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聯親藏深險

  甄芳青搖頭微笑,自己娘真是相中賈琮。

  剛才還怪自己不操心終生大事,一心只想著做生意。

  但知道自己是和賈琮做生意,就馬上改口說這是好事了。

  這人倒是挺有人緣。

  大老爺和太太熱衷此事,自有心思尚且不論。

  老太太和娘卻對他都極為讚賞。

  只是,大太太熱衷此事,不過是算計家中生意。

  神京的北靜王和二堂姐,他們當初提出此事,卻不會是瞧上了家中生意……。

  ……

  甄芳青當年長居宮中,陪伴甄老太妃,受老太妃教養,這位族中長輩更是對她愛逾珍寶。

  因此,不管是在甄家,還是在後宮中,她都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周圍的人都要對她看重三分。

  北靜王水溶和她那貴為王妃的甄二姑娘,時常邀她到王府遊玩,以此籠絡施惠於她。

  她是知道自己那位二姐夫的性情,他這人一貫喜歡結交海內名士,浮養人望,常常以此自得。

  賈琮這兩年飛速崛起,成為四王八公舊勛子弟中最出彩的人物。

  自己那二姐夫一向以四王八公馬首自居,對賈琮這樣的人物,豈能不施展禮賢結交的把戲。

  賈琮這等年齡就能攀到如此高位,或許是氣運不俗,更因為他才智卓絕,異於常人。

  難道他這樣的人物,還會看不透二姐夫那點心思。

  這位二姐夫居然還想拿自己作伐,挑唆自己二堂姐,搞聯姻合勢的手段,想想也覺得有些可笑……。

  甄芳青想到自己這樁不置可否的親事,其中牽扯到的因果,居然這般錯綜複雜,心中不禁生出冷笑。

  ……

  她又想到今天在花園之中,自己為賈琮剖析利弊,坦誠自己內心所想,陳述甄家二房襄助鑫春號走海貿之路的設想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話已打動了賈琮,自己很多想法和賈琮是不謀而合。

  兩人對許多事情的透澈和遠見,都存在某種高度的契合。

  這種奇怪的默契,雖然不是男女情愛,但還是讓甄芳青怦然心動,這大概也算是一種知己吧。

  但是賈琮卻說自己還要回去考慮一下,明明自己提出設想,對他來說有很大的吸引力。

  但他卻依舊保持極大的清醒,用一種委婉的方式在拒絕,或者也是暫緩決定,靜觀其變……。

  ……

  方才自己娘突然改口,贊成自己和鑫春號做生意。

  但是要想和賈琮做成這筆生意,卻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想到那次自己一份書信,賈琮便乾脆利落將三哥救出了錦衣千戶所。

  當時自己就對此事多有疑慮,如今看來自己的猜測一點沒錯。

  錦衣衛搜查甄家店鋪,從火器司借調人員,賈琮事後必定會知道,甄家海雲閣搜到可用來營造火槍的上等精鐵。

  他身為大周火器首倡之人,大周火器司主官,自然非常清楚這件事隱含的風險。

  稽查私造火器的真相,甚至和他這個火器司主官,有不可推卸的關聯。

  自己給他一份書信,他就輕易允諾救助三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三哥脫困。

  這其中有他在官場的通達和人脈,但還有一種更大可能,或許那不是可能,而就是事實!

  就是他已和錦衣衛達成了共識,三哥不過是他放出去的誘餌。

  他這是在給甄家布網!

  想要藉此事查出那批上等精鐵的來歷,甚至是甄家可能私造火器的真相。

  他既然明了甄家目前隱藏的難測兇險,又怎麼會讓鑫春號輕易牽扯進去。

  甄芳青想通了此節,神思變得有些恍然若失。

  這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城府深沉,縝密善謀,運籌有據,他和自己想像中一樣卓異。

  甄芳青想起在興隆坊老宅初見,灼灼風姿,令人難忘。

  甄家花園之中,兩人相談默契,理念相和,雖沒有玉成事項,依然讓她有傾蓋之感。

  但是在這一切的背後,因為大房三哥惹出的事情,賈琮其實已隱隱站在甄家的對立面。

  想清楚這裡面的底細和糾葛,甄芳青心中有些隱隱作痛。

  ……

  賈琮帶著齡官離開甄府,馬車平穩的行駛在路上,透過車窗看到街道川流來往的人流。

  他想起今天在甄家花園中,甄芳青說的那番話,雖然他沒有接受對方的建議。

  但甄芳青描繪的海貿設想,無疑已經打動了他。

  甄家有具備遠海能力的船隊,還有多年海貿生意拓展出的列國商路和人脈。

  這些都是鑫春號在外海拓展中最急需的東西。

  但是神京傳來遼東改進型魯密銃失竊,並且推測失竊火槍,可能會流轉到江南。

  在這個當口上,錦衣衛從甄家的店鋪里,搜出鍛造火槍槍管的上等精鐵。

  在賈琮看來,甄家已成為風險的漩渦。

  即便甄芳青提出建議,其中涵蓋的前景有多麼誘人,他也不會貿然去觸碰。

  ……

  在和甄芳青幾次接觸,對方不僅是個才貌出眾的女子。

  她出眾的遠見和智謀,也給賈琮留下深刻印象,多少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今天兩人相談時,甄芳青曾經直言不諱,她提出襄助鑫春號拓展海貿,也是尋求甄家的利益,為甄家家業營造一條退路……。

  賈琮坐在馬上閉目沉思,努力將得的繁雜信息,梳理出清晰的脈絡。

  甄芳青說過,甄家的海貿生意是他父親一手創辦,從她的言行之中,賈琮能夠看出她對維護父業十分在意。

  以她的心智謀略,又是以家業為重的心態,決不會去觸碰私營火器這種鋌而走險之事。

  當初在興隆坊老宅初次見面,甄芳青的言談舉止,就讓賈琮隱約覺得,她可能事先不知甄家店鋪藏有犯忌諱的精鐵。

  但是錦衣衛搜檢甄家店鋪,必定會引起甄芳青的警覺。

  既然錦衣衛能在店鋪中發現那批奧斯曼精鐵,以甄芳青的精明強幹,事後必定會查檢名下店鋪,以為亡羊補牢。

  當她發現這批精鐵的存在,自然也會意識到這對甄家帶來的巨大隱患。

  她應該和自己一樣,並不清楚這批奧斯曼精鐵背後隱藏的內幕。

  她所能做的就是防患於未然,為甄家的安危多營造一層保障。

  當初她出賣家產農莊給曲泓秀之時,還未來發生奧斯曼精鐵之事。

  但甄家內部必定已出現了問題,從那個時候開始,這位甄三姑娘就已在營造後手,算得上是未雨綢繆。

  等到那批奧斯曼精鐵曝光,或許還有某些賈琮不知道的原因。

  讓甄青芳鋪設退路的籌謀,愈發加快了運轉落實的速度。

  所以她才會緊鑼密鼓的和鑫春號建立生意來往,並且意圖要襄助鑫春號拓展海貿。

  她必定已看出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所起到的若隱若現的作用。

  其實以甄芳青的聰慧,能想到這點並不奇怪。

  因為,錦衣衛搜檢城中店鋪時,借用了火器司的人手,這並不是機密之事,稍微打聽就能知道。

  既然火器司的人介入此事,就代表自己對整件事始末都知之甚詳。

  她向自己描述甄家對鑫春號開展海貿,具備的巨大正向助力,就是想將甄家二房和鑫春號捆綁在一起。

  在將來甄家因來歷不明的奧斯曼精鐵,而引發出叵測風險之時,才能讓甄家二房從整個甄家的漩渦中剝離出來……。

  這應該也是她在和自己籌謀未來之時,總是強調甄家二房,而不是整個甄家的真正原因吧。

  ……

  賈琮的馬車離開甄府,過了成賢街之後,正好走上昨日離開紫雲閣的那段路程。

  一路上依舊能看到應天府衙役巡街的身影,甚至頻次和人手比昨天還要多上一些。

  等到馬車行駛到上次經過的路口,這裡依然被錦衣衛設置關卡,而且盤查的錦衣衛人數,比昨天竟多了一倍。

  賈琮心中微微奇怪,按正常的邏輯,必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守護關卡的人數不會倍增。

  不過今天錦衣衛百戶劉勇沒在場,下面的錦衣衛並不認識賈琮。

  因此一見到賈琮的馬車,一位錦衣衛總旗便上前搜查馬車。

  甚至還帶了個女衙役過來,看架勢會是讓她對車上女眷搜身。

  當車簾被掀開時,賈琮看到身邊的齡官露出驚嚇的神情,眉頭猛的一皺,臉上露出不快。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黑鐵令牌,鐵牌上雕刻魚龍異紋,交頸糾纏,詭秘精美,正中還鐫刻四個陰文。

  這塊令牌是賈琮節制金陵中車司的憑證。

  因中車司身份詭秘,普通官衙的低層官吏,甚至很多人不認識這塊令牌。

  但是錦衣衛和中車司同為內衙性質,盤查的錦衣衛總旗,卻是認得這塊令牌的。

  所以,看出賈琮突然拿出中車司掌事提督令牌,著實將他嚇了一跳。

  中車司掌事提督不是常設官職,都是特事特辦,由皇帝親自授權執事。

  中車司掌事提督雖然只是專掌一事,但這件事涉及的範圍和權柄,卻是因事而異。

  或許掌事提督只能節制幾個中車司密探,也有可能擁有節制金陵中車司所有力量的權柄。

  如果是後者,那這位車中少年的官場位份,還在他們錦衣千戶之上。

  所以這位錦衣衛總旗,不會蠢到詢問賈琮所掌何事、權柄多大。

  中車司皆為皇權特許,所掌都是森密禁事,妄自揣測打聽,便是取死之道。

  雖然錦衣衛和中車司同屬內衙範疇,但錦衣衛由錦衣衛指揮司統領。

  中車司向來由皇帝的心腹內侍統領,相當於皇帝直轄。

  所以,兩者雖然都同屬內衙機構,兩相比較之下,錦衣衛不過是小媽養的。

  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總旗,實在沒有和中車司掌事提督叫板的勇氣。

  歸根結底,賈琮這塊平時不用的中車司掌事提督令牌,關鍵時刻比他的五品官身,似乎更有威懾力。

  那位錦衣衛總旗低著頭,雙手接過那枚令牌,只拿在手上略微看了一眼,便恭敬的雙手遞還賈琮。

  「卑職不知大人駕到,多有冒犯,這就送大人過關。」

  「今日我見路上巡街衙役增多,這關卡上的錦衣衛人手也加了一倍,到底是何緣故。」

  按常理來論,錦衣衛設置關卡,突然增派人手,屬於錦衣衛職責秘事,非錦衣衛中人不能問詢。

  但賈琮身為中車司掌事提督,在威勢上穩穩壓制一個錦衣衛總旗,所以那總旗也沒倒是相瞞,左右也不算什麼機密之事。

  「啟稟大人,一個時辰前在附近甜井巷一處荒宅里發現一具女屍,被人一刀刺死,經過仵作查驗,很可能是東瀛武者的手法。

  錦衣衛懷疑是前日潛入金陵的水羅剎所為,千戶大人得到訊息之後,便下令在城內各關卡加派人手,希望能儘快找到水羅剎的蹤跡。」

  賈琮聽了這話,心中訝異,問道:「甜井巷地處城中,不是什麼荒僻之地,怎麼還會有荒宅?」

  賈琮會怎麼問自然是有原因,甜井巷在金陵城中心位置,那裡的宅院還是值些銀子的,一般不會被人荒廢遺棄。

  那總旗回道:「大人所有不知,甜水巷是金陵的老巷子,位置確實不錯,以前這裡住了不少水監司的衛軍官佐。

  當年這些人跟著鄒懷義可發了不少外財,後來水監司大案事發,住在水井巷的這些水監司軍官,都收受到牽連。

  不是被抄家問斬,就是充軍發配,官府沒收了他們在水井巷的宅邸,後來又放出去發賣。

  但是城中之人都知這些宅子的來歷,嫌棄它們有凶戾破家之相,兩年時間竟無人購買,所以都變成了荒宅。

  據應天府仵作查驗,死的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似乎被害不久,屍體還停在老宅。」

  賈琮聽了那總旗的描述,心中一陣古怪。

  前兩天才聽說水羅剎在城中出現,今天就出來殺人?

  海盜劉敖進犯沿海與松江衛對峙,他手下的得力女匪卻在金陵城中行兇,難道這其中有什麼關聯?

  他突然想到甜井巷不僅離這裡不遠,而且離開清音閣也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昨天他和齡官去紫雲閣購買禮物,今天又忙著去甄府拜壽,已有兩日沒去清音閣。

  他想到兩日沒見到鄒敏兒,上次她又被人識破了身份,心中突然有些隱隱不安。

  這個和他關係古怪的女子,不知覺之間,已讓他很是在乎。

  他有些心不在焉,吩咐江流將齡官送回興隆坊老宅,然後讓他到清音閣和自己會合。

  齡官聽說賈琮讓她獨自回府,不僅有些擔心的問原因。

  賈琮只是笑著哄了她幾句,讓她安心先回府,等他忙完事情就回來。

  然後一個人往甜井巷的方向走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