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閒花俱謝

  四月初五的申時三刻,掖庭的宮婢按照皇帝留下的吩咐進去料理,然後發覺這位在溫成皇后厭世、短暫縱橫六宮的陳貴嬪,全身僵成怪異可怖的姿勢,斷了氣息。🍪😝 ➅➈ⓈĤ𝕌ⓧ.¢𝐨𝔪 ☮♜

  然後以悲傷的哭因告知眾人,陳貴嬪因為血崩之症遽然離世。

  皇帝知道後表面上也是淡淡的,只是吩咐宮中對陳貴嬪好生安葬,又欽定追諡陳惜君「儀」字為封號。

  媞禎聞言輕輕「哦」了一聲,文鴛越是不痛快,「憑她做的那些事,怎麼還配這麼個好封號下葬!」

  顯瑀唇角微微上揚,道:「聽聞皇帝說她性情柔順,為卑為婢,乃禮義人也,所以才給了陳氏這個『好』封號。」

  「禮義人?她也配麼!這些年,她明火暗槍地算計,害死了多少人,也配做禮義人?」文鴛細細琢磨道:「難怪表姑娘要生氣,怎麼她惡事做盡,皇帝還緬懷她!」

  文鴛讀書不多,自然一時間想不到,文繡卻是知道關竅,不覺舉袖掩唇,吃吃笑得滿面通紅。

  文鴛似有不解,推了一下她,「好端端的……笑什麼?」

  文繡見四下也無旁人,笑垂著眉毛道:「這話是從前漢成帝稱讚趙飛燕的。說是『飛燕豐若有餘,柔若無骨,迂處謙畏,若遠若近,禮義人也』。」

  文鴛仔細聽了,還是一臉霧水,「聽著不像好話,什麼意思?」

  顯瑀打量著她一笑,「當然不是什麼好話,這是說……陳氏床機了得,會伺候人,你一個小丫頭自然聽不懂。💚♢ ❻❾𝐒ᕼ𝐔𝔁.𝐂𝕆m 😲💞」

  媞禎下意識地低頭,摸一摸鬢角的花朵,「陳氏生前最恨的就是皇帝拿她比作溫成皇后的奴婢,所以死後自然也要她帶著這個封號到地下去。殺人誅心……不過如此,說到底皇帝想保住的還是自己顏面。」

  她勾起一抹冷笑,「何況……楊雪心已經查知,送去靜安堂梓宮裡的,根本不是陳惜君的屍首!」

  顯瑀驚得睜大了眼:「那是誰?」

  媞禎打量尾指上套的寶石戒指,閒閒地說:「說是前不久染上鼠疫病故的宮女,本是要拉去亂葬崗丟了的,如今正好和陳惜君換了個個兒。」

  顯瑀駭笑:「那也真是個有福氣的!從此身受香火,享得便是儀貴嬪的哀榮。」

  媞禎銜著一絲快意涌到唇邊,「索性也到了她死去的時候。如今皇帝身子已經徹底頹下來,倒是能看他這副身子骨能熬到幾時。」

  顯瑀取了一枚梅花糕片放在嘴裡嘗了嘗,低聲道:「不過聽順意說,皇帝已經將兵部侍郎游存勖指給永安王做老師了,還任了左民部尚書江斌進行輔佐。」

  媞禎聽來想了一想,「這左民尚書江斌乃是臨海王的舊部,如今臨海王到外地就藩,倒是江斌一眾人群龍無首,我還想著什麼時候拉攏拉攏,不想竟這麼快。」

  話到這裡的猶疑,顯瑀也已猜透,「只怕皇帝……」

  媞禎輕噓一口氣,慢慢啜了茶水道:「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如今皇帝身邊只有這個幼子,且還是愛子,怎麼不會多考慮一番呢。」

  「眼下永安王被封太子是遲早的事,只是……」她默然片刻,緩緩道:「只是這個游存勖……我倒是不甚了解。💎✌ 69SнǗx.Č𝓞爪 🐍🐠」

  顯瑀接過話,「他原也是寒門落魄了的,跟順意還是同鄉,順意說跟他有過交集,說是跟裴行嗣一個性子。」

  裴行嗣什麼性子,媞禎再了解不過了,好好的人偏生出一顆痴心來,跟了誰就效忠誰,只怕游存勖跟了永安王,便是再無易主的可能了。

  想著媞禎便歪了頭,似有若無的嘆氣,「姐夫都這般說,那便是不好拉攏了,只願他這個人不要太難對付。」

  顯瑀慢慢地小口啜著湯水,會心一笑:「我會讓順意多看著一些,有什麼事,我再跟你通個氣兒。」

  話音剛落,央挫便跟一陣風似地卷了進來,大喊大叫地道:「姐姐!霍姐姐!不好了……薛、薛姨娘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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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瑀滿是晦氣地瞥他一眼,癟緊了嘴,「死就死吧,一個慣會教唆女兒的下賤婆子,死了有什麼好可惜的,值得你這樣叫魂!」

  央挫的眉毛皺得老蹙,「不是……是薛姨娘死了,三姑娘她知道了,如今人從泉州趕來,拉著薛姨娘的棺槨在石府門前鳴喪呢!」

  顯瑀驟然一凜,眼中有鋒芒聚起:「鳴喪?鳴什麼喪?這自古誰家妾室死了還要鳴喪下葬的,她是瘋了不是?!」

  她恨恨地握起拳,想想之前留情一面,更是咬牙切齒,「她這個不省心的,究竟要幹什麼!」

  央挫道:「她說義父不讓她拉薛氏進府受香火祭拜,她就不走,如今石府門前都被圍得水泄不通,鬧得人盡皆知!」

  媞禎聽他說完話,微微一愣,「人盡皆知?

  顯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幾欲破裂,「那個死丫頭,京城裡風聲正緊,她沒事添什麼亂!」

  媞禎見顯瑀呼吸越來越急促,忙拉她起身道:「眼下說什麼都不管用了,先過去看看再說。」

  等車架到楞伽巷,便見著滿天撲地的白綾和黃紙被風吹的到處都是,石府門前已然聚集眾人,即便是曹休帶人驅趕,一時也是趕走一批,又來一批。

  毓嬛頭系白絛,神情激動流淚道:「我姨娘即便有錯在身,也十年如一日勤勤懇懇,沒有出過一絲疏漏,且又為祖父送終,生兒育女,憑什麼不能讓我姨娘入奉祠堂,受香火供奉!」

  她一步步逼近,「父親,你就這般冷血不念舊情!她是我的生母,伺候您多年,您怎麼可以如此狠心對她,不待見她!便是家僕早逝,也有白銀撫恤,更何況她是伺候您多年的女人!」

  曹休守在門前無奈道,「老爺已經說了,薛氏言行不當,此生不願再見。三姑娘你還是帶著你姨娘的棺槨回去吧,何必在這裡讓彼此難堪呢?」

  「難堪?」

  心意電轉的瞬間,滾燙的淚水逆流而至心底。

  毓嬛細細的眉毛微微蹙起,「我姨娘骨枯黃沙,我還要什麼面子麼!若不是她病重你們不肯治,我姨娘又怎會早亡!父親他無情,我這個做女兒的過來討個公道有什麼不妥?!」

  她恨恨地咬牙,「不讓我鬧也簡單,要麼要我姨娘活過來,要麼就讓父親出來,親自迎我姨娘的棺槨進府!」

  曹休被氣得凝住,「你這……你這簡直蠻不講理!快去吧,否則,老夫就真的叫人把你們趕出去!」

  毓嬛鄙夷地搖頭,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像是拼盡了全力一般,沙啞著喉嚨說。

  「我自肯過來,便是把什麼臉面體統都不顧了,你敢趕我,我就跟你拼命,便是我今日被你們這些老僕打死,我也要等我父親出來!!!」

  四周圍觀的人觸動不已,紛紛議論不休,言辭間不免涉及到石家大姑娘、如今的秦王妃苛待姊妹的傳聞,一時間腹誹不止。

  顯瑀在車上聽了許久,越發氣笑了,「青天白日的號什麼喪!打死是吧?!那倒正好,早打死她早打肅靜!」

  說著她叫來良吉,好在媞禎快了一步給止住了。

  風頻頻颳起,樑上的白凌子如銀蛇狂舞,正當僵持不下的時候,便聽遠處忽然揚起一聲,「秦王妃到!」

  眾人不禁順著聲音紛紛抬頭,視線的一頭,人群中開闔出一條小縫,從中走出兩個風華正茂的女子。

  媞禎揚一揚衣袖示意曹邇和央挫,「叫這些人速速離去,再敢圍堵在石府前,便按擾亂治安罪即刻押入大牢!」

  毓嬛目光一閃,看著媞禎,本能有些顫顫巍巍,不禁往後一退,心頭陣陣發緊。

  媞禎卻未看她,只是淺淺吩咐著曹休,「把薛氏的棺槨移到後院去,三日後選個寶地好生安葬吧。」

  說罷,才凝滯地與毓嬛雙眸相接,「如今我也如你所願了,你可以跟我進府好好談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