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真情未必是骨血

  皇家之爭自古以來最是兇險,最是無情。雖然已是九五至尊,皇上此刻回想起當日的九死一生來依舊是心有餘悸,連連暗叫僥倖。

  可誰又能知道,即便如今他已問鼎天下,卻依舊時時刻刻不敢稍有一絲一毫的鬆懈:

  他的那些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們,那些他怕背負天下罵名而隱忍不殺的兄弟們,還有那些個所謂親兄弟的子孫們,甚至是他自己親生的子女們,無一不是時刻虎視眈眈地窺視著他的皇位,只等他稍有疏忽便要起而代之。

  這天下,似乎每個人都死死盯著他,都在等待時機給他致命一擊,天下人都想害朕!

  有了這麼多的死敵,身為皇上的他何嘗好好睡過一個安穩覺,何嘗有過片刻安寧?

  如今細細想來,他心中無限後悔,早知道當皇上會如此辛苦如此兇險,也不知當初做甚麼還要拼盡全力來搶這個位子做什麼?

  現如今恐怕也只有和賈琮待在一起,他才敢稍稍懈怠,稍稍歇息一會子。恐怕是老天可憐他這一生辛勤悽苦,這才送了個賈琮給他調劑調劑,否則說不定哪天他自己就把自己逼死了!

  想到這裡,皇上不由得轉頭凝視賈琮,眼瞧這小子一臉坦誠、目光澄淨,他滿心的煩惱不知不覺就消散了許多,目光也再次漸漸柔和下來。

  「皇上,生而為人誰不苦呢,想開些個就是了。」

  賈琮也只能開口撫慰。

  「琮兒,我把這天下給你,好不好,你來做皇上,我在背後輔佐你,可好?」

  皇上突發奇想,把賈琮好懸嚇死。只見他一下子蹦起來多高,一面拼命搖頭擺手一面轉身就逃:「皇上,您饒了我吧,我可想好好多活幾天呢!我可不想叫人天天暗算著過日子,再則天下那麼大,事情那麼多,做皇上還不把人給累死麼,我不做什麼皇帝,恐怕只有傻子才願意做什麼皇帝……」

  皇上一眼見了他這樣兒忍不住就笑起來,笑得是當真開心:賈琮這小子是當真不願意做皇上,天下總算是有個人。不垂涎他的龍椅,總算是有個貼心的人了。

  他笑得歡愉,一伸手就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放在桌子上,又對賈琮招手道:「傻小子,旁人掙死掙活要搶的,送你你卻不要,你才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你快過來瞧瞧,這是什麼?」

  賈琮也早就瞧見皇上從懷裡掏出老大一個盒子來,心裡正奇怪他是怎麼把這麼大個東西揣到懷裡去的。見他招手忙就走過來細看:錦盒甚為華美,色彩絢麗、金光閃閃,是用金絲纏繞各種寶石鑲嵌而成。雖然不知道盒子裡到底放的是什麼,可一瞧這盒子就知道盒子裡的東西恐怕更是珍貴。

  「皇上,您這裡面放的什麼,也值得用這麼貴重的盒子來裝它?」

  賈琮好奇。

  皇上但笑不語,伸手打開了錦盒,賈琮一見之下登時失聲驚呼:「手槍!手槍!手槍!」

  原來錦盒裡赫然躺著一隻手槍,打造得極是華貴。它靜靜躺在錦盒中,滿身鑲嵌了各色寶石,沉穩而貴氣十足。

  皇上聽賈琮叫破,忍不住就問道:「咦,你難道也見過這個東西麼?」

  賈琮這才醒悟自己一時失口,忙就笑道:「我有一次和賈赦老爹出去遊玩,碰見過一個洋人,聽他說起過這個。」

  手槍本來就是西洋傳過來的武器,況且賈府又是名門大族,就與西洋人有交集也沒什麼奇怪,因此皇上也就沒起疑心,只是招呼賈琮快拿手槍出來瞧。

  賈琮驚喜萬分,忙伸手拿了槍在手中細瞧。這珍貴無比的槍械入手極沉,冷冰冰的槍身上鑲嵌得滿滿的都是鑽石,雖然極多餘卻又極華貴。

  賈琮拿著槍翻來覆去瞧了半天,愛不釋手。皇上見了忙叫道:「千萬小心些,別勾那個扳機,裡頭有子彈的,只要中了槍一定是會死透的。」

  說著,皇上又抬手招呼道:「孩兒,我沒法子把你接進宮裡去,如今情勢又不對,恐怕有不少人想要對你不利,就我生下的那幫子畜牲也保不齊對你已經起了殺心,只要你有了這桿槍械防身我可就放心了許多。你快過來,我教你怎麼用這東西。」

  賈琮聞言心中一動,抬眼望去卻見皇上瞧著他的目光中滿是溫情關切,且聽他的意思似乎是只要有人威脅到他的性命就能格殺勿論,忙就笑問道:「皇上的意思,您這是賜於我尚方寶槍,無論是誰都可以格殺勿論麼?」

  皇上聽了拍了拍他肩頭,溫言道:「不錯,只要有人敢動你,你一槍打死就是,決計不能心軟。有時候恐怕你一個善念一個猶豫就把自己的命給丟了……」

  聽了皇上這番話,賈琮不由自主心潮激盪,只覺喉嚨里發癢,眼睛發酸,不由得低頭半日才拼命忍住了眼淚,哽咽道:「皇上,您如此對我……我……我……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才能回報……您放心……不到萬不得已我一定不會傷人……」

  聽了賈琮這番言語,再見他垂頭抹淚的可憐相兒,皇上心裡又是喜歡又是心疼,忙一把攬住撫慰道:「好孩子,爹爹實在是沒法子,只能把你一個人丟在宮外,一想起你來我就夜不能寐,如今好容易得了這個稀罕東西能給你防身,這不是立即就給你送過來了。你放心,這天下無論是誰,只要敢傷你直接一槍斃了就是,千萬不能猶豫。前世爹爹無能,不能保你安危,這一世好容易與你重逢,我再不許有人傷你!」

  皇上這一番話說得低沉動情,傳入賈琮耳中,卻把他聽得他豫不決,不知該不該把實情告訴這位愛子成痴的父親。可此情此景,他既不忍心也不敢說真話。再則,就是他說了真話恐怕皇上也不肯相信,反倒把這份情荼毒了。既然他肯拿自己當親生兒子,那自己從此以後只拿他也當做親生父親就是了。

  且如今細細想來,皇上又不是傻子,什麼轉世輪迴之說終究是太過虛幻渺茫,做不得真的。他肯騙他自己相信這莫須有的事情,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彌補他自己往日巨大傷痛而已。

  換言之,賈琮不過是誤打誤撞成了醫治皇上舊傷的藥而已。

  這樣想來,若是把實情全盤托出不僅大煞風景,更是太過殘忍。

  且人與人之間只要是真情,到底是不是骨血又有什麼干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