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大觀園之奢華至極

  院子裡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都是用精緻的紗綾製作的,精緻非凡。其中有一個大花燈,上面寫著「體仁沐德」四個字。元春先進屋換了衣服,然後再出來坐上轎子進入花園。花園裡到處香菸繚繞,花朵繽紛,燈光隨處可見,還不時傳來悠揚的音樂聲,處處都顯示著一片太平氣象、富貴非凡的景象。

  回想起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的寂寞淒涼,要不是被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帶來到這裡,哪有機會見識到這種世面。本打算寫篇《燈月賦》或《省親頌》來讚揚一下今天的場面,但又擔心會落的和其他書一樣的俗套。此情此景,即便是寫一賦作一贊,也難以完全描繪出它的美妙;就算不寫,大家光想像那些奢華富麗的場面,也能猜個大概。所以,我還是別在這費紙費墨了,直接講重點吧。

  賈妃坐在轎子裡,看到園子內外異常豪華,心裡默默嘆息太過奢華。這時候,有個執拂太監跪請上船。賈妃下轎,只見一條清澈的水流像游龍般蜿蜒,河兩岸的石欄上掛滿了各色的水晶玻璃燈,點亮後好像銀色的花朵,又像雪白的波浪閃爍其中。岸上的柳樹杏樹等雖沒有開花長葉,但都用通草、綢緞、紙、絹等做成絹花樹葉粘在樹枝上。每棵樹上都掛著好幾盞燈。

  池塘里的荷花、荇菜,還有野鴨、鷺鷥等植物水鳥,也都是用貝殼、羽毛等材料做的。所有的燈上下交相輝映,就像通透的玻璃世界,又像閃爍的珠寶天地。

  船上擺放著各種精美的盆景和燈籠,掛著珍珠串成的帘子和繡著花的帷幕,還有桂木和蘭木做的船槳,這些自是不用細說。不久,船進入了一個石頭港灣,港灣上有一面匾燈,上面清楚地寫著「蓼汀花漵」四個大字。

  這四個字和之前提到的「有鳳來儀」等地方,都是上次賈政偶然想試探寶玉的才學水平才作的,為什麼今天還真的做成匾用上了?更何況賈政是世代詩書之家,和他家來往的也都是些文人墨客,怎麼可能沒有個高手來撰寫,反而用寶玉這小孩的遊戲之作來應付呢?真跟暴發戶似的,只會亂花錢,一味的塗脂抹粉,必然會掛個牌子寫什麼「門前綠柳掛金鎖,屋後青山像錦屏」,這就自認為高雅了。但這根本就不符合《石頭記》中描述的那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寧榮賈府的風格啊!這麼一說,是不是覺得前後矛盾了?讓我這個蠢物把事情的原委講清楚,大家就明白了。

  在賈妃還沒進入宮的時候,她從小也是由賈母撫養長大的。後來家裡添了弟弟寶玉,因為賈妃是長姐,寶玉年紀小,她想到母親年歲漸高才有了這個弟弟,所以對寶玉特別疼愛,與其他弟弟都不同。他們一起跟著祖母生活,幾乎形影不離。寶玉還沒上學之前,三四歲時,賈妃就已經親自教他認字讀書了。寶玉小小年紀就學了幾本書、認了幾千字。雖然名義上他們是姐弟,但更像是母子。

  自從進宮以後,元春常常托人給父母捎信,告訴他們:「千萬要好好撫養,太寬鬆孩子難以成才,太過嚴厲又怕出意外,讓父母擔憂。」她對寶玉的關切之心,時刻記掛在心。前不久,賈政聽私塾老師背後誇讚寶玉很有天賦,起初並不相信。正好那時家裡的園林建成了,父親就讓寶玉題字作對聯,藉此考驗一下寶玉的真實水平。寶玉寫的匾額和對聯雖然不是絕妙好詞,但考慮到他年紀還小,也還算不錯。當然,找外面的名家來寫自然容易,不過想想還是家裡人親自動手更有意義。而且,如果讓賈妃看到,知道是她疼愛的弟弟所作,也許能稍稍寬慰她平日的期望。因為這些考慮,最終採用了寶玉題的對聯和匾額。那天雖然有一些沒寫完,後來寶玉也都補全了。

  閒言少敘,我們來看賈妃看了這四個字,笑著說:「用『花漵』二字就好,不必用『蓼汀』了。」旁邊的侍從太監聽了立馬下船上岸,快步去通知賈政。賈政聽了,馬上安排更換。

  不久,船靠近內岸,上岸後又換了轎子,映入眼帘的是仙境般的宮殿和巍峨的高樓。玉石牌坊上刻著「天仙寶境」四個大字,賈妃看了急忙讓換成「省親別墅」。隨後,眾人進入宮中。

  宮裡之內,燈火輝煌,香氣瀰漫,樹木裝飾的熾如火焰,奇花爭艷,窗欞嵌金,玉石欄杆。門上掛的是蝦須簾,地上鋪的是水獺毯,鼎中焚的是麝腦香,屏風擺的是雀尾扇。真是:

  金門玉戶神仙府,桂殿蘭宮妃子家。

  (黃金為門,碧玉作戶,構建著仙闕瑤池般的府第;桂花環繞月宮,蘭花點綴殿堂,映襯著帝王嬪妃的華美宅邸。)

  賈妃問道:「此殿為何沒有匾額?」跟隨的太監跪下回答:「這是正殿,外臣不敢擅自做主。」賈妃點點頭。接著,禮儀太監跪請賈妃上座接受大家行禮。這時,兩邊的樂隊開始演奏。兩位禮儀太監引導著賈赦、賈政等人在月台下站成一排,昭容宣布:「免禮。」於是太監帶他們退出去了。之後,又有太監引領著榮國府老太君和女眷們從東邊的台階上到月台排好隊,昭容再次宣布:「同免禮。」然後,她們也被引領著退下了。

  茶敬過三次後,貴妃離開座位,音樂停止。她進入側殿更衣,準備乘坐省親車離開園林。到達賈母的正室,她正打算行家禮,但賈母和其他人都連忙跪下阻止。貴妃眼中含淚,大家這才上前相見,她一手扶著賈母,一手扶著王夫人。三人內心滿是千言萬語,卻都說不出口,只能一邊哭泣一邊哽咽相對。邢夫人、李紈、王熙鳳以及迎春、探春、惜春三位姐妹等,都圍在一旁,默默流淚,沒有言語。

  半天,賈妃才忍住悲傷強顏歡笑,安慰賈母和王夫人道:「當年把我送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好不容易今天能回來見一會兒家人,還不說說笑笑的,反而哭起來了。一會兒我走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說到這時,又忍不住哽咽起來。邢夫人等忙上來勸解。賈母等請賈妃歸座,又一一的見過禮,又哭泣一番。

  然後是東西兩府掌家管事的人在廳外行禮,還有兩府掌家媳婦帶領丫鬟們行禮。禮畢,賈妃說:「怎麼不見薛姨媽,寶釵,黛玉?」王夫人回:「親戚外眷,不敢擅入。」賈妃聽了,忙下令快請。沒一會兒,薛姨媽幾個人進來,要行國禮,也被免了,上來都噓寒問暖了一番。這時有賈妃當初帶進宮的丫鬟抱琴等幾個人上來給賈母等人行禮,賈母也忙讓人請到其他房間款待。管事太監和彩嬪、昭容這些陪同的侍從,都在寧國府和賈赦的院子兩個地方休息,只留下三四個小太監和答應。母女姐妹們在一起聊些即將分別的心情,以及家裡的日常瑣事。

  後來,賈政走到帘子外面向女兒問安,賈妃則隔著帘子行禮回應。她滿眼淚水地對父親說:「普通農家,雖然生活簡樸,但全家人能在一起享受天倫之樂;我們現在雖身處富貴,卻骨肉分離,天各一方,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樂趣。」賈政也含著淚回答:「臣為草莽寒門之家,於凡俗庸碌之群中,何曾預料能見證鳳凰祥瑞之兆。如今貴人上得天恩,下有祖德,這是將山川日月之精華和祖宗幾代的德行都集中在一人身上,也是我夫婦兩人的幸運。皇上賜予前所未有的恩澤,這份恩情深重,即使肝腦塗地,臣子也無法報答其萬分之一。只有從早到晚,盡心盡力做好自己的工作。惟願皇上長壽安康,才是天下百姓值得共同慶賀的。請貴妃,千萬不要因惦記父母,導致鬱結於心,務必珍重身體。唯有兢兢業業,恭敬謹慎的服侍皇上,才不辜負皇上的隆恩。」賈妃也囑咐:「要以國家大事為重,空閒時注意休息、保養身體,不必掛念。」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