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黛玉作葬花詞

  寶玉發現林黛玉不見了,猜到她可能躲到別的地方去了。他想了想,決定等兩天,等她氣消了再去找她。這時,他注意到地上許多鳳仙花、石榴花等各種花瓣,散落了厚厚一層。寶玉說:「她這裡是真生氣了,連這些花兒也不管了。我還是先把花收起來,以後再問她吧。」說著,看見寶釵叫大家出去玩。寶玉答應了一聲:「我馬上來。」然後等寶釵和探春走遠,他就把那些花收攏起來,穿過草地,跨過小溪,繞過樹木,直接去了之前和林黛玉一起埋桃花的地方。

  寶玉剛到花冢附近,還沒繞過旁邊的山坡,就聽見山坡那頭有哭泣的聲音,還一邊數落著什麼,聽起來非常傷心。寶玉心裡琢磨:「可能是哪個院子的丫鬟受了委屈,跑到這兒來哭了吧。」他這麼想著,就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仔細聆聽那哭聲: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復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花兒已經枯萎凋謝,風兒吹得它漫天飛舞,鮮紅的花瓣消逝了,芳香也消散了,有誰會憐惜呢?

  蜘蛛絲綿軟地系在春天的亭榭上,柳絮輕輕地沾在繡花的門帘上。

  閨隔中的女兒惋惜著春天即將過去,滿懷愁緒卻無處排遣,手拿著花鋤走出繡閨。踩在落花上,來來去去,心中矛盾又不舍。

  柳樹和榆樹自顧自地繁茂,不顧桃花和李花的飄落。花兒明年還能再開,但明年這深閨中的人兒又不知道是誰了?

  三月的巢已經築好了,樑上的燕子卻沒有一分情義。

  明年鮮花再次盛開的時候,雖然有豐富的花蜜,卻不知道那時人已離去,樑上的巢穴也已傾空。

  一年三百六十天,寒風如刀,嚴霜似劍,不停地逼迫著人。明媚鮮艷能保持多久呢,一旦分離就難以尋覓。

  花開容易看見,花落卻難尋覓,埋葬花朵的人在台階前愁悶無比,獨自揮淚,淚滴滴落在沒有花的枝頭變成斑斑血痕。

  黃昏時分,杜鵑也休息了,她扛著鋤頭回家,關上重重門戶。

  孤獨的油燈照著牆壁,人剛剛入睡,冰冷的雨水敲打著窗戶,被子還沒有捂暖。

  奇怪我為什麼如此悲傷,一半是憐惜春天,一半是惱恨春天:憐惜春天忽然到來又忽然離去,到來時沒有言語,離去時也不曾聽聞。

  昨晚院外傳來悲傷的歌聲,那是花的靈魂還是鳥的靈魂在哭泣?花魂鳥魂總難以留住,鳥兒默默無語,花兒也自感羞愧。

  我真希望有雙翅膀,能隨著花兒飛向天邊。可天邊哪裡有能讓花兒安息的地方呢?

  不如用錦繡的香囊收起這艷美的屍骨,再用一抔乾淨的泥土掩埋那絕代的風流。

  原本潔淨地來,還要潔淨地離去,強於陷入污濁的泥淖溝渠中。

  如今你已死去我來收葬,卻不知我自己何時喪?如今我埋葬這些落花,別人笑我痴傻,可將來埋葬我的人又會是誰呢?

  看看春天將要過去,花兒逐漸凋零,就是紅顏衰老死亡的時候。一旦春光耗盡,紅顏老去,花落人亡,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這首詩描繪了林黛玉面對花開花落時的感慨與悲哀。詩中表達了她對時光流逝、青春易逝的無奈和哀愁,對自己命運的憂慮,以及對美好事物消逝的痛惜。)

  寶玉聽了之後,整個人愣住了。想要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咱們接著往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