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卍兒與襲人

  賈妃回到皇宮,第二天,見皇帝謝恩,並上奏了回家探親的情況。龍顏大悅,決定再給賈政和其他皇親國戚一些賞賜,包括綢緞、金銀等財物。這些細節就不一一贅述了。

  榮寧兩家因為連續幾天的忙碌,每個人都累得筋疲力盡。他們花了兩三天時間才把園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收拾整齊。王熙鳳是其中最忙的一個,她責任重大,事情繁多,沒法像別人那樣偷懶休息。再加上她性格好強,不願意被人說閒話,所以就算再辛苦,也努力表現得和沒事人一樣,堅持做好每一件事。

  全府上下最閒的人要數寶玉了。今天一大早,襲人的媽媽親自來跟賈母打過招呼,說要帶襲人回家吃年茶,晚上才會回來。這樣一來,寶玉只好和丫鬟們玩擲骰子、下圍棋來打發時間。正在房裡玩的沒意思,忽然有有個丫頭來說:「東府珍大爺請去看戲、賞花燈。」寶玉一聽,馬上命人換衣裳。正要出發,忽然又送來皇妃賞了糖蒸酥酪。寶玉記得襲人喜歡吃這個,就吩咐留給襲人了。然後來和賈母申請要過去看戲。

  誰知道賈珍這邊唱的是《丁郎認父》、《黃伯央大擺陰魂陣》,還有《孫行者大鬧天宮》、《姜子牙斬將封神》等等這類型的戲。戲裡一會兒神仙鬼怪,一會兒妖精魔鬼,甚至還有舉旗過會,拜佛焚香的場面,敲鑼打鼓,聲音大得連大街上都能聽見了。街上的人看了都讚嘆:「這戲真熱鬧,別人家肯定比不了的。」

  寶玉看場面熱鬧到如此過分的地步,就坐了一會兒,就離開到其他地方玩玩兒。他先是去後院找尤氏和丫鬟小妾們聊了會兒天兒,然後就出了二門。

  尤氏以為他會出來看戲,就沒特意去照看他。賈珍、賈璉、薛蟠這些人只顧著玩猜拳行酒令,各種尋歡作樂,也沒留意他的行蹤。即使一時沒見他坐著,也以為他可能去裡面哪個房間玩去了,所以也沒過問。那些跟著寶玉的小廝們,年紀大的知道寶玉一來就會玩到晚上,就趁機溜出去了,有的去賭博,有的去親戚家喝茶,還有的不是喝酒就是找樂子,都各自散了,打算晚上再回來;年紀小的則跑到戲班裡看熱鬧去了。

  寶玉出來見小廝們都跑了,就想「這裡有個小書房,裡面掛著一張美人捲軸,畫的極其傳神。今天這麼熱鬧,那裡一定沒人,那美人肯定寂寞,需要我去探望探望。」想完,就往書房走去。剛到窗邊,就聽到裡面有呻吟的聲音,把寶玉嚇了一跳,以為裡面的美人活了。於是鼓起勇氣悄悄捅破窗戶紙往裡一看,那美人倒沒有活,卻發現茗煙正和一個女孩在做不雅的事。寶玉吃驚地大喊:「不得了!」一腳把門踹開,嚇得兩人趕緊分開,站在那兒顫抖著。

  茗煙看到是寶玉,連忙跪下求饒。寶玉說:「青天白日的,這是幹什麼?珍大爺要知道了,看你是死是活?」寶玉看了看那個丫頭,雖然長得不算特別漂亮,但皮膚挺白,也有幾分可愛,她羞得面紅耳赤,低頭不語。寶玉著急地說:「還不快跑!」這話提醒了丫頭,她飛快地跑了出去。寶玉追上去喊:「你別怕,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茗煙在後面急得直叫:「祖宗,你這一喊,別人不都知道了嘛!」

  寶玉問:「那丫頭十幾了?」茗煙回答:「大概十六七歲吧。」寶玉說:「你連她的年齡屬相都不知道,其他的事情肯定更不清楚了。看來她算是白認識你了。真是可憐啊!可憐!」接著又問:「她叫什麼名字?」茗煙大笑說:「要說她的名字可就有故事了——真是新鮮奇特,簡直難以形容。據她自己說,她媽媽懷她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見得到了一匹錦緞,上面是五色富貴四方連續的萬字紋花樣兒,所以給她取名叫卍兒。」

  寶玉聽後笑道:「確實新奇,說不定她將來有些本事。」說完,他陷入了沉思。

  茗煙突然問:「二爺怎麼不看戲呢?」寶玉回答:「看了半天,煩,就出來逛逛,剛好遇到你們。現在做點什麼呢?」茗煙嘻嘻地笑著說:「現在沒人注意,我偷偷帶二爺去城外轉轉,過會兒再回來,他們不會發現的。」寶玉道:「不好,小心被叫花子拐了。萬一他們知道了,又鬧大了,還是去個熟悉近點的地方,方便回來。」茗煙犯難了:「可熟悉的地方,咱們能去哪兒呢?」寶玉笑說:「咱們要不去找你花大姐姐去,看看她在家幹什麼的。」茗煙一拍手:「對對對!差點忘了她家。」他又擔心起來:「要是被他們知道了,說我帶著二爺亂跑,打我怎麼辦?」寶玉打包票:「有我呢。」聽了這話,茗煙高興地牽過馬,兩人悄悄從後門出發了。

  幸好襲人的家離得不遠,只有一半里(大概500米左右,還要騎馬,真是服了)的路程,很快他們就到了。茗煙先一步進去喊襲人的哥哥花自芳。當時,襲人的媽媽正和襲人以及幾個外甥女、侄女在家吃果茶。聽見外面有人叫「花大哥」,花自芳急忙出去看,發現是寶玉他們主僕兩個,驚訝得不得了,趕緊把寶玉從馬上抱下來,在院子裡大聲嚷道:「寶二爺來了!」其他人聽到還好,襲人一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跑出來迎接寶玉,拉著他的手問:「你怎麼來了?」寶玉笑著說:「我有點無聊,來看看你在做什麼。」襲人這才放心,嘆了口氣笑說:「你真是太胡鬧了,怎麼想到來這裡呢!」接著她又問茗煙:「還有別人跟著嗎?」茗煙笑著說:「就我們倆,別人都不知道。」襲人聽了,又驚慌起來:「這可不得了!要是被別人看到,或者遇到老爺,在街上人多車擠的,萬一有個閃失,也不是玩兒的!你們真是膽大包天,肯定是茗煙出的主意,等我回去告訴嬤嬤們打你。」茗煙撅了撅嘴說:「二爺,打著罵著讓我帶來,現在又推到我身上。我都說別來了,要不然我們現在回去吧。」花自芳趕緊勸道:「好了,既然來了,就別說這些了。只是我們家條件簡陋,地方又小又亂,不知道二爺怎麼坐?」

  襲人的媽媽早已出來迎接。襲人拉著寶玉進了屋。屋裡有三五個女孩兒,見寶玉來了,都害羞地低下了頭。花自芳母子生怕寶玉著涼,又請他上熱炕,又忙著擺水果,又忙著倒好茶。襲人笑著說:「你們不用白忙了,水果也不用擺,不能亂給他吃東西。」邊說邊動手,把自己的坐墊放在小凳上讓寶玉坐;用自己的腳爐給寶玉墊腳;從口袋裡拿出兩個梅花香餅點燃,放在手爐里,暖和了後放到寶玉懷裡;接著用自己的杯子倒了茶,遞給寶玉。這時,襲人媽媽和哥哥已經忙著另外擺好了一桌果品。襲人看了一下,覺得沒什麼適合寶玉吃的,就笑著說:「既然來了,總得嘗點兒什麼,才不枉來這一趟。」說著,她挑了幾粒松子穰,吹去外皮,用手絹兒托著送給寶玉。

  寶玉看到襲人眼睛有點紅,皮膚又嫩又滑,就悄悄問她:「怎麼哭了?」襲人笑著說:「我沒哭,剛才迷了眼揉的。」這樣就掩飾過去了。那時候,寶玉穿著一件大紅色、金蟒圖案的狐毛皮材質的箭袖袍子,外面還披著一件石青色的貂皮大衣。襲人說:「你特意來這裡,還換了新衣服,別人不問你去哪兒了嗎?」寶玉笑答:「我是去珍大爺那兒看戲才換的。」襲人點頭。接著又說:「坐一會兒就回家吧,這裡不適合你來。」寶玉開玩笑說:「你也回家去才好呢,我還給你留了好東西呢。」襲人小聲說:「小聲點,別讓別人聽見誤會了。」然後,她輕輕從寶玉脖子上取下通靈寶玉,給她的姐妹們看,笑著說:「你們見識見識,以前說起來都覺得稀罕,恨沒機會見一見,今天可看個夠了。再看什麼稀罕物件兒,也就沒什麼特別的了。」說完,讓大家傳著看了一遍,又給寶玉戴回去。之後,她吩咐哥哥要麼找個小轎子,要麼找個小車,送寶玉回家。花自芳提議說:「有我去送,騎馬也沒事。」襲人說:「不是不方便騎馬,是怕路上碰見人。」

  花自芳趕緊去雇了一頂小轎,大家也不敢多留寶玉,只能送他離開。襲人給茗煙拿了些果子,又給了些錢讓他去買花炮玩,並叮囑他「千萬別告訴人,要讓知道了你也吃不了兜著走」。他們一路送到門口,目送寶玉上轎,放下轎簾。花自芳和茗煙牽著馬跟在後面。到了寧府街上,茗煙讓停轎,對花自芳說:「我和二爺還要混進東府里,從東府里過去,才不會讓人懷疑。」花自芳覺得有道理,便趕緊把寶玉從轎子裡抱出來,扶他上馬。寶玉笑著說:「倒是麻煩你了。」然後,他們從後門進了東府。其他細節就不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