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寶釵一家在梨香院寄居

  讓我們暫時放下對雨村的敘述,轉而聚焦於那位買下英蓮並導致馮淵身亡的薛公子。他是金陵人氏,出身於書香世家。但是他幼年喪父,母親因心疼他是家中獨子,對他過分溺愛縱容,導致他長大後一事無成。儘管如此,他們家坐擁百萬財產,並且他還掌管著朝廷內庫的採購事務,負責採買各類物資。

  這位薛公子學名叫薛蟠,字文起,今年十五歲。他性情奢侈,言語傲慢,雖也上過學,但只認得幾個字,平日裡沉迷於鬥雞賽馬、遊山玩水。雖身為皇商後裔,卻對家族生意一竅不通,只是依賴祖上的關係,在戶籍部門掛著個虛名,也不上班只領工資,實際上事務全交由夥計和老僕人打理。

  他的母親王氏,是現任京營節度使王子騰的妹妹,同時也是榮國府賈政夫人王氏的親姐妹,約四十歲左右。她膝下僅育有一子薛蟠,還有一女寶釵,比薛蟠小兩歲。寶釵肌膚豐瑩,舉止優雅。她父親健在時,其深受寵愛,被悉心教以讀書寫字,才學遠超其兄。自父親去世後,眼見哥哥薛蟠無法讓母親省心,寶釵便不再專注於學業,轉而用心學習針線女紅、料理家務,力求替母親分憂。

  因當今皇上推崇詩詞,崇尚禮儀,積極招攬各類人才,降下前所未有的恩澤。除了常規的妃嬪選拔外,所有世宦名家的女兒全部由家長親自上報到相關部門,以備選為公主郡主的伴讀,或者擔任才人、贊善等宮廷職務。

  另一方面,自薛蟠的父親離世後,各地商鋪的經理、總管及夥計們見薛蟠年輕且缺乏經驗,便趁機欺詐,導致京城幾家店鋪的生意逐漸衰敗。薛蟠久聞京城繁華,正有心前往一游。趁著這個機會,一是送妹妹參加宮廷選拔,二是探望親戚,三是親自入部清理舊帳、規劃開支。其實只為遊覽上國風光。為此,他早已準備好行李財物,以及送給親友的各種特產禮品,選定出發日期。

  然而,就在即將啟程之際,薛蟠偶遇拐子二次販賣英蓮。見英蓮容貌出眾,他執意買下,卻遭遇馮家前來爭奪。薛蟠仗勢欺人,命令手下惡僕將馮淵打死。隨後,他將家中各項事務託付給族人和幾位老僕,便帶著母親和妹妹踏上遠行之路。對於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視為兒戲,自以為花上幾個臭錢,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正當薛蟠一家準備進京時,恰好得知他舅舅王子騰升任九省統制(省級軍事主管),被派往邊疆巡查。薛蟠暗自高興,心想:「本還擔心到了京城後,有個親戚長輩管著,不能任意揮霍。現在舅舅外調,真是如我所願。」於是,便和母親商議:「咱們在京里雖有幾處房產,但多年無人居住,恐怕看門的私下租給別人,得先派人去打掃整修。」

  他母親道:「何必如此招搖?咱們剛到京城,應先去探望親戚,暫住舅舅或姨父家。他們家房子都是現成的,咱們先安穩住下,再慢慢整理自家房子,不是更省事?」

  薛蟠說:「現在舅舅正要離京赴任,家裡肯定一片忙碌,這時候我們全家一股腦兒涌過去,顯得沒有眼色吧。」他母親答道:「舅舅家不便,還有姨父家呢。況且這些年,他們兩家常邀請我們來京。如今既然來了,就算舅舅忙於啟程,你賈家姨父也會熱情挽留的。我們現在急急忙忙去收拾房子,豈不讓人見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住在舅舅、姨父家受約束,不如你自己住著,可以肆意妄為。既然這樣,你就自己去找套房子住吧。我和你妹妹好久沒和你姨娘團聚了,打算去她家住一陣子。你自己看吧?」

  薛蟠見母親這麼說,知道拗不過的,只好吩咐車夫前往榮國府。

  王夫人得知薛蟠的官司,多虧賈雨村幫忙解決,才放了心。又見哥哥升遷至邊疆任職,又開始發愁少了娘家人走動,倍感冷清。過了幾天,便有下人通報:「姨太太帶著哥兒姐兒,全家人都到京城了,此刻正在門外下車。」高興的王夫人忙帶了女眷等人出大門迎接,將薛姨媽一行人迎進府中。

  老姐妹們暮年相會,自然滿心感慨,喜極而泣,共同回憶過往歲月。接著,王夫人領著他們去拜見賈母,送上各地特色禮品以表心意。隨後,全家都一一見過了,又忙著準備接風宴席。

  薛蟠已拜見過賈政後,賈璉又帶著薛蟠拜見了賈赦、賈珍等。賈政便使人上來對王夫人說:「姨太太上了年紀,外甥年輕又不懂事故,在外面住著怕不安生。咱們東北角上空閒著一所梨香院,裡面十來間房,叫人打掃了,請姨太太和姐兒哥兒住罷。」

  王夫人還沒來得及挽留,賈母也派人來說「請姨太太就在這裡住下,大家親密些」等話。薛姨媽正有此意,也能好好約束兒子;要是另住在外,擔心他縱性惹禍,所以忙道謝答應。又私下和王夫人說明:「所有日常供給全都不要,我們自行承擔,這樣才能常處。」王夫人知道他家經濟寬裕,就隨她們了。從此後薛家母子就在梨香院住下了。

  這梨香院是榮公晚年居住靜養的地方,院落小巧精緻,包含大約十間房屋,具備完整的前廳後院。此外,這裡還另外有一扇直通街道的門,方便薛蟠一家日常出入。在院落的西南角,有一扇小門連通一條夾道,從夾道出來就是王夫人正房的東側了。

  每天飯後或是晚上,薛姨媽都過來,或是陪賈母聊天,或是與王夫人話家常。寶釵則常常與黛玉、迎春等姐妹在一起,她們或是讀書下棋,或是做些針線活兒。倒也過的充實快樂。

  起初,薛蟠並不想住在賈宅,主要是擔心姨父會對他嚴加管束,料定這裡不自由。無奈母親堅持留下,加上賈府方面熱情挽留,他只好暫時留下,又一面叫人打掃出自己的房子,準備日後隨時搬走。然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幾乎認識了賈府中一大半子侄,喜歡來往的都是些紈絝子弟。大家一起飲酒賞花,甚至聚賭嫖娼,教的薛蟠比以前更壞了十倍。

  儘管賈政對子女教育嚴格,治家有方,但:一是家族龐大,人員眾多,難以一一監管;二是現族長賈珍是寧府長孫並身居要職,家族事務主要由他負責;三是賈政公務繁忙,閒暇時只喜歡看書下棋,對其他瑣事不太關心。加之梨香院與主宅有兩層房屋相隔,且另設街門,出入自由,這些年輕子弟更是毫無顧忌地胡鬧。因此,薛蟠逐漸打消了搬家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