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賈芸見寶玉u002F還手帕

  賈芸跟著墜兒來到怡紅院。墜兒先去通報了一聲,然後帶賈芸進入院子。賈芸看院子裡擺著零星的山石,種著芭蕉樹,松樹下有兩隻仙鶴在整理羽毛。迴廊上掛著各種鳥籠,裡面養著珍奇的鳥兒。正面是五間精緻的抱廈廳,門上雕刻著新穎的圖案,門楣上掛著一塊牌匾,寫著「怡紅快綠」四個大字。賈芸心想:「難怪叫怡紅院,牌匾上就是這四個字啊。」正想著,聽見屋裡有人隔著紗窗笑著說:「快進來吧,我怎麼把你忘了有兩三個月!」

  賈芸一聽是寶玉的聲音,趕緊走進房間。房間裝飾得富麗堂皇,卻看不到寶玉在哪裡。一回頭,左邊立著一面大穿衣鏡,從鏡子後面走出兩個大概十五六歲的丫頭,她們說:「二爺,請到裡屋坐。」賈芸不敢多看,急忙答應並跟著走。穿過一扇碧紗門,他看見一張小巧的填漆床,掛著大紅繡金花的帷帳。寶玉穿著日常的衣裳,趿拉著鞋,靠在床上看書。見賈芸來了,寶玉把書放下,笑著站起來迎接。賈芸趕忙行禮,寶玉請他坐下,賈芸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寶玉笑著說:「上次見面後,我本想叫你去書房,結果一連串的事情讓我給忘了。」賈芸笑道:「大概是我沒那個福氣,剛好趕上叔叔身體不適。叔叔現在好徹底了嗎?」寶玉回答:「好多了。我還聽說你最近辛苦了好一陣。」賈芸說:「辛苦是應該的。叔叔康復了,對我們全家都是福氣。」

  賈芸和寶玉正聊著,這時一個丫鬟送茶過來,引起了賈芸的注意。這丫鬟身材苗條,臉蛋修長,穿著一件銀紅色的上衣、青色緞子背心和白色細褶裙,賈芸認出她正是襲人。之前寶玉生病時,賈芸有機會在這邊轉了兩天,因此對府里一些重要人物有了點印象。他知道襲人在寶玉身邊地位特殊,見她親自端茶過來,寶玉又在旁邊,賈芸趕緊站起來,笑著客氣道:「哎呀,姐姐怎麼親自給我倒茶呢?我在叔叔這裡又不是客人,不用這麼客氣,讓我自己倒吧。」寶玉說:「沒事,你就坐著吧,在丫頭面前不必這麼拘束。」賈芸說:「話是這麼說,可是在叔叔房間裡的姐姐們面前,我怎麼敢放肆。」邊說邊坐下來,接過茶喝了起來。

  寶玉和他聊了些無關緊要的事,比如哪家的戲子演技好,哪家的花園漂亮,哪家的侍女長得俊俏,哪家的宴席豐盛,哪家有稀罕東西,哪家有奇特寶貝。賈芸只能跟著附和,聊了一會兒,看寶玉有點提不起勁了,就站起來說要走。寶玉也沒怎麼挽留,只是說:「你明天要是有空,再來玩吧。」然後讓小侍女墜兒送他出門。

  賈芸離開怡紅院後,發現周圍沒人,就放慢腳步,邊走邊和墜兒聊天。他先問墜兒多大了,叫什麼名字,爸媽是做什麼的,在寶玉房間工作多久了,每月工資多少,寶玉房裡總共有幾個女孩。墜兒一一回答了他的問題。接著,賈芸問:「剛才和你說話的那個女孩,她是不是叫小紅?」墜兒笑著說:「對,她叫小紅。你問她幹嘛?」賈芸說:「剛才她問你丟了手帕的事,我正好撿到一塊。」墜兒聽後笑了:「她問了我好幾次,看我有沒有看到她的手帕。我哪有空管這些!今天她又問我,說如果我幫她找到了,她會感謝我。這不,剛在蘅蕪苑門口我們還說這個事兒呢,二爺你也聽到了,我沒騙你。好二爺,你既然撿到了,就給我吧,我倒要看看她怎麼謝我。」

  原來,上個月,賈芸在種樹的時候撿到一塊手帕,他猜是園裡某個人丟的,但不確定是誰,所以沒敢隨便採取行動。後來,他聽到紅玉問墜兒關於丟失手帕的事,就明白了手帕是紅玉的,心裡特別高興。又見墜兒追著問,賈芸心裡有了主意。他從袖子裡拿出自己的手帕,笑著對墜兒說:「這手帕我給你,但如果你從她那裡得到謝禮,不能瞞著我哦。」墜兒連忙答應,接了手帕,然後送走了賈芸。之後,墜兒回去找紅玉,這事就先告一段落了。

  現在說說這寶玉打發走賈芸後,懶懶的歪在床上,隱約有睡著的意思。襲人過來坐在床邊把他推醒,說:「怎麼又要睡覺?沒意思就出去逛逛吧。」寶玉聽了,就拉起她的手笑著說道:「我想去,只是捨不得你。」襲人笑著說:「快起來吧。」一邊說,一邊拉起寶玉。寶玉說:「我能去哪裡呢?煩!」襲人說:「你出去就好了。一直這麼萎靡不振的,心裡更煩了。」

  寶玉無精打采的,也只好照做。他走出房間,在走廊上逗了一會兒鳥,然後來到院子外,沿著沁芳溪觀看了金魚。忽然,他看見山坡上有兩隻小鹿飛快地跑過來,寶玉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正感到疑惑,這時賈蘭拿著一把小弓從後面追了過來。賈蘭一見到寶玉,就停下了腳步,笑著說:「原來二叔在家呢,我還以為你出去了。」寶玉說:「你又調皮了,幹嘛要射它們呢?」賈蘭笑答:「這會兒不讀書,閒著也是閒著,就練練騎馬射箭唄。」寶玉說:「等你摔了牙,那時候自然就不練了。」

  說著走著,他們來到一個院子門口,裡面竹葉茂盛,好像鳳凰尾巴一樣密集,風吹過像龍在低吟。抬頭看門上的牌子,寫著「瀟湘館」。寶玉隨意走進去,看見門帘垂在地上,四周靜悄悄的。他走近窗戶,感覺到一股淡淡的香氣從綠色的紗窗里飄出來。寶玉把臉湊近紗窗往裡瞧,突然聽到裡面輕輕的嘆了口氣,說:「每日家情思睡昏昏(每天被情絲困擾的昏昏沉沉)。」聽的寶玉心裡痒痒,再仔細看,發現是黛玉躺在床上伸懶腰。寶玉在窗外笑問:「為什麼你說『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呢?」邊說邊拉起帘子走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