陣白一陣一句話也說不出。
還是文歡招呼知許又給她們上了碗廚房新做的紅糖牛乳,繼而解圍道:「郎君知道我還是跟孕中一樣,愛吃些酸甜的果兒杏兒的,常叫東隅買來。該是想著傅小娘年紀小,也愛吃,就特意送了些過去。」
桑南湘可算是把那顆果子放進口中,「郎君可真是把大娘子放在心尖尖兒上。」
傅珺姝起身朝文歡行了一禮,「奴婢也是沾了大娘子的光,奴婢現在新搬了住處,還有許多雜事未清,就不陪大娘子和兩位姐姐吃茶了。」
「是我把你們在這裡留久了,桑小娘也累了吧,」文歡面上始終掛著笑,「都回去歇歇吧,知許你去送送。雲小娘,你眼光好心思細,多留會兒幫我選身出去穿的衣裳。」
等人都走遠了,文歡臉上的笑才送下來,拿了顆果子看了許久才送入口中。「你瞧見了嗎?她在舅母那得臉,比傅珺姝氣勢還高呢。」
雲漪站在下首,心中慌亂,「大娘子別和她置氣,她再怎麼得臉也越不過您去。」
文歡並未理會,從頭到腳把雲漪打量了一遍,「上回歇你房裡是什麼時候?」
「回大娘子,還是剛入冬的時候。」
「我母親可不是把你買來吃白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