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深捷

  說深城寶安區那邊,有大片大片的電子廠,周圍住宿,吃飯啥的也便宜,我可以先去找個廠幹個把月,存到點錢了,再圖謀更好的發展。

  聽到進廠兩字,我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心酸,但你說就我這條件吧,屬實也是太為難文哥了,我這臉丑的比毀容都慘,狗見了都嫌棄,我身無分文,三天餓九頓,一條腿還瘸著,不進廠,我又能去哪呢?

  說句難聽的,人家廠還未必願意收我這樣的人呢。

  連幹了三大碗米飯,將一桌的菜席捲一空,我身子這才有了些暖意,頭不暈了,背不駝了,意識也清醒了。

  我終於活過來了。

  文哥結了帳,招呼我出門,輕車熟路地進了家手機店,又管店主要來台來路不明的二手手機,辦了卡,遞到我手裡,最後領著我去路邊的舊衣服攤上,給我選了套像樣點的行頭。

  我終於有襪子穿了,也有了雙完好的運動鞋,我把換下來的衣褲和臭鞋子全部扔進了垃圾桶里,我終於不再是盲流了,總算有了點人樣。

  這些衣褲都是小區舊衣服回收箱裡的,很便宜,連衣服帶鞋,全套下來也只花了二十來塊錢。

  別覺得文哥小氣,他只是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也許是被我的才華震驚到了,但這並不代表他欠我的,也不代表他非要幫我不可。

  我們一生經歷不了幾次他人的雪中送炭,但每一次,都值得我們銘記終生。

  彎腰系好鞋帶,我對他道:「文哥,謝謝你,你這個恩將來我一定要百倍報答。」

  文哥點了點頭,往我兜里塞了五百塊錢:「我給你個地址,你現在就攔車去龍華區,那邊小旅館多的是,最便宜的房一晚上才20塊。」

  他又跟我交待了些注意事項,當初他剛來深城時,也曾在廠里幹過一段時間,他反覆告誡我,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我腿有殘疾,因為即使像深城這般包容的城市,也沒有殘疾人的立足空間。

  交待的差不多了,文哥擺擺手,轉身就走了。

  「李丑,咱們後會有期。」

  注視著文哥背影消失在街道盡頭,我這才離開,我並沒有捨得攔車,而是步行去了龍華區,事實證明,我這個選擇非常愚蠢,等走到龍華區,已經是半夜兩點多了。

  我找了家20的小旅店過夜,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管這種房間叫掛逼房,樓下不遠處還有10塊錢一份的掛逼飯,如果連這個都消費不起,附近還有5塊一碗的掛逼面。

  為什麼叫掛逼?因為只有窮到快死的人,才會吃這些東西,住這種房間。

  這間六人房裡,混合著腳臭味和煙味,六月的深城是如此的燥熱,連空調里吹出的都是潮濕的熱風,但這裡依舊好過公園堅硬的長椅,我再不用擔心半夜被醉漢吵醒,被巡邏的像狗一樣驅趕了。

  我摸著黑躺到床上,在室友震耳欲聾的呼聲中,熟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我被兩個室友帶著去吃掛逼面,這兩人年紀和我相仿,也是準備進廠的,剛好組隊一起。

  所謂的掛逼面,是沒有肉絲的榨菜肉絲麵,分量給的很足,味道也不算難吃,通過交談我得知,來深城這邊打工的,都是二十來歲的農村孩子,00後,05後多的是,那咋辦呢?找不到工作,老家種地也養不活自己,只能進廠謀生了。

  我們這樣的人,被稱為廠狗,廠狗還不算最底層的,廠狗下邊還有「大神」,那是一群徹底躺平,居住在爛尾樓里,靠接日結維持基本生活的人。

  兩人邊汗流浹背地吸溜著麵條,邊沖我抱怨,說只有走投無路的人,沒的選了才會進廠,這些工廠不可能把你當人,你一個月累死累活,每天11小時流水線上連軸轉,最後到手五千的工資,而且到頭來你一分也別想存住。

  我對此表示不解,我聽說廠里包住宿,吃飯也很便宜,為啥存不住錢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道:「你去干兩天你就知道了,你每天下班後,必須找點娛樂消遣的事做,你得花錢你知道嗎,不然你會瘋的。」

  「在廠區,人命賤如狗,那種高強度的工作,是人他都得瘋,牛馬還有農閒時呢,廠狗活的遠不如牛馬。」

  我無悲無喜地聽著,苦難,並不能動搖我分毫,我深知我的使命,人皮陰燈在我的識海深處潛伏著,沉睡著,我需要先保證自己活下去,耐心等待,等一個讓陰燈甦醒的契機,到那時,我就可以帶著陰燈去寺廟吸收佛光了。

  只要有了一星半點的道行,這苦難的枷鎖,就再也鎖不住我了。

  龍華區各種大小廠區數不勝數,但這廠我還不能亂進,青丘說,我必須進一家名叫「深捷」的電子廠,那裡邊有我的因果。

  我辭別二人後,在人才市場聯繫到一家專給深捷招工的中介,開始走面試流程。

  儘管我刻意忍著腿肚子抽筋的酸疼,裝成正常人的模樣走路,可體檢還是差點沒過,招聘的人厭惡地盯著我臉上的黑眼圈,說懷疑我腎虛,我這身體進不了廠,讓我快點滾蛋。

  我把他拉到一旁,將老教授送我的軟華子塞他手裡,並再三向他保證,我這不是黑眼圈,是胎記,好說歹說,他這才很勉強地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