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的氣氛隨著突如其來的諷刺,與夸父的起身變得沉默死寂,而來人見夸父如此,卻仍然繼續叫囂道:
「難道你覺得不對嗎?大張旗鼓的妄言,吸引了多少族人對你賦與厚望。」
「結果呢,卻是讓人笑掉大牙,讓另一邊的那群傢伙,站在銅柱之外,嘲笑著我們的勇武!」
「今日族人的是如此歡樂,天上的紅星閃爍搖曳如此動人,篝火旁的美酒與烤肉,其中蘊含了多少族人的期待。」
「大家無拘無束的耍樂,想要見證族人的勇武,如今你卻又要站出來,想繼續向我們證明天庭的強大,與我們的無力嗎?」
看著眼前雙目赤紅的夸父,周身瀰漫的殺氣與怒火,似乎要將其撕碎,那人眼中更是露出譏諷的笑容,開口嘲笑道:
「怎麼?想殺了我?來呀,證明你的血勇,若是你能拔出銅柱,我這條命不要了又怎樣?」
夸父無比沉默,正要向前繼續走去,大羿卻開口喊道:
「夸父!那是我們的族人。」
只可惜大羿的好心勸阻,那人並沒有領情,反倒繼續開口刺激道:
「大羿大巫,請你不要這麼說,我以有夸父這種族人為恥,且讓他殺了我,讓大家都看看,懦弱之人,是怎麼證明自己的勇武的!」
隨著那人的開口,無數飲了酒的巫人開始歡呼起來,更有甚者想要將手中剩下的瓜果皮與骨頭丟向夸父。
來人見族人如此支持自己,心中更是驕傲了幾分,本想繼續開口諷刺夸父,卻被其一巴掌推開。
夸父的目光之中充滿了不可思議與不理解,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族人竟然會這麼看待自己。
面對眾人的嘲諷與嫌惡,夸父終於開口道:
「我的勇武,又豈是你這種只會口上叫囂,鼓動族人的小人能夠理解,我會證明我的勇武,而你,也最好讓我看見你的勇武!」
話音落下,夸父沉默著走向銅柱,周深的氣勢仿佛天淵一般,所至之處,讓圍繞在周圍的巫人們紛紛避開,不敢阻攔。
大羿和眾多大巫皆是沉默的看著,他們有心想要阻止,可想像中的話語卻是如此無力與矛盾。
大羿有能力阻止,但不知為何,此時他的雙腳仿佛灌鉛一般沉重,他知道,他也想讓自己的好友,讓夸父證明自己,清洗身上的恥辱。
即使明知道這是錯誤,但所有的大巫都知道,夸父已經被族人架在了懸崖之上,無論前後都是深淵,早已沒了退路。
夸父走到銅柱的下方,明明是極為普通的黃銅,可卻散發著令人心生畏懼的金光,夸父明白,這上面瀰漫著的,讓人不適的東西,叫做威嚴。
周身血氣沸騰,夸父的身體開始猛長起來,從原本的一丈多些,數息之內,便長到千丈有餘。
青、黃二蛇盤旋在他的左右手之上,巨大的蛇信吐出,隨即開始緩緩收縮,直至潛入夸父的雙手之中。
夸父的身體繼續膨脹起來,再次增高五百餘丈,直到這時,夸父這才將雙手搭在銅柱之上,猛然發力。
筋骨的暴鳴之聲不絕,夸父牙關緊咬,牙齒之間有些許血絲滲出,嘴裡發出低聲的嘶吼。
場中一片寂靜,眾多巫人皆將目光緊鎖於夸父的身上,仿佛天邊的月色與搖曳的紅星都不能吸引其注意。
青筋暴起,夸父卻仿佛感覺此時自己懷抱的並不是一根銅柱,而是這整片大陸一般,無論他如何用力,始終卻撼動不得。
隨著時間的推移,眾多族人仿佛都看出了夸父的無力,漸漸對他失去了耐心。
見銅柱仍然不曾動搖,而夸父卻用盡了力氣,暴露的青筋,從牙關處低落的血水,逐漸衰退的血氣,讓一位族人不忍心,開口吶喊道:
「夸父,你已經盡力了,放棄吧,我們其實並沒有抱什麼希望,剛才的那些話你也不要放在心裡,只是那個人的一己之見罷了。」
附和的聲音稀稀拉拉,但卻是在不斷響起,並且逐漸有了一定聲勢,夸父卻仿佛恍若未聞,一心沉浸在銅柱之上。
其實夸父聽到了,只是那些讓他放棄的聲音越來越大,落入夸父的耳中,卻感受不到半點安慰,反而是讓他心如刀絞一般。
瀰漫的氣血開始燃燒,就連夸父的毛孔之中也開始滲透出血漬,一千五百餘丈的身形,此刻卻是個被鮮血染紅的巨人,強大而無力。
忽然,夸父一聲暴喝,周身噴出無數血霧,將周圍的空氣灼燒到沸騰,隱隱有血焰在銅柱之上燃燒。
忽然,下方有人驚呼道:
「動了,大家快看,那根銅柱動了,夸父,你已經證明了你的勇武,快停下吧!」
無數人都在附和,聲音中甚至隱隱帶著些許哭腔,夸父已經是強弩之末。
大羿等人的眼中閃過些許不忍,但卻始終沒有開口,銅柱動了嗎?他們希望是動了。
夸父對於眾人的呼喊不管不顧,只是身上燃燒的血焰更猛烈了些,將空氣都灼燒到扭曲,讓圍繞在其周圍的巫人不得不退後。
「啊!!!」
夸父口中怒吼,卻只是無意義的聲響,根本不似人言,血焰越發膨脹,忽然,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銅柱真的晃動了一下。
很微小的幅度,甚至讓場中之人都覺得是自己眼花了一般。
又動了一下,還是那麼的微小,可卻切切實實地落入了眾人的眼中。
眾人不斷怒吼道:
「夸父,夠了,你已經做到了!銅柱動了!真的動了!大家都看到了!」
這些人中,包括了大羿等一眾大巫,而在銅柱下的夸父也終於停了下來,發出暢快的笑聲。
笑聲響徹雲霄,充滿了肆意,充滿了興奮,場中的無數人也在歡呼著,閃爍的紅星似乎也被其搖動。
只是笑聲戛然而止,巨人轟然倒塌,高大的身體向後仰去,在落下的過程之中不斷縮小。
直至碰到地面之時,倒下的夸父身高甚至不足一丈矣,身上被血液包裹,氣息仿佛風中殘燭一般,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大羿等人連忙趕去,用自己的力量維持住夸父的心脈,兇狠的眼神死死盯著此前出言挑釁之人。
只是他們並沒有時間耽擱在這種小人身上,夸父身上氣息微弱,他們得趕緊將其帶回部落之中,看看祖巫他們有沒有施救的可能。
山坡上的大會被中斷,無數人在人群之中穿插行走,只為找到之前出言之人。
那人本來想逃,可惜終究還是被人發現,無數巫人一擁而上,就在這銅柱之下,將其活活打死!
事後還被一些巫人將屍體捆綁在銅柱之上,高高吊起,受日曬雨淋,百鳥啄食。
而在眾多大巫將夸父帶回之後,找到部落之中的祖巫后土,還不等告知緣由,便后土急忙將其帶入房中。
直到數日之後,太陽高高掛起之時,后土這才一臉疲憊地走出房門,望著眼前的眾多大巫,眼神之中滿是憤怒與悲哀的道:
「夸父已經走了,回歸了父神的懷抱,氣血燃盡,筋骨全碎,傷勢太重,我也無能為力。」
「現在,你們誰能夠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出去聚會嗎?為什麼夸父會變成這樣!」
眾多大巫無比沉默,良久之後,終究還是大羿站了出來,將一切緣由告訴后土。
場中一片死寂,后土低垂著頭,讓眾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忽然,后土猛然揮出一拳,徑直落在大羿的身上。
轟的一聲巨響,大羿整個人直接倒飛了出去,擊垮了好幾座山峰,這才看見其停了下來。
后土在揮拳之後,面色雖然依舊難看,但總算是較之前好了一些,惡狠狠地掃了一眼眾大巫,后土開口言道:
「不是后土部落之人,立刻給我滾回自己的部落,現在這裡不歡迎你們,趁著我還能控制自己,滾!」
位於前列的九鳳頗為愧疚的喊了一聲:
「后土大人,我……」
只是話還沒說完,后土鋒利的眼神頓時就落至九鳳身上,口中喝道:
「沒聽見我說的話嗎?滾!」
眾多大巫無奈,也不敢停留,只能緩緩退去,返回自家部落之中。
數月之後,拖著一身傷痕的大羿終於一瘸一拐地回到部落之中,后土的一拳幾乎打碎了他一半的骨頭,到現在都還沒有恢復。
光是在碎山之中躺著,大弈便躺了兩個月,在這期間根本動彈不得。
直至傷勢開始恢復,他才勉強有了行動力,能夠拖著傷軀,一步步走回部落之中。
而在這期間,后土的怒火也稍微消去了些,看到大羿之時也不曾再出手,只是開口言道:
「死不了就跟我去大殿之中開會,有別的祖巫來了,那個夜晚的事,他們需要詢問一番。」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不要有絲毫隱瞞,任何細節,都不要遺漏。」
大羿點了點頭,回道:
「是。」
隨即二人便向后土部落的巫族大殿而去,而此時的大殿之中,帝江、燭九陰、祝融、共工四位祖巫早已在等待。
隨著后土的入座,為首的帝江無視此時大羿狼狽的模樣,率先開口問道:
「那天挑起此事的人,你可還記得他的模樣與名字?其中又可有異常之處?是族人自發的?還是說其中可能藏有外人算計?」
大羿想了想之後立即回答道:
「回稟帝江大人,那個人的確是巫人,我記得他的模樣,應該是共工部的人。」
「至於名字,我不知道,但是聚會還沒開始的時候,我是看著他和共工部一同入場的。」
「至於異常,恕我沒有發覺,自從當初夸父第一次嘗試拔出銅柱失敗後,他在部落裡面的環境一直都不太友好。」
「至於嘗試拔出銅柱之事,一開始的時候就是喝多了的族人,自己在那裡娛樂。」
「後來不知怎麼的,嘗試的人越來越多,然後又引到了我們的身上。」
「銅柱關係天庭,我們也知道輕重,只是被族人架上了,也不得不有個人前去嘗試。」
「當時想著夸父之前已經試過,就算再失敗一次,應當也不會有什麼影響,這件事,在場的大家都可以作證。」
「本來一切都是順著預料的那樣,結果卻突然跳出了個人,言語中充滿了對夸父的嘲諷。」
「在眾多族人的面前,夸父被推到了懸崖上,那種局面,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解。」
「最後的結果,各位大人也都知道了,至於那個跳出來嘲諷夸父的人,當時我們忙著將夸父帶回部落,也就沒有管他。」
帝江點了點頭道:
「那個人已經死了,被暴怒的族人們打死,現在屍體還吊在那根銅柱上,當時出手的人太多,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為。」
「其中是否存在外人算計,如今大家也都是一頭霧水,你現在傷勢頗重,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
「回答之後,你就可以先回去養傷了,至於後續部落之中會對你如何懲處,那便是后土妹子的事了,我們無權干涉。」
「我問你,那根銅柱,當時你真的親眼看到他動了嗎?確定不是看錯了,或者說是為了讓夸父停下,所說的戲言。」
「此事至關重要,容不得絲毫謊言,也容不得半點虛假與情誼!你必須如實說來。」
大羿聞言,雙眼頓時赤紅無比,他不曾想過,自己的好兄弟夸父,以性命作為代價證明的勇武,如今竟然還要遭受懷疑!
后土見大羿激動,口中立即開口喝斥道:
「大羿!」
大羿聽見后土之言,也只能強作忍耐,咬牙切齒的開口道:
「回稟帝江大人,我敢以性命擔保,夸父的確是撼動了銅柱,我親眼所見!沒有半點虛假!」
帝江點了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仿佛有一塊大石落地一般,令他整個人都舒展起來。
望著眼前極為激動的大羿,帝江這才開口安慰道:
「好,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夸父的犧牲並非沒有意義,他不僅證明了自己的血勇,也重新連接上了巫的脊樑。」
「他會是一位英雄,一位巫族的英雄,他的死,也會是英雄之死,這一點絕無動搖。」
大羿的神情這才緩和下來,得到了帝江的肯定,至少夸父的犧牲不會那麼無足輕重,至少也有那麼一點意義!
「我明白了,后土大人,恕我傷勢太重,便先退去了。」
后土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些什麼,大羿見狀,也只能黯然離去。
場中只剩下五位祖巫之後,燭九陽這才開口言道:
「夸父的實力,在巫族的大巫之中,應該可以排進前十以內,但距離最頂尖的那幾個還是稍有差距。」
「既然連他都可以撼動銅柱,那想必如今的族內,已經有能力將其去除!」
「去除我們十二人之後,還有六根銅柱,大家說說吧,未來拔除之時,大家可以湊出的人選。」
帝江想了想之後開口道:
「刑天,大羿,蚩尤,風伯,雨師,相柳,九鳳,這七人是如今巫族之中最頂尖的大巫。」
「而人選也只能從這裡面挑選,其餘人甚至不如夸父,夸父尚且只能撼動,其他人沒有機會。」
祝融並沒有開口,他的部落之中沒什麼強大的大巫,也沒有人出現在這名單之上,對此他自然無需操心。
共工率先開口言道:
「相柳不行,相對於力量,相柳更擅長法則之力,其自身的毒液也是一絕,可力量上卻差了許多。」
后土也開口言道:
「我后土部已經損失了一個夸父了,大羿不可能再加入其中,不然豈有公平可言。」
帝江聞言眉頭緊皺道:
「你們這是何意?此事關乎整個巫族,哪能容得私心!種族大計,無關各個部落,無關損失,無關公平!」
場中頓時吵作一團,各個部其實都不缺少大巫,但缺少像場中之人一樣的,有可能成為祖巫的大巫。
這些人,可都是部落真真正正的寶物,是保證一個部落長久繁榮的關鍵,他們此時又豈會輕易放手。
一旁的燭九陰見這般亂局,不由陰測測的笑道:
「大家這般吵鬧,未免太過損傷兄弟情誼,不如直接在巫族之內,舉辦一場大賽,讓他們都出來練練。」
「為種族計,從中選出最強的六人,由他們前去拔出銅柱,當然,為了保證公平,你我都不可離開此地,只能傳信通知如何?」
后土頓時面色一黑,大羿的實力,她自然是知曉,除了一個刑天還夠看以外,其餘人根本對大構不成威脅。
燭九陰的建議,分明是在針對后土部!只是還不懂后土出言反對,帝江等人便開口同意道:
「同意。」
「同意。」
「同意。」
后土看著大殿之中的幾人,頓時怒哼一聲,開口言道:
「好!好得很!」
說罷,隨即緊閉雙目,不再言語,其餘祖巫面面相覷,但也並未開口勸解,他們心中本就存了別樣的心思,此時又哪裡會主動跳出來安慰。
天庭,凌霄寶殿之中,帝俊與伏羲坐而對弈,帝俊輕笑,開口言道:
「巫族倒是有趣,我們還不曾出手,他們自己便推著一個潛力十足的大巫,走上註定死亡的懸崖上。」
「若是在等上幾個元會,等我們主動消減銅柱上的氣運,說不定連那人都不會死,他們這般急切,也不知是怎麼想的。」
帝俊臉上的笑容之中,帶著一絲嘲諷,也帶著些許不解,巫族之中並非沒有聰明人,明明知道只要安靜等待,他們終有站起來的一天。
可偏偏一位幾乎堪比混元道的大巫,竟然會被一群在實力上堪稱為螻蟻的人,推上斷頭台。
帝俊不解,伏羲亦是笑道:
「巫族之人無有元神,專修血脈肉身法則之力,雖然於爭鬥上,並不遜色於仙神,但其在思維之上,卻與凡俗無異也。」
「畢竟無法修行大道,也就不能似仙神一般,保持有一顆不為外物所動的心,不會去經受磨礪與修行。」
「痴迷於情感,著相於榮譽勇武,縱然壽命再長,卻也只是一凡人也。」
「固有羞刀難入鞘,強為弱所死之事也,不信換做仙道之中,這些人豈可能近得身前,更莫說出言挑釁之事了。」
說著,伏羲落下一子,西方大陸之上,無數雲層滾動,一道雷霆劈下,末入十八根銅柱之中。
伏羲對此則是笑道:
「他們既然有如此野心,不願意等待天時,那吾便給他們些許驚喜,以表示天庭之恩。」
「畢竟無論雷霆雨露,皆為天庭恩德,無論他們願不願意,且都給吾受著。」
帝俊頗為詫異的看了一眼伏羲,似乎不曾想到,其竟然也有如此霸道的時候,不過僅是些許雷霆罷了,且由他便是。
而因為夸父撼動銅柱之事,受到鼓舞的無數巫人,此時正在欣然前往各根銅柱所在之地。
他們卻不曾想到,等待他們的並不是過去那根不會還擊的柱子,而是只剩要麼拔出銅柱,要麼死的下場。
反觀此時的天庭之中,卻是一片喜氣洋洋之色,地婚之日將至,整個天庭都在期待著,並為此而興奮。
畢竟一旦有此類盛會,代表著天庭庫房之中,那些過去積累的無數靈物,終於又要有了重見天日的時候。
一次大會所帶來的收穫,幾乎為他們節省萬年的修行,有如此美事,他們又豈會不興奮。
至於洪荒中的眾生,對此則是懵懵懂懂,還在苦心鑽研,為如何預防天魔而頭疼不已。
可就在此時,洪荒之中突然傳起了一個消息,加入天庭之中,受天庭氣運庇護,服用金丹蟠桃,天魔不可擾也。
頓時整個洪荒再次沸騰起來,皆處心積慮的想要加入天庭之中,只可惜久不經戰事,天庭幾乎並不從洪荒之中吸納人員。
就在洪荒一片祥和的模樣里,地婚盛典也終於在新的元會到來之際拉開帷幕。(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