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壽殿
王撫生了皇子珉信後就一直病著,病去如抽絲,整個嘉壽殿都讓中藥醃入味了她還是沒見好。
塔蒂阿娜向來冷清,鮮少與她們聚在一起,今日還難得來了嘉壽殿。
「咳咳」
這幾天下雨,天氣轉涼,王撫這病又重了些。
塔蒂阿娜也是剛剛失了孩子,雖有脂粉遮蓋著,臉上還是難掩憔悴,「姐姐怎麼病得這樣重?」
王撫深知其中門道,卻也無奈手中無人可用,「我吃的喝的都是她弄好了送來的,我是好是病哪是我能決定的?」
塔蒂阿娜默默垂下了頭,輕嘆了口氣。
就這會兒,山桃端著碗黑漆漆的湯藥進了內室,濃重的中藥味兒熏得塔蒂阿娜腦袋都昏了。
山桃端著藥從塔蒂阿娜旁邊走過時特地靠近了些,那飄散的藥味像一根麻繩,勒得塔蒂阿娜喘不過氣來。
「山桃,你家娘子的藥為何這樣苦?」
山桃偷偷勾了勾嘴角,微微屈膝,恭敬道:「回婕妤娘子,我家娘子病重,太醫就多加了幾味藥,是謂良藥苦口利於病。」
「這麼苦怎么喝得下去,給你家娘子拿些蜜餞來吧,本宮看著她喝。」塔蒂阿娜向來不大理事,可這都擺在面前了,她也不至於看不明白。
山桃沒想到塔蒂阿娜會這樣說,端著藥愣在原地,還是塔蒂阿娜身邊的飛霜提醒了才放下藥碗出去取蜜餞。
「瞧著這個也沒你說的那麼聰明。」
王撫虛弱地扯出一抹笑,清楚山桃這會兒已經去通風報信搬救兵了,「只她一個我解決起來還不容易?可這宮裡那還有我的人?」
「高麗也是,明知你過來也不多給你備幾個人。」塔蒂阿娜在吐蕃素來得寵,不懂王撫這種邊緣貴女的悲哀。
提及高麗,王撫臉上浮現出一絲向往來,只是一瞬,又被憂傷與落寞蓋住,「我先不是來大唐的人選,我是……」
飛霜趴在門邊,聽到山桃的腳步聲,趕緊咳嗽提醒二人,也就打斷了王撫的回憶。
「姐姐,你病了這許久,聖上來瞧你了麼?」塔蒂阿娜木著臉,眼中也毫無情緒。
王撫一聽這話撇過了臉,酸溜溜地說:「聖上忙著稀罕鳳凰殿那位呢,哪顧得來咱們。」
正說著,山桃又將那碗藥遞到了王撫面前,正欲勸說,誰知王撫一下子掙扎著半抬起身子,手狠狠一甩,一把將藥碗打翻。
「喝什么喝?本宮不如死了算了,高麗和大唐,沒一個容得下本宮!」
這一摔又打得山桃一個措手不及,塔蒂阿娜倒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面不改色,
「咱沒那麼好命罷了,姐姐何苦作踐自己身體。」
慕容朝帶著剛過了百日宴的雲淇去了興慶宮給太皇太后請安。
宮裡身份尊貴,母族強盛的皇子不少,可像雲淇這種好出身的公主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尤其沐宸登基後宮裡鮮少有公主降世,一個個皇子頑皮得很,太皇太后瞧著腦袋都大了,如今慕容朝得了個公主,自然滿心歡喜。
「好好好,真好,這小臉粉嫩嫩的,這小鼻子像聖上。」太皇太后抱著雲淇,樂得合不攏嘴。
雲淇不光是公主,也是慕容家的孩子,太皇太后看著都覺得親近。這孩子又生得好看,她簡直捨不得放下。
慕容朝看著太皇太后像是手酸了,使了個眼色讓乳母來把公主抱走。
「姑奶奶快快放下吧,這孩子能吃得很,抱著怪累人。」
「這小丫頭能有多重?哀家還是不中用了,抱不了多久了,趁現在多稀罕會兒。」太皇太后雖這樣說,還是把雲淇遞給了乳母。
慕容朝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心頭一緊,連忙說:「姑奶奶快呸呸呸,您千秋萬代,身子骨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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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清宮
說來也是巧合,當初四人中數塔蒂阿娜和妙亭最是孤僻,如今卻一個個主動找上了門來。
祈寧被太皇太后抱走,嘉寧消沉了好一陣子,幸而祈和是個康健的,也算是一種慰藉了。
「婕妤娘子可知道王美人病著在?」妙亭心中藏著事,急著找嘉寧傾訴,一來就直入正題。
嘉寧看穿了她的意圖,她向來不愛繞彎子,「姐姐你直說吧,這也沒外人。」
「王撫貼身的宮女山桃是玉清梨的人,王撫不是病,是中毒了。」妙亭一股腦都說了出來,整個人卻還是一副緊張樣子不見鬆快。
她這麼直爽倒是把嘉寧嚇了一大跳,「好姐姐,叫你直說也不是這麼直啊。」
「你可還記得我宮裡的應才人?」妙亭直勾勾地看著嘉寧,看得她心裡發毛。
「她也是個可憐人兒,孩子沒了聖上在她宮裡沒坐多久,連句關心話都沒說就讓鳳凰殿那位叫走了。」妙亭細細觀察著嘉寧神色,明顯看出來她對這些事冷淡得很。
妙亭收回了探視的目光,繼續道「她那日來我宮裡,說是王撫這事她有法子,她家阿娘早先在太皇太后身邊養過一段時日的,有些人脈在。」
嘉寧躲避著妙亭如炬的目光,扯開話題:「祈和有兩個乳娘,奶水還是不夠吃,簡直一天一個樣,合該抱來給姐姐你看看。」
「你先別急著拒絕,你把這些看完了再來找我吧。」妙亭招招手,和田從袖口掏出了一疊狀紙來,遞給了嘉寧。
成明堂
清梨一手撐著腰一手扶著肚子,指揮著宮人給她布置產房。
玉夫人就在一旁陪著她,時不時指點指點做得不太好的地方,「迎春,你快去孫婆子房裡囑咐著,叫她這些個夜裡別睡死了,娘子生產時定要找她的。」
清梨院裡的宮婢早就不滿於玉夫人的苛刻,全是耐著性子做宮務,哪裡願意事事順著她一點一點來。
玉夫人輕輕扶著清梨,帶著她在院裡踱步,「懷孩子就要多走動,這樣才好生,娘子也少遭些罪。」
「阿娘,本宮知道的。」清梨孕期補得過多,整個人像氣球一樣鼓了起來,走兩步就喘的難受,這幾步都是一點點硬挪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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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
迎春極少來這下等宮人住的屋子,乍一過來還有些恍惚與不適應。
迎春到了孫婆子屋門口,不是前邊那個老太監指著她都認不出來這是孫婆子的屋子。常理來說接生婆子是屬於一等宮人,應該是住掖庭的上房,不知怎麼孫婆子住了這種送恭桶的太監們住的屋子。
「孫娘子」迎春叩了叩孫婆子的房門,落下的灰嗆得她鼻喉生疼。
木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迎春覺得這門就像是馬上就要從門框中跑出來一樣,感覺後退了半步。
「孫娘子,妾是玉才人宮裡的迎春。」
孫婆子聽了這話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跪下抱住了迎春的雙腿。
迎春猝不及防險些被她撲倒,反應過來趕緊扶住她的胳膊。
「小娘子,老奴求求您了,替我給您家夫人求求情吧……」孫婆子也是沒了法子,聽到玉家就急紅了眼。
「小娘子啊,老奴肯定是會盡心盡力給才人娘子接生的,您幫老奴求求您家夫人,放了老奴的女兒吧,她自小有喘症啊……」
孫婆子說著說著嚎啕大哭起來,一會兒功夫迎春的裙擺就洇濕了。
「老奴的女兒今年才定親,她離不得藥也冷不得的啊,讓老奴見見女兒吧……」
「我把我那屋子租給了別的宮人,把我這些年的賞賜份例都攢了起來,才湊夠了她的嫁妝,好容易給她找了個稱心的人家。」
「這麼些天我不知道她還活著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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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回成明堂的路上突然打了個寒顫,玉家這樣磋磨孫婆子,雖是控制住她了,卻也未免過於殘忍。
若是孫婆子的女兒真的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