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四季即事詩

  到了穿堂門口,襲人站在那兒,看見寶玉安全回來,笑著問:「叫你什麼事?」寶玉回答:「沒什麼,就是擔心我進園子鬧騰,所以叮囑了我幾句。」說完,寶玉回到賈母身邊,說明了情況。他看見林黛玉也在,就問她:「你想住哪一間?」林黛玉正好在想這事兒,聽寶玉一問,笑著說:「我覺得瀟湘館不錯,特別是那幾根竹子和一條曲折的欄杆,感覺更幽靜。」寶玉一聽,高興地拍手說:「太好了,和我想的一樣!我也想讓你住那裡。我就住在怡紅院,咱們倆離得又近,又都清淨。」

  兩人正在商量,就見賈政派人告訴賈母,選定了二月二十二日作為搬家的好日子,接下來幾天會安排人去新居布置。後來薛寶釵住進了蘅蕪苑,林黛玉則住在瀟湘館,賈迎春入住綴錦樓,探春的新住所是秋爽齋,惜春住在蓼風軒,李氏選擇的是稻香村,而寶玉住在怡紅院。每個地方都增加兩位老保姆和四個丫頭,除了各自的奶媽和貼身丫鬟之外,還有另外專管收拾房間和打掃庭院的人員。到了二十二日,大家一起都搬了進去,園子裡因為她們的到來變得生動起來,到處是鮮花彩帶,柳樹搖曳生香,再也不是以前那樣冷冷清清的樣子了。

  閒言少敘。話說自從寶玉進了花園,心滿意足,不再貪戀其他事物。每天只和姐妹丫頭們在一起,有時讀書寫字,有時下棋彈琴,有時吟詩作畫,還有時候會做些細緻的手工,比如刺繡或者製作花卉裝飾,以及玩一些小遊戲,如低聲唱歌、猜字謎等,真是無所不玩,過得十分快樂。寶玉還寫了幾首關於日常生活的詩,雖然算不上佳作,但也都是真情實感的流露。下面簡要記錄其中的幾首:

  春夜即事

  霞綃雲幄任鋪陳,隔巷蟆更聽未真。

  枕上輕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

  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為我嗔。

  自是小鬟嬌懶慣,擁衾不耐笑言頻。

  床上鋪著美麗的絲綢和雲一般的帷幔,隔壁巷子的蝦蟆更打的斷斷續續的聽不清楚。我躺在床上,感受到一點點涼意從窗口隨著雨絲飄進來,夢裡似乎有著春天的景色和心上人的身影。閃爍的燭光為誰而哭泣,花朵也像在為我而憂愁。這都是因為平日裡侍女們被寵溺得懶散慣了,她們笑著說話的聲音一大,我就受不了,只想裹緊被子不理睬。

  夏夜即事

  倦繡佳人幽夢長,金籠鸚鵡喚茶湯。

  窗明麝月開宮鏡,室靄檀雲品御香。

  琥珀杯傾荷露滑,玻璃檻納柳風涼。

  水亭處處齊紈動,簾卷朱樓罷晚妝。

  美麗的女子疲倦於刺繡,沉浸在悠長的夢鄉,此時金籠里的鸚鵡呼喚著要喝茶水。

  明亮的窗戶前麝月打開宮鏡,室內仿佛瀰漫著檀香。

  琥珀色的杯子裡茶水順滑如同荷葉上的露珠,玻璃屏風讓輕柔的柳風帶來涼爽。

  水邊亭台處處可見輕盈的絲織品隨風搖曳,朱紅色樓房的簾幕捲起,一天的裝扮就此結束。

  秋夜即事

  絳芸軒里絕喧譁,桂魄流光浸茜紗。

  苔鎖石紋容睡鶴,井飄桐露濕棲鴉。

  抱衾婢至舒金鳳,倚檻人歸落翠花。

  靜夜不眠因酒渴,沉煙重撥索烹茶。

  絳芸軒內靜悄悄,月光如水映照著紅窗紗。 青苔像鎖在了大石的表面上一樣,上面睡著仙鶴;井邊飄落梧桐上的露水,打濕了歇息的烏鴉。 侍女抱著被子來,被子面上的金鳳凰圖案展開來,倚靠欄杆的人回來時,頭上的翠綠頭飾掉落了。 深夜無眠因為想喝酒,於是重新撥旺將要熄滅的香,吩咐人去煮茶。

  冬夜即事

  梅魂竹夢已三更,錦罽鸘衾睡未成。 松影一庭惟見鶴,梨花滿地不聞鶯。 女兒翠袖詩懷冷,公子金貂酒力輕。 卻喜侍兒知試茗,掃將新雪及時烹。

  夜已深,到了半夜12點,我躺在床上,蓋著華美的被子,卻難以入睡。院子裡,松樹的影子下只有一隻鶴在走動,而地上雖鋪滿了梨花,卻聽不見黃鶯的歌聲。房間裡,女子因心情憂鬱,寫詩時手都顯得冰冷,而男子即使穿著名貴的皮草,不勝酒力。令人欣慰的是,侍女很貼心,她知道我需要提神,便用剛掃來的雪花煮茶,及時端來給我品嘗。

  因為這幾首詩,當時那些最有勢力的人知道是榮國府一個十二三歲的公子寫的,就紛紛抄下來到處誇獎。還有一些輕浮的年輕人,喜歡詩中那些風騷妖艷的句子,也把它們寫在扇子上或牆上,時常吟誦讚美。漸漸地,有人開始來找他求詩寫字,或者請求他為書畫題詞。寶玉越發得意了,整天忙於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