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弄死民國渣男(4)

  如何弄死民國渣男(4)

  任茯苓的相貌是很美的,因為在國外留學,她的思想和穿著都受到了國外影響,此刻穿著一身白色騎馬裝坐在馬上,正雙目通紅含著眼淚與沈雲傾對視。

  這一刻,沈雲傾的心臟都仿佛停止了跳動。

  什麼父母之恩,什麼一時之辱,都被他在看到了喜歡人後忘在了腦後。

  「茯苓……」

  他猛地站起身,踉踉蹌蹌的跑向了路邊上,不顧身後沈父憤怒地呼喊聲,衝到了任茯苓面前。

  任茯苓很傷心,眼中也有淚水,那淚花沒有落下,就在眼眶裡隱隱波動著,更加顯得她委屈。

  雖然委屈,她的頭卻高傲揚了起來,在一眾人的注視下,如同女王一般的不去看地上的沈雲傾,只問:「既然君還念著她,又為何給我承諾?」

  沈雲傾的一身傲骨,在看到心愛女人後碎了個粉碎。

  「我沒有,是我家人相逼。」

  說完了,他竟然不顧身後父母的呼喊聲,直接上了馬,坐在任茯苓後面,與她一起離開了此處。

  「逆子!」

  「逆子啊!」

  他這番舉動直接將身後的沈父沈母氣的差點沒直接暈過去,好在一旁的林時恆很好心的扶住了沈父。

  「沈伯父可要站好了,今日我們方家周圍可是圍滿了人在看著的,若是今日您倒下來,明日報社登報的沈家大少氣暈親父,我方家可就管不著了。」

  就是因為這句話,沈父堪堪站穩了,此刻也顧不上別的,看著底下指指點點的人們,只覺得恨不得地上多出一條裂縫來自己鑽進去才好。

  林時恆站在門口,看著沈家人走遠了,微微挑挑眉。

  「去,將今天這事好好的傳一下,重點說一下沈雲傾在方家門口跟著一個妙齡女子離開,說完這個之後,再說一說他來方家是為了迎回方家大小姐。」

  那幾個小子之前就已經學著傳了滿城的閒話,如今得了令,連聲磕巴都沒有的就應了下來,聽話的進了府,換了身衣服,四散著去了。

  看著那些圍觀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林時恆想到沈父那張黑漆漆的臉,嗤笑一聲,關上了大門。

  四處傳謠言哪裡有正主親身證明來的好?

  沈家不是擔心名聲嗎?

  從此之後,他們這名聲才算是真正臭不可聞了。

  林時恆回了院子的時候,方黎澄正靠在床邊喝著雞湯,這雞是方夫人早就養好的,原本就是為了伺候她月子準備的,各個都是從小雞開始精心養著,加了小人參,燉出來的味道不錯還能滋補人。

  方黎澄喝了幾天,再加上有孩子在旁邊陪著,母親又對她能歸家透出了滿心歡喜來,放下心事之後,臉上的神色漸漸不再蒼白,而是能看出些紅潤來,眉眼之間的那絲麻木也轉為了看盡人世的平淡。

  對著女兒的轉變,方夫人打心底里高興,也更加感激林時恆為了方黎澄能夠養好身子四處拜訪名醫,在許多中醫與西醫里中和了一下,又要滋養身子,又要將心態安穩好。

  之前她一想到好好地女兒嫁出去,卻是這樣回來,那小外孫一生來又沒了爹,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些許傷心來,林時恆就把她攔住了,悄聲說著方黎澄如今最是心思敏感的時候,若是察覺到了母親難受,恐怕她自己要更加難受了。

  方夫人一顆疼女兒的心不是假的,聽了林時恆一個多時辰的勸道,終於將心底的那股難受勁給別了過來。

  她倒不是強壓著自己不難受了,而是學會了在不幸中找幸運。

  小丫頭看了外面動靜,跑了進來脆生生來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

  要是以前,方夫人早就捂著心臟掉眼淚罵沈家畜生想要逼著她女兒跳火坑了,如今聽了,卻是滿眼都透出了喜意來,啐了一口。

  「活該,讓他們想要算計我兒,現在好了,那麼多人看著他沈雲傾跟著一個野丫頭跑不見,就算是沈家再怎麼手眼通天,恐怕也救不回來了。」

  「真是沒想著,這還是個腦子不清楚的,也不想想,他身為有名氣的才子,原本一切就都是靠著名聲給堆出來的,這年頭,就算是他真的有文采,名聲臭了就是臭了,如今又來了這麼一出,就算是那些同樣登報離婚的文人,恐怕也不屑與他來往了。」

  方黎澄垂眼,安靜的喝著雞湯,聽了沈雲傾的名字,眉眼平淡無波,竟是一點都不在意的模樣。

  可她沒有露出難過來,就足夠讓方夫人高興了。

  她看著女兒喝完了,將湯碗遞給小丫頭讓人拿了下去,握著她因為一直在暖和屋子裡而不見冰冷的手,眉眼帶笑道:「還是我女兒有福氣,早早的就脫離這個大坑,等著瞧吧,有這樣的兒子,還是獨子,沈家風光不了多久了。」

  方黎澄抬起眸子,輕聲道:「女兒知曉,如今最重名聲,沈家獨子出了差錯,恐怕於沈家的生意也有妨礙。」

  「可不是嗎!」

  知道沈家馬上要不好,方夫人高興的恨不得掛起鞭炮來好好吹打一番。

  「讓他們喪盡良心,就該成了個破落戶才對,這幾日啊,娘沒少打聽外面的事,之前還沒注意,沒成想這離婚另娶的文人還真不少,只是那些原配家裡都要個名聲,自從離了婚被送回娘家,就連門子也不出了,真該讓她們也像是咱們家一樣鬧上一場,好好叫那些才子們知道知道,打著新時代的旗號干畜生事,遲早要受到報應!」

  不光是方夫人,方黎澄最近也在看過往的和最新的報紙。

  曾經的她在家中被養的不讓認字,等到去了沈家,沈雲傾去了國外,她沒了夫君撐腰,幹什麼事都要聽從公婆的,就連想要認字都要偷偷摸摸和小丫頭學,如今回了家,方夫人是只要她能高興幹什麼都依著她,方黎澄躺在床上也就又繼續認起了字。

  她之前學的不多,畢竟那丫頭也認識不多,方夫人為了讓她高興,特地找了個識字的女先生來,每日來府中教導,有了專業的人教導,即使方黎澄還不能下床寫字,能認識的字也一天天多起來了。

  方夫人還是不能理解女子為什麼要學字,畢竟在之前,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個觀念已經深入人心,若不是方父心疼女兒,再加上方夫人自己就沒有纏足,方黎澄現在也就不會是一雙天足了。

  一開始方夫人還猶豫著,只因為那時女子不纏足不好找夫家,她能嫁給丈夫,靠的便是兩人從小就定了親事,但她自己沒有吃過這個苦,也不想讓女兒吃這個苦,也就一天天拖了下來,等到之後,國家動盪,西洋文化衝擊,纏足便成了陋習,也就不了了之了。

  方夫人如今是說起什麼都要往她們運氣真好的方向偏,此刻說著說著便又感嘆了一句:「還好那時你爹心疼,不讓你纏足,瞧瞧這報紙上寫的是什麼,女子纏足竟然也成了離婚的理由了。」

  「那些丫頭念給我的時候我都要氣笑了,纏足又不是女子自願,就是小時候打算給你纏足的時候,你那時候才三歲的年紀,話都說不利索,疼的直哭,何況現在不是還能放腳嗎?

  那些登報離婚竟都是一個樣的,將錯處都歸在了女人身上。」

  方黎澄眼中也多了一些波動,將報紙放在一旁,抱起了一邊睡著的兒子,輕輕搖了搖,「我問過了,這些文人登報離婚後不久都會再娶,甚至還有剛剛登報了便立刻再娶的。」

  「男方倒是歲數各異,二十歲三十歲四十歲,女方卻都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就光是那個任茯苓,聽說才不過十七的年紀,正正是青春年華,又頗有才名,也怨不得能入了沈雲傾的眼。」

  說到這裡,她唇角嘲諷的勾了勾。

  說是夫妻,實際上她與沈雲傾是相處不多的,但也對這個人的性子有些了解,他自負有文采,因此就喜歡有文采的人。

  如方黎澄這樣的,即使因為她長了一張漂亮的臉蛋而心甘情願的與她圓了房,卻也會因為光有外面而沒有內涵被他嫌棄。

  在沈家時方黎澄還會將錯處都歸在自己不識字的頭上,等到被家人接出來,跳出來再回想,卻是看清了許多。

  若是沈雲傾真的不在乎外面只看文采的話,當初掀開蓋頭,屋中只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為何不問問她是否識字,有沒有文采。

  又為何在定親的時候,不問問她父親,她認不認得字,有沒有文采。

  只不過是定親時她父親尚在,沈雲傾不想拒了這門婚事而已,而入洞房時,又看見了她的臉,貪花好色,也就顧不上什麼文采了。

  母女兩個又說了會話,方夫人如今是覺得女兒喝口水都是極好的,她情緒不錯,帶的原本愧疚自己為家裡添麻煩的方黎澄也放鬆許多,抱著孩子臉上露出了點笑來。

  未來的日子如何她也不知曉,也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了。

  屋中點著炭火,又特地在轉彎處開了一座小門帶了紗窗透風,屋中透著雞湯的味道,兩人的神情都十分閒適時,外面傳來了輕輕地敲門聲。

  「嬸嬸,我來看姐姐了。」

  方夫人連忙讓小丫頭去開門,「快些進來,我們剛還說起你怎麼這么半天沒回來呢。」

  林時恆笑著進了門,「方才在外面沾了一些寒氣,怕帶到了屋裡,就在後頭站了會,身子暖了才進來。」

  「怎麼如此麻煩,這屋中點著炭火,凍不著澄姐兒的。」

  方夫人自己也迎了上去,小心的上上下下打量著他,「門前的事我們已是聽著小丫頭說了,那沈家其他人可是平安送走了?

  與他們起衝突沒有?」

  「嬸嬸放心,沈家人被那賤人氣的就差沒吐血了,我瞧著,恐怕這沈家家主回了家怎麼也要大病一場。」

  本就不是什麼年輕人了,在寒風中吹了那麼久,還被最疼的兒子給了重重一擊,臨走的時候,林時恆冷眼瞧著他身子都在打顫了。

  「活該!」

  方夫人可沒有什麼同情對手的心,聽了沈父不好,臉上立刻露出了解氣的神情來。

  「就該讓他好好嘗嘗被兒子氣的滋味!」

  「沈雲傾當眾讓沈家丟了這麼一回臉,又有那麼多人瞧著,沈家這次元氣大傷,他們家風光可不是光靠名聲,還有鋪子在支撐著花銷,我讓人帶著他家的鋪子名字出去好好宣揚了今日發生的事,再加上他家也有仇敵,肯定是要趁著這個機會下手的。」

  「沈家,再不足為慮。」

  方夫人聽的精神振振,「我之前也想到了,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但名聲都毀了,也沒什麼差別。」

  「嬸嬸說的是。」

  林時恆笑著應了一聲,突然看著屋中的小丫頭們,揚聲道:「你們先出去吧。」

  他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方家人,卻也是被方夫人一直當做少爺養大的,小丫頭們應了聲,聽話的都紛紛走了出去。

  一時間,屋中只剩下了三人。

  這場景似曾相識,方夫人立刻回想起了上次林時恆支開人是為了和他說要娶方黎澄的事,心下緊張起來,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床上的女兒。

  自從方黎澄被接回來,她忙著照顧女兒,再加上林時恆又早出晚歸,一時間,竟然還將這件事忘在了腦後,如今想起來,心中就有些糾結。

  若是恆哥兒舊事重提了,她到底是應下還是不應下。

  誠懇的說,她自然是覺得自己女兒是非常好的,恆哥兒也是個貼心有擔當的人,若是兩人真的成了,日子肯定能過的和順。

  只是讓方夫人猶豫不決的是,她擔憂林時恆是為了報答方家才提出的娶女兒,若是如此的話,那豈不是委屈了他。

  雖然知道他性子好也知恩圖報,可都是一起在身邊養大的,方夫人又怎麼願意讓自己養大的孩子為了報恩將後半輩子都給搭進去。

  因為心中諸多想法,方夫人回頭看女兒這一眼也就帶上了些複雜。

  方黎澄有些不解,努力撐起身子稍微往上坐了一點。

  「恆哥兒可是要說什麼事?」

  「是。」

  林時恆對著方夫人噗通一聲跪下,「嬸嬸,我想去參軍,請嬸嬸允了我。」

  參軍?

  這件事比林時恆要娶方黎澄還要讓方夫人訝異。

  「怎麼好端端的起了這個念頭,如今眼看著四處都不安穩,你若是參軍,可是要去打仗的!那些炮彈可不長眼,萬一有個萬一……」

  說著說著,方夫人的話音都顫了起來,顯然接受不能。

  「不行!咱們家好好地孩子,做什麼要去用命博,恆哥兒,你就乖乖待在家裡,一直在金城。」

  她很少這樣堅決的命令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孩子,畢竟林時恆一直乖巧,很多時候不用她去催,自己就知道該怎麼做。

  但如今,地上跪著的年輕人倔強抿唇,眼中依舊滿是堅決,絲毫不肯退讓。

  「如今國家動盪,還有那些侵略者在我國土上耀武揚威,金城看似繁華祥和毫無危險,實際上只不過是鏡花水月,在自欺欺人罷了。」

  「那你也不能去打仗!」

  方夫人著急的恨不得直接將人捆起來放在屋裡哪裡也不准去,「你年紀小,不知道戰場多麼危險,可還記得在我們家做飯的廚娘?

  她的丈夫不就是被炸斷了一根腿,日夜疼痛,吃藥也治不了疼,為了止疼吃了鴉片,結果整個人都廢了下來,把家裡的錢花用光後癮頭上來半夜出門凍死在街頭!」

  「若是當初他沒有去參軍,怎麼會落到這般光景!」

  「嬸嬸。」

  林時恆跪的板直,「我知曉您是擔憂我,可若是人人都怕死,人人都不肯去參軍,侵略者來了,誰來保護我們國家?」

  「誰去都可以,就是你不行!」

  方夫人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在家中聽從父兄的話,出嫁了聽丈夫的話,那些國家大事,她也許會擔憂,卻絕對不會想著讓家裡人去參與進去。

  「恆哥兒,你聽嬸嬸的話,不能去啊!」

  她掏出手帕擦了擦淚,努力平復下心,軟聲勸道:「我知道你這個心,要不這樣,我們捐一批財物,也算是為國家出力了。」

  「然後呢?」

  林時恆第一次沒有溫和的說著話,而是嚴肅神色,一板一眼的道:「繼續在金城中生活,對著外界只能靠報紙來看,若是我們勝了自然皆大歡喜,若是敗了呢?」

  「那些人是怎麼對我們華人的,嬸嬸久居家中,也許不知道,從前不是沒有被打敗過,一旦敗了,侵略者占據了我們的地方,殺男丁,辱女人,霸占財物還算是好的,最可惡的,就是有些敗類以殺人為樂,坑殺活埋,點柴活活燒死,一旦敗了,什麼方家,沈家,都只不過是刀下肉,身家性命,都不是自己說了算。」

  眼看著方夫人白了臉,林時恆狠狠心沒有停下,而是繼續說道:「我們所有對外界的了解都是從報紙和人口口相傳知道的,可報紙不會寫那些往事,也不會寫若是敗了我們這些人都會被如何對待。」

  「嬸嬸,我是男兒,我想報效祖國,也想若是真的出了個什麼事,我好歹還有能力保住我們家,這金城是有一心向國的才子,他們心有溝壑,讓人敬佩,可也有許多沈雲傾這樣的人物,口口聲聲說著愛國,一股勁卻都衝著女人使,說是要拋棄舊習俗,乾的卻只不過是將那些舊習俗批了層皮的噁心勾當,我自認自己是沒有前者那樣厲害的文采,可卻也不想成為後者那樣的噁心人。」

  他說完了,低下頭,重重扣首。

  「所以,還請嬸嬸應下我!」

  方夫人被他說的一時無言,床上躺著的方黎澄眼睛卻閃了閃,望向一向疼愛的弟弟的視線中多了一些敬佩。

  無論如何,能夠說出這番話,恆哥兒就已經要強出太多了。

  「娘,您就應下恆哥兒吧。」

  她開口求情,又看向緩緩直起腰望向自己的林時恆,「恆哥兒,你能說出這些話,恐怕想要去參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之所以沒有動作,應當是放心不下家裡吧?」

  林時恆點點頭,承認了,「是。」

  「做你想做的事吧,如今我已經回了家,公……沈家家主性子不太好,之前可能還會想做做些什麼,但如今看這形勢,沈家已然是自身難保,估摸著他也騰不出時間對我們家做什麼。」

  「等你走後,我和娘會深居簡出,不招惹是非,也不會讓人招惹了我們,你且安心去,不用擔心家裡。」

  「澄姐兒!」

  方夫人急的聲音都變了調。

  「恆哥兒年紀這樣小,還是個孩子呢,怎麼能放心的了!」

  「娘,恆哥兒不小了,他這般年紀,都該娶妻生子了,您疼愛他,可也要想想,他是男兒,志在四方,如何只能屈著他在小小的金城里面待上一輩子。」

  方夫人還要說什麼,林時恆又開口了,「嬸嬸,先有國,才有家。」

  「若是國不在了,我們家哪裡能保得住,只求嬸嬸答應我,能讓我為國效力!」

  說著,他又扣首,「請嬸嬸應了我。」

  方夫人捏著手帕,好幾天沒流過的眼淚此刻算是流了個痛快,淚眼朦朧的將人拉了起來,又氣又怨,坐在了一旁凳子上。

  「你們兩個都一塊勸我了,我還能如何!」

  「只是要記得,萬事小心,哪怕是你不想著自己,也想想我與你姐姐,我們孤女寡母,如今還帶著個孩子,若是你這個唯一的依靠出了事,我們也沒有活路了。」

  看她紅著眼說著狠話,林時恆也知道她氣的不輕,順著她的意站了起來,輕聲道:「嬸嬸將我養大,我卻這樣氣嬸嬸,是我不孝。」

  「還請嬸嬸再耐心等等,我在這發誓,不出三年,必定風光回來,讓嬸嬸也做個老封君。」

  饒是方夫人被氣的不輕,也還是被這句故意促狹的話給逗笑了,眼上還含著淚,沒好氣的輕輕打了一下他。

  「你這孩子,就會聯合你姐姐糊弄我,這都什麼年代了,哪裡還有老封君這麼一說,沒得讓人聽了,笑話我們封建家庭,還沒脫了舊社會的根去。」

  「你也別說這些甜言蜜語的糊弄我,風光什麼的全都是虛的,人平安回來就行,你這年歲,本就是該成親的,偏要去什麼參軍……」

  她說著說著,腦子裡又想起了之前林時恆說要娶方黎澄的話,話音不知不覺頓住,惹得床上的方黎澄有些疑惑的看了過來。

  林時恆卻似被提醒,又跪了下去。

  只是這一次,卻是跪在了方黎澄的床邊。

  「恆哥兒,你這是做什麼?」

  方黎澄驚呼一聲,連忙伸手要去拉她,方夫人也看出了他要說什麼,糾結的抓住了帕子,不知道該怎麼辦。

  「嬸嬸可否出去?

  我想與姐姐商量一下。」

  方夫人看看他,又看看女兒迷茫的神情,咬咬牙,應下了聲,轉身關上了門。

  方黎澄看著母親出了門,再看地上跪著的林時恆,眼神迷茫,只覺得他們之間仿佛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林時恆的眼神告訴她,他要說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什麼呢?

  她正想著,卻聽到地上跪著的俊秀年輕人問:「姐姐可有想過再嫁?」

  方黎澄恍惚一瞬,眼神黯然下來,這幾日她日子過得舒坦,竟是從未想過未來,如今被提醒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姐姐,我知道現在世道艱難,尤其是對著女子,更為嚴苛,若是姐姐甘願在府中一直過著日子,我也願意養著姐姐一輩子,可姐姐有沒有想過,在這如今的亂世中,添上一筆獨屬於你的筆墨?」

  這話一出,原本心中就亂糟糟的方黎澄更加亂了。

  「恆哥兒,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如今已經不是舊社會了,女子也能與男子一般工作,只是因為你我皆知的齷齪,未婚女子拋頭露面會糟人恥笑,更別說是姐姐這樣離了婚帶著小侄兒的。」

  「就算是沈家再怎麼落魄,姐姐與沈雲傾離婚的消息天下人皆知,只要你一天沒有再嫁,你的一切在大家眼裡就還是沈雲傾的,就連小侄兒,只要他想,都可以隨時奪過來,因為他是孩子的父親,有堂堂正正的血緣關係,這些,姐姐應該清楚,否則當日我去沈家接你時,你就不會將小侄兒留在房中了。」

  方黎澄眼中的黯然更深,「我知曉,沈家對血脈看重,這孩子的歸屬,日後恐怕還要再爭執幾番。」

  林時恆抿抿唇,這一次開口的話顯然快了些。

  「沈雲傾到底是孩子的父親,就算是我們再怎麼厭惡他,把他踩到泥里去,在孩子沒有長大之前,都不好打殺了他,我有信心,能夠讓他搶不過我們,但這樣一個打不死的綠頭蒼蠅,也夠噁心人的。」

  方黎澄沒有覺得如今才十五歲的他說出打殺沈雲傾這樣的話是狂妄自大,這幾日雖然她始終沒有下床,卻也清楚的能夠看到林時恆的所作所為。

  就如同她之前說服母親說的那些話一樣,林時恆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而是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人。

  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林時恆要和她說這些。

  讓她再嫁?

  不用方黎澄想明白,林時恆自己就將目的說了出來。

  「所以,請姐姐嫁給我。」

  這話一出,整個屋子都寂靜下來了。

  過了許久,才聽到方黎澄晦澀的聲音。

  「恆哥兒、你、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林時恆堅決的與她目光對視:「我知曉我在做什麼,也不瞞姐姐,我對男女之事毫無興趣,如今國家有難,只想保家衛國,與其娶一個女人又冷落了她,還不如終生不娶。」

  「姐姐缺個丈夫,我缺個妻子,我們又自小一起長大,互相知道秉性,如果能夠一起搭夥過日子,為什麼不呢?」

  方黎澄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只是這是個什麼性質的夢,她自己也說不清。

  她捏了捏眉心,讓自己更加清醒。

  「你年紀小,又從小被拘著念書,不通情事也正常,只是你總不會一直不通,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要給我個依靠,可你總會遇到能讓你喜歡的女人,到時,我們這般,豈不是徒增尷尬?」

  「姐姐是說沈雲傾喜歡任茯苓那樣?」

  說起這兩個人,林時恆臉上不免帶上了一些嘲諷:「如他們兩人那樣,早晚紅顏老去,沈雲傾還是會如同嫌棄姐姐一般嫌棄她,只是又會找個理由而已。」

  「這世間自然不乏有忠貞不渝的愛情,只是太難得,我一心想著事業,是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上面的。」

  方黎澄知道,她從來都沒指望過什麼愛情,答應林時恆於她百利而無一害,只是她卻不想就這麼誤了他。

  「恆哥兒,你聽我說,你對我,只是姐弟之情,我們在一起,難道你就不覺得古怪嗎?」

  「為何古怪?」

  林時恆道:「小時,伯伯嬸嬸曾有打算讓你我成婚的念頭,那時在我心中,姐姐就是我未來的新娘,也想好了日後我們該怎麼過日子,如今,只是將我們的緣分推後到了現在罷了。」

  「哪裡是這麼算的。」

  方黎澄一邊訝異小時候居然還有這麼一樁子事,一邊又無奈他的執著。

  「我知道你想幫我,可你年紀真的太小了,若是你再大個五歲,也許我還能當真,可你才十五,許多事都不懂……」

  見林時恆倔強的抿著唇,眼中露出不服來,方黎澄心中放鬆下來,更加覺得他是少年心性,無奈的伸出手,如同小時候一樣,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等你再大一些,就該知道,娶妻不是這麼簡單的事了。」

  「不說別的,光說若是你我成婚,我與沈雲傾的孩兒怎麼辦?」

  「憑白得了個孩子,有什麼不好。」

  林時恆這次回答的挺快:「生恩總是比不過養恩的,我會好好教養他,讓他孝順我們。」

  「真是孩子氣。」

  方黎澄也沒什麼無奈感覺了,寵溺又好笑的搖頭,「我只把你當做孩子,成婚這事,你莫要想了,等到你再大一些,就讓娘為了擇一門好婚事,日後莫要再與人提此事,知道嗎?」

  她想要將人哄回去,林時恆卻沒有那麼好哄,只是追問道:「姐姐是因為我年紀小才不要我嗎?」

  「不是年紀小不小的事,是你現在有些事還不懂,若是現在應下你,等到你再大一些,就該知道這件事多麼不好了。」

  「可你方才才對嬸嬸說我不是小孩子了。」

  方黎澄耐心的哄著:「十五歲與二十歲是不一樣的,姐姐心裡明白,我十五歲的時候也愛想些奇怪的事,到了如今,才知道那時候的自己多麼可笑。」

  「好,那就等到我二十歲,若是那時,姐姐還未再嫁,女子獨身遭受冷遇的境況還未改變,還請姐姐嫁給我。」

  方黎澄搖頭:「我不能給出你承諾,你一向信諾,若是我應下,這五年,你必然不會再考慮其他人,這樣是誤了你。」

  「好了,快起身吧,娘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

  一會兒我去和娘說,你別再提這件事了,免得等日後懂事了我們之間尷尬。」

  林時恆聽話的站了起來,只是卻依舊不肯鬆口:「五年後,我必然會風風光光的回來迎娶姐姐,只求姐姐到時若是還未再嫁,能應了我。」

  他說完這番話,就轉身出了房門,留下床上的方黎澄怔怔望著他的背影離開,抱著孩子晃了晃。

  若是嫁給恆哥兒……

  其實小時,她也曾想過父母會不會將她許配給恆哥兒的,那時還曾想著,若是嫁給他,她一定能好好的照顧好他,兩人一起長大,又玩的到一塊去,日子必定過的和和順順。

  沒想到,他竟然也是這麼想的。

  眼中剛露出一些暖意與心動來,方黎澄就清醒了過來,低頭看了看動了動嘴巴的孩子,輕聲哼著歌哄他睡覺。

  若是她沒有嫁過一次,肯定是會應下的。

  可她是再嫁之身,還帶著個孩兒。

  女人為什麼難嫁,除了男人在意外,更多的還是若是娶了嫁過人的女人,要面對的流言蜚語與嘲諷嗤笑。

  農家還好,講究沒那麼多。

  可在金城的上層人家,卻還是沒聽說過哪家的少爺娶了嫁過人女人的。

  恆哥兒眼看著就是有本事的,她不能誤了他,讓他憑白的被人笑話。

  方黎澄眼前漸漸被淚水弄的迷濛下來,她連忙擦乾淨眼淚,繼續哼著歌。

  何必想那麼多。

  他只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人,等再過上四五年,自然不會再提這件事了。

  林時恆不久後果然離開了家,方夫人含著淚為他收拾好了行囊,親眼看著他離開了家。

  方黎澄還在坐月子不能下床,只能忍著不舍在屋中等方夫人回來。

  「可送走了?」

  「送走了。」

  方夫人擦了擦淚,哽咽著聲音道:「只是不知,這一別,何時才能相見。」

  「很快的,恆哥兒人聰明,必定能很快歸家。」

  方黎澄拉著她的手安慰,卻沒想到,這一別,竟是五年未見。

  第五年,戰事吃緊,只聽著國內國外都在打,金城上層卻還是一副生在祥和盛世的模樣,只顧著吃喝玩樂,紙醉金迷。

  城外,林時恆坐在高大馬上,腰間配槍,一身軍閥打扮,身後跟著人,眯著眼望向遠處的高高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