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廠花

  接下來是拍照,辦銀行卡,領工牌,最後再交二百塊錢領被褥,這二百塊第一個月工資發下來時,會給報銷。

  我左手提著個紅色塑料桶,右手抱著被褥,排著隊上了一輛大巴,直接開赴廠區。

  至此,我榮幸地成為了一名廠狗,我的宿舍是八人間,沒有空調,我不得不又花三十塊買了台小電風扇,我每天早上六點多就要起床,七點一刻就要去車間更衣室,換上厚重的防靜電服,揮汗如雨地在流水線上工作,一直干到晚上六點多,這11個小時之間,我只有半個小時吃午飯。

  而且動不動還要加班,你沒的選,你必須加班,因為你不加班你工資一定到不了五千。

  我所在的這條流水線,是負責給電路板上,安裝兩根頭髮絲那麼細的小橡膠條,沒人知道這玩意是幹嘛的,工長從來不跟我們講,因為連他也不知道。

  工長是個脾氣火爆的中年老哥,經常罵人,罵的非常難聽,工長的口頭禪是:「這裡啥都缺,就是不缺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我們這條流水線二十來號人,只有一張「離崗證」,你得拿著離崗證去上廁所,二十個人輪流去,電子廠管理極嚴,工作期間嚴禁閒聊,連手機都不能帶進車間。

  工作本身並不難,再笨的人都能輕鬆學會,難的是每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高強度地一遍遍重複,時間久了,人真的是會瘋的。

  最可悲的是,我們甚至連自己生產的是什麼都不知道,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成了冰冷,麻木的機器,成了機械流水線的一部分。

  所以誰家小孩不好好上學,就帶他來電子廠看看吧,告訴他,這是你將來畢業後要從事的工作,二十歲的你,在原本最該放肆輕狂的年華,卻成為了一隻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你麻木的像一隻拉磨的驢,流水線不會停,它必須連軸轉,所以你也要跟著白班夜班地倒,漸漸地,你的眼睛裡再也沒有了光,你的身體會快速垮掉。

  正所謂廠區賺錢醫院花,一分別想帶回家。

  你以為你能賺多少?你一個月不休息,拼死拼活下來的月薪,只有可憐的五千,十年前的廠狗能賺六千,現在你只值五千。

  十年後怕是連四千都不值了。

  所以再爛,再廢物無能的人,也一定別進廠,把你的生命比做一根蠟燭,這玩意會加速燃燒你,你一貧如洗地進來,帶著一身病,再一貧如洗地出去,是的,這就是社會的真實模樣,這就是絕大多數人的人生,我也想把它寫的好一點,寫的華麗,小資一些,可我做不到。

  朋友們,我必須要告訴你們,當廠狗的這段日子,讓我體會到了莫大的苦難,我不在乎工友們拿奇異和厭惡的目光看待我,指著我的後脊樑議論紛紛,我也不在乎工長對我的辱罵,單單是這工作本身帶給我的苦難,就幾乎讓我崩潰了。

  長時間的站立,讓我雙腿酸疼到時常抽筋,密不透風的靜電服像棺材一樣包裹著我,我每一天都在蒸桑拿,我是個一輩子沒上過一天班的人,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我漸漸地開始懷疑,也許人間就是地獄的投影,我們本就生活在無間地獄中,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我時常想念我的家人,想念東北的冬天,那一望無際的白茫茫雪原和原始森林,我想念美麗可愛的東北姑娘們,每天夜裡我都會夢見她們。

  半個月後,我認識了老員工小馮,小馮22歲,廣西人,得知我會算命後,他總是拿這個調侃我,讓我給他算下一期的雙色球號碼。

  想長期當廠狗,就必須學會調節情緒,小馮調節情緒的方法,是研究廠妹,我們廠女多男少,漂亮小姑娘數不勝數,小馮下班後的唯一消遣,就是去女工宿舍門口溜達,觀察。

  通過長時間的觀察,以小馮為首的這幫小比崽子,評選出了一位廠花。

  廠花名叫盧曉瑩,我有天沒事也跟著過去瞅了眼,盧曉瑩的確很好看,這姑娘的臉蛋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鬱金香,腰是柔細無骨的嫩柳,腿是緊滑修長的白楊。

  小馮說,他們之所以堅持到現在還沒有提桶跑路,正是因為盧曉瑩,盧曉瑩是他們內心的白月光,是他們在每個燥熱難忍的夜裡,唯一的談資。

  當時盧曉瑩正端著臉盆從女澡堂出來,長發飄飄的她,全身散發著說不出的青春甜美,看的一眾廠狗們怪叫連連。

  顯然,盧曉瑩對男生們的反應,早就習以為常了,這姑娘真不是一般的高冷,高冷到甚至連白眼都懶的用一下,昂著頭挺著胸皺著眉,徑直從我們面前經過。

  小馮貪婪地嗅著盧曉瑩留下的細細香風,對我們道:

  「盧曉瑩這麼美的妹子,為什麼會來當廠妹呢?她完全可以去當女主播,無情收割榜一大哥的啊,或者隨便發點短視頻也能火。」

  我沒吱聲,每個人都有被生活拿捏的軟肋,沒有經歷過,就別去要求。

  我是風水師,我怎麼不去給大老闆看風水賺錢,卻跑來當廠狗呢?

  晚上睡覺時,小馮一直念念不忘盧曉瑩,第二天午飯時,他跟我們打賭,說誰要是能要到廠花盧曉瑩的微信,他就管誰一個月的飯。

  我當時正專心扒拉著盤子裡的土豆絲,這幫比崽子都沒這個膽,就拿我起鬨,慫恿我去要。

  我抬頭看向小馮:「好好看,好好學,你哥只給你演示一遍!」

  小馮一臉的不屑:「切,吹牛比誰不會啊?你先要到再說!」

  我丟下筷子,站起身就去了——其實盧曉瑩的微信,對我一文不值,只是我目前的經濟處境,已經堅持不到發工資了,我要吃飯,這才是我賭這件事的唯一理由。

  盧曉瑩正和一個長相稍丑的女孩,坐在遠處用餐,我徑直走到她跟前,理直氣壯地大聲道:

  「老妹,讓我加下你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