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頑劣

  比起其他三位,崔光作為媞禎的直系老師,簡直對於她往日的行事作風,有十足的發言權。

  當年不少世家寒門子弟慕名到平陽學府求學,崔光作為四老其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卻也是其中最頑固、迂腐的老師。

  雖然這兩點讓人敬而遠之,然他名下出來的仕官也最多,迫使人削尖了腦袋地想把孩子送去他手下受教一番。

  可即便再名師出高徒,媞禎從小自由慣了,受不了這拘束,自然從來都沒有選崔光打算,而是一心奔著向來好說話的張茂容去的。

  可奈何石父和霍舅父一致覺得,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必須得選個最好的老師好好受教一番才好。

  對此,媞禎表態:「我現在難道還不夠人模狗樣嘛?」

  石父則道:「你很好,但是還可以更好。以後好好聽崔先生的教誨,不要任性,成為人家教學生涯中恥辱的一筆。」

  那些公子小姐都是十幾歲的年紀,有些家族之間還有來往,所以互相認識來去,不說親密,至少臉熟。

  而媞禎彼時用得沈望舒的母姓「謝」,明面上不說,私下大家都知道她是沈家的小表妹,且當時媞禎年紀小又開朗,沒多長時間就跟同宗的師兄弟妹們打成一片。

  接著,就開始抱怨崔光的規矩實在是匪夷所思了。

  三千多條禁令,簡直毫無人性,摞起來比大魏的宮規都多!

  有人道:「什麼『不可疾行,不可帶外食入內,不可喧譁,不可言語粗魯,不可茶過三杯,不可課堂哂笑,言語不可叫第三人聞……』這是給人定了規矩麼!怎麼連喜怒哀樂還要精準控制呢!」

  媞禎道:「什麼?還不能帶外面的吃食進來?」

  「不能……」周宜水道:「你家裡不會給你備了一包袱的吃的吧?」

  「……」媞禎鬱悶的撓撓頭,「一包袱不至於,但是帶了,昨天吃的時候還撞到老崔頭了……」

  眾人一迭聲地拍腿倒吸口氣,問她後來呢。她說:「我特別大方,把果子遞給他,問他要不要嘗嘗,我家小廚房做的,可好吃了。」

  「那你完了,等今天上課,他肯定收拾你!」

  媞禎認可點頭,「是啊,他也這麼跟我說的,叫我今天站著聽課。不過……」她得意的笑了笑,「我吃的可快了,他叫人來搜我包袱的人,連果子渣都沒啦哈哈哈!」

  話音未落,眾人回頭,便看到崔光周身氣場如冰霜籠罩,冷颼颼地掃了他們一眼。

  幾個人登時想被毒啞了一般,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契地空出了媞禎周圍那一片書案。

  崔光道:「謝湘。」

  「有!」

  「我問你,今有外敵來犯,需皇帝御駕親征,朝中無太子,只有臣二人,其一功高震主,執掌禁軍,卻是才能兼備;其二威望不足,能力兼弱,卻是忠貞之人。留一人守城,如何?」

  媞禎沒有立即答出,而是一臉思考樁,大家以為這問題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太過為難哪想半天她卻反問了句:

  「這皇帝沒有皇后嗎?」

  崔光有些不耐煩,「有又如何?」

  她道:「那問題就解決了,皇帝親征,皇后守城,暫代朝政不就得了,何必將大權落在外臣頭上。」

  崔光道:「從來沒聽說過皇后替皇帝執政的,如此牝雞司晨,且不誤國!」

  「為何誤國?」

  「女人執政便是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就是誤國。」

  媞禎皺起眉毛,「上天若容不下女人,又為何造出女人。男人為天,女人為地,陰陽調和才得乾坤。天子親征,地母守城,這不是理所應當麼?」

  崔光的鬍子都抖了起來,喝道:「不知天高地厚!」

  眾人被這一聲暴喝嚇得一悚。

  崔光霍然轉身:「朝政朝政,便是陰為虛,陽為主,陰主不在後宮繁育子嗣,母儀天下,反而插手陽主的事,這本末倒置,罔顧人倫!」

  媞禎嘻嘻而笑:「橫豎都有的東西,換換位置也未必不可呀。」

  崔光一本書摔過來,她一閃錯身躲開,面不改色,口裡繼續:「大禹治水亦知塞為下策,疏為上策。放著皇后不用,而用外臣,自構威脅,且非下策。」

  崔光又是一本書飛來,厲聲道:「好!那我再問你!一個久居深宮的女人如何短時間獲得朝臣的擁戴,好把金鑾殿坐穩呢!」

  媞禎便躲邊道:「這有點難,我得慢慢想。」

  「你還要想?!」崔光大怒:「你要真想出來,大魏就留不得你了!滾!」

  媞禎求之不得,連忙襯他反悔之前就跑了。

  她在學府東遊西竄,實在無聊,就去找沈望舒,或許是時間尚早,他人也未在,只看見他桌上放了一盒亮晶晶的閃粉,便覺得給畫紙用來點綴甚好,一整盒拿走了。

  勾勾畫畫半日,眾人聽完了學,好不容易才在一處望亭來找她。

  周宜水哈哈大笑:「湘妹啊湘妹!佩服佩服,他讓你滾,你竟然真的滾啦!哈哈哈哈……」

  「你出去之後好一會兒他都沒明白過來,鐵青鐵青的!」

  媞禎慫了慫肩,「他讓我滾,那我就滾,嘴上說『滾』心裡卻讓人家留下,怎麼?你們男人家也會口是心非嘛?!」

  她美滋滋的展平自己的畫,果然用了那粉,陽光下閃閃的,連畫上沈望舒都格外有意境些。

  她翹著二郎腿慵懶的躺下,忽然一隻大手直接把她畫給抽了去。

  「叫你出去,以為你會收斂些,沒想到你居然不悔過,反而還有心情在這裡畫畫!還……」

  還畫的是他們學府最得意的弟子!

  崔光的山羊鬍都要氣到天上去了,三兩下就要把那畫撕了個七七八八,隨著一聲撕裂的聲音,只聽「嚓」的一下——

  紙,瞬間燃起藍紫色火焰,五光十色間,爆發出尖銳的慘叫!

  竟是崔老頭的鬍子被點著了!

  移時那人跟猴一樣上躥下跳,遠遠像個風火輪,好像要一把火燒上天似的。

  大概是從來沒有見過崔光這般失態,一時人都愣住,好一會才大叫,「救、救人!」

  等到把火撲滅的時候,那山羊鬍早已經變成冬天苞米地里參差不齊的爛秸稈。

  丑……肯定是丑絕了。

  媞禎跪在地上認錯,竟覺得崔光看著鏡子要看哭了。

  周宜水連連感慨,「老虎的屁股摸不得,你居然敢燒老山羊的鬍子。你怎麼做到的?怎麼做到的?唰一下就呲火星子來了!」

  媞禎是真的很無辜,「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從來都沒想點他的鬍子。我不是有意!」

  「那是故意的了?」

  「滾!」

  弄出不小的動靜,氣得崔光非要讓媞禎把他定的戒規抄十遍不可!直到沈望舒偶次提起桌上丟失的磷粉才算破案。

  這件事,一直到現在想起來,崔光都覺得自己的鬍子痒痒!那是他留了十年的山羊鬍啊,剛剛修好,就讓給燎著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光禿禿的下巴,讓他這個老頭在同齡人面前,總會十分羞愧!

  要不是因為那丫頭成績好,他是真的想把這個徒弟掃地出門!

  這舊帳憋在心裡,介懷的不行,如今一聽「謝湘」兩個字,他就想下來打人。

  「……」

  溫鈺跟他大眼瞪小眼,顯然沒有意識到媞禎之前對他提醒的作用,等他反應過來,當頭迎來的就是崔光的一句:

  「把他趕出去!趕出去!」

  他倉惶的站起,更不明所以了。

  磷粉熱點低,大約40度左右,太陽一曬、摩擦生熱就能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