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近乎耍賴,一氣呵成又畫了幾個東倒西歪喝多了酒的小王八出來,眾人皆笑。他卻依舊是陣陣有詞:「怎樣,又沒說必得畫什麼,我畫烏龜拿手就畫烏龜嘍……」
賈琮笑嘻嘻稱讚道:「不錯,不錯,薛大哥畫得很是傳神,你這一局沒有輸,咱們再來比過。」
說罷,他率先又給自己先斟滿了一碗酒,隨即又是一仰脖子一飲而盡,同樣是喝得乾脆利落。
這碗酒入腹,賈琮只覺從口到胃都是火辣辣一片,渾身都熱氣騰騰,額頭上不覺就冒出許多汗珠兒來。此時這位小少爺面如桃花,雙目含春,瞧得大家都是一愣。
寶釵忍不住便忙過來低聲問道:「好兄弟,你覺得怎樣,可還好麼,可不敢喝壞了身子……」
她剛來到身邊,賈琮便聞到一股極奇特的幽香,冷冷清清、幽幽暗暗,卻又偏偏勾魂奪魄。
恐怕這就是那「冷香丸」的絕世香氣?
賈琮抬眼再看寶釵,此時她距離自己極近,更能看得清這位冷艷無雙的薛寶釵肌膚勝雪,玉潔冰清,再加上她眉不點而翠、唇不塗而朱,眼前的寶釵果真是美得清麗絕俗。
被如此美人柔聲細語一番關切,就賈琮也登時有些受不住,忙含笑回道:「姐姐放心,我一點事兒也沒有,我酒量好得很吶。」
寶釵兀自不放心,又低聲勸了幾句這才走開,一雙美目卻依舊是不時向他打量。
見到她似有情似無情、卻偏又溫柔如水的眼神,賈琮一時怦然心動,見寶釵轉身走遠,一時又有些悵然若失……此時此景,這位小少爺酒量雖然寬宏,卻為這絕世美人熏熏欲醉。
鶯兒香菱兩個並薛姨媽見賈琮又喝下了第三碗烈酒,都是咋舌不下:眼前這位琮哥兒溫柔如水,美若好女,是個比女孩兒還要好看溫柔的翩翩佳公子,怎地喝起酒來這麼凶的,真叫人大開眼界。
薛蟠在一邊兒瞧見賈琮不聲不響又喝下一大碗酒,心中也有些吃驚。不過他此刻騎虎難下,況且人家喝的酒又比他喝的烈得多,他就再慫也不能不跟著拼。
想到這裡,薛蟠一狠心便也倒了滿滿一大碗酒,捧在嘴邊一仰頭就往裡灌。
他此時酒氣上涌,雙臂發抖,一碗酒倒有多半碗倒在了胸前。眾人都看得明白卻誰也不說。
薛蟠喝了這碗酒,登時就覺得胸口像火燒的一般,腦子裡也迷糊起來,再看眼前的人都東倒西歪了。他不肯認輸,指著賈琮便叫道:「好……好……兄弟……我……可是……可是……走……畫畫……」
他一行說一行又要去執筆作畫,只是他此刻走路都是搖搖擺擺,腳底下好像踩了棉花一般,怎麼還能拿起筆來?
薛姨媽見了忙就叫鶯兒香菱兩個去扶他,自己也嘆氣親自過去扶。寶釵忙扭頭又去吩咐人做醒酒湯來,一面又問賈琮:「好兄弟,你覺得如何?」
賈琮笑嘻嘻道:「沒事,我好得很,這酒倒喝得過癮。」
寶釵聞言吃驚得直吐舌頭,忙又和母親一起攙扶著薛蟠安頓他去睡了。
一時大家忙亂過了,這才又坐在一起。鬧了半天,桌子上的菜也都涼了,寶釵又忙命人撤去了殘席,吩咐廚房再炒幾個菜並燒了滾滾的醒酒湯來喝。
薛姨媽此時惦記兒子無心飲食,不過略坐了坐便說頭疼,和賈琮告了個罪便起身去陪兒子,倒把女兒留給了賈琮。
她老人家一走,鶯兒和香菱又去廚房裡幫忙,屋子裡一時只剩下他們兩人,寶釵頓時就有些羞澀,低著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何況寶釵之美遠勝水蓮,她這一低頭的溫柔更是叫賈琮看得發痴。
二人默默坐了片刻,寶釵越發有些局促不安,微微抬眼偷望了賈琮一眼,含羞說道:「琮哥兒,你酒量怎地如此驚人,真是叫人欽佩……可這飲酒多了不免傷身,你年紀還小可要仔細,若果真被酒傷了那可真叫人心疼……」
她一番柔情細語飄入耳中,聽得賈琮無比舒坦,他忙就低聲笑道:「我極少飲酒的。不瞞姐姐說,這回要和薛大哥拼酒,原也是為了教訓教訓他,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誰知他竟然就醉倒了,真是白費了我一番苦心……」
寶釵聞言一笑:「好琮兄弟,誰敢和你比呢,不僅有才華,酒量又這麼好,像你這樣的人真是世間也難得一見的……」
她這一番話說得急了,且又是在誇讚一個男子,叫人聽了似乎有些想入非非之意。寶釵一時醒悟過來,忙閉口不語,又是嬌羞滿面,其美不可名狀。
賈琮把寶釵這番美態盡收眼底,一時心中巨爽,不由得痴望了半晌,這才含含糊糊回應道:「姐姐謬讚,我就是一個最俗最俗的大俗人罷了,每日一睜眼愁的就是錢,哪兒有薛大哥和姐姐活得這般恣意灑脫。」
薛寶釵聞言便長嘆了一聲,轉過頭瞧著賈琮半日方幽幽嘆息道:「好兄弟,我沒瞧錯了人,你是那有正事兒的,我哥哥若有你一分,我也不必整日家犯愁了……」
此時日光高照,屋裡一片明媚,寶釵卻是滿臉幽怨,就她身旁的光似乎都變得清冷暗淡了許多。她本來美得難以刻畫,再露出這幽怨的表情來,賈琮登時憐惜萬分,忙低聲問道:「怎麼,姐姐瞧著每日倒是無憂無慮的,難道也有什麼愁腸的事兒麼,不妨說給我聽聽?即便我真沒能耐為姐姐做什麼,或許也能幫著出個主意,也省得姐姐憋在心裡倒熬壞了身子。」
寶釵聽賈琮這麼一說,又見他柔情款款,自問這十幾年來還從未有人如此溫柔以待,禁不住便紅了眼圈,淚珠兒直在眼眶裡打轉。她又怕賈琮瞧見了她這模樣笑話,忙就扭轉過身去,掏出帕子偷偷擦去了眼淚。
賈琮瞧見了更是心疼,忙又低聲勸道:「姐姐想開些個,人生除死無大事。我賈琮雖然年紀小又沒什麼大本事,可也願意為姐姐你分擔些憂愁,你只管和我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