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澤九年的那場痘疫,直到入了秋才漸漸平息。
雖說紫禁城對於這場瘟疫反應迅速,也採取了有力舉措,南三所的阿哥格格,還是有不少發痘的。
先是最小的十阿哥多西暉,半夜裡發熱,小小的身體上密密麻麻的痘,流出的血水又凝固,衣服緊緊粘在身上脫不下來。
東西六宮都關閉了宮門,奴才們夜裡也不敢走動,十阿哥一夜未哭,第二日乳母再去看時,身子都涼了。
天花傳染性極強,十阿哥走了沒兩日,八阿哥和九阿哥就染上了痘。九阿哥年紀小,南三所的奴才們平日裡也沒照料好,沒幾天也走了。
只有八阿哥活了下來,經歷了這麼一遭,這孩子的身子更孱弱了些,他生母雅爾檀怕是眼睛都要哭瞎了。
如今正是菊花盛開時候,痘疫平息,剛安帶大軍班師回朝,後宮裡,貴人佛爾果春也傳出了好消息,紫禁城又有了生機。
太后於御花園設下賞花宴,請了南府樂師前來助興,後宮排得上名號兒的主兒全去了。
不光如此,朝廷命婦家裡有青年男兒的,也都讓太后請來了。
哲淑皇貴妃去了以後,萬歲爺就讓嬪寶勒爾照顧二格格莽古濟。不過萬歲爺沒提過繼這話,照這樣子看,大抵是要把二格格嫁到乞顏部了。
二格格婚事都定了,大格格哲哲這邊還沒動靜,太后今日又設賞花宴,不用猜,就是為大格格準備的。
嘉妃聰古倫先前辭了年宴養胎,還是沒能保住孩子。現在膝下就兩個格格,三格格今年六歲,再過兩年也該操心婚事了。
自從坤寧宮外那次交談,愉妃烏那希和聰古倫入宮時結下的梁子可算解開了,今日兩人還是一道兒來的御花園。
烏那希懷裡抱著九格格吉蘭泰,她入宮八年了,就得了這麼一個格格,都不敢想以後嫁去了蒙古會怎麼樣。
「大格格雖說從小沒了生母,有萬歲爺和太后疼著,過得比阿哥都風光。」
誰說不是呢,聰古倫趕緊讓嬤嬤把三格格帶去玩,「綽奇還在呢,說這些做什麼。」
烏那希看了一眼綽奇蹦蹦跳跳離開的身影,又是羨慕又是擔憂,「你把三格格養的這麼單純,過幾年她出嫁可怎麼辦?」
話是這麼說,可聰古倫就這麼兩個女兒,再過個三五年,兩個格格都得出嫁,想見上一面,怕是都難了,現在不疼,以後腸子都要悔青了。
哲哲穿一件朱紅色長袍,外面罩了同色如意襟馬甲,用銀鼠毛滾邊,暖和漂亮,襯得她粉面桃腮,可愛得很。
太后指著下面坐的夫人們一個個介紹,末了又一臉恨極了的模樣,嗔她:「皇瑪嬤今日說了,你可別明日就忘了。」
小女兒家最是嬌俏,哲哲面上飛出兩團紅暈,嘴裡嚷嚷著皇瑪嬤揭了她的短,羞得恨不得鑽到太后懷裡藏起來才好。
太后說是責怪,實際上不過是藉此向下面的展示她對哲哲的寵愛罷了。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兒,自然是趕緊恭維大格格,也好討了太后歡心。
錦妃對太后和大格格那邊並不關心,她的更根才三歲,她更應該操心的,是怎麼能讓萬歲爺多來鍾粹宮。
鈕祜祿氏夫人也沒留在太后那邊,她家的兒子是個混帳羔子,和剛安大人一般年紀,卻整日只知道狎妓娛樂,不是逗鳥就是逛青樓。太后怎麼可能瞧得上,今日她能來,不過是姓了鈕祜祿,來湊個熱鬧,省得太后落下話柄。
不過鈕祜祿夫人沒去見自己的女兒額林珠,反倒是來了鯉魚池邊上,站在了娜木鐘旁邊。
「奴才給錦妃娘娘請安。」
娜木鐘丟了把魚食在池中,魚兒全擠了過來搶食,「夫人怎麼有心來這兒看魚。」
無事不登三寶殿,鈕祜祿家的兒子,京師里最出名的浪蕩子,娜木鐘怎麼能不知道鈕祜祿夫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奴才是瞧娘娘在這,奴才跟著過來的。」鈕祜祿夫人笑得諂媚,四妃裡面,只有錦妃育有皇子,跟好了錦妃,她那混帳兒子就多了重保障。
「夫人有什麼話快說吧,達春和更根,一會兒該吵著要額娘了。」
鈕祜祿夫人趕緊應是,「娘娘的七阿哥奴才見過,真是天神下凡一樣,瞧著就聰明健康。如今宮裡的阿哥們,除了皇后的五阿哥,就是您的七阿哥了,要奴才說,娘娘不如……」
娜木鐘「咔」一下折斷了手邊的樹枝,鈕祜祿夫人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心裡本來就虛,讓她這麼一嚇直接噤了聲。
「夫人瞧這池子裡頭的魚,住在皇宮裡頭什麼活兒都不用干。不過只要我丟下一把魚食,它們拼了命也要來搶,畢竟宮裡的吃食,不是什麼東西都吃得上的。」
「夫人說呢?」
鈕祜祿夫人罵罵咧咧地離了千鯉池,到暗處沖自己女兒額林珠招招手,示意她從席上出來。
額林珠還沒走入額娘所在的亭子裡,就先聽到了額娘的咒罵聲,她讓貼身宮女在這裡守著,自己一人走入亭中。
「額娘怎麼生這麼大的氣?再大的氣也不能在這裡就發作啊。」
額林珠話音剛落,一個巴掌就落到了她臉上,入宮後再也沒挨過巴掌,猛然受這一下,額林珠又懵又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你還有臉哭!若不是你沒用,我至於受她舒舒覺羅氏的氣?」
「你入宮都一年多了,肚子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有什麼用吶你!」
「我生個耗子都能偷點東西回來給家裡用,你做了什麼,入了宮光想著享福去了。」
鈕祜祿夫人將自己在娜木鐘那受得氣全撒在了額林珠身上,尤嫌不夠,還想上前掐額林珠的胳膊。
外邊兒守著的宮女聽到聲響早就進來了,見鈕祜祿夫人勢頭不對,直接擋在了額林珠前面,「夫人,我們常在晚上還要去乾清宮伺候,夫人慎重。」
鈕祜祿夫人嫌惡地瞪了她們一眼,收回手,陰陽怪氣:「到底是飛上枝頭的鳳凰了,身邊的丫頭腰杆子都挺直了。」
她到底還是忌憚宮裡,沒有繼續對額林珠動手,只是回席上前,還要警告她一番:
「你給我記住,你在宮裡,就要想著怎麼爬上去怎麼幫襯你弟弟!不然,你往後就別想要這個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