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孤獨與歡聚

  第353章 孤獨與歡聚

  「我?」

  韓易指著自己,神色一滯。

  「我不知道她在哪兒啊。」

  「我知道你不知道。」趙宥真有些奇怪地瞥了韓易一眼,以為對方是不是產生了什麼語言上的誤解,非常貼心地切換回了中文,「我是說,讓你聯繫一下她。」

  「行。」

  韓易掏出手機,解鎖屏幕,切換到通訊錄界面,煞有介事地劃拉了兩下,在屏幕上虛按一指,隨後迅速把手機貼在臉頰邊,防止趙宥真看出端倪。

  「你之前不是去接她下台了嗎?」為了轉移趙宥真的注意力,韓易一邊裝作等待電話接通,一邊跟韓國姑娘閒聊,「沒跟著一起去休息室?」

  「沒有,她說她很快就回來,讓我在這邊等她。」

  「哦。」韓易點點頭,又在心裡默數了兩秒,然後撇撇嘴,把手機沖趙宥真飛快地晃了晃,收回了兜里,「沒接。」

  「不會出什麼事了吧?」趙宥真緊緊抿起嘴唇,已經抑制不住神色中的擔憂,「那我先去……」

  「沒事,你不管。」韓易伸出手,示意趙宥真稍安勿躁,「我來跟安保和後台那邊聯繫一下,讓他們幫忙找找看……放心吧,宥真,麥蒂是個……大孩子了,不會有事的。」

  韓易怎麼會不知道麥迪遜去哪裡了呢?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知道麥迪遜-比爾此刻的行蹤,那一定就是在休息室里,把麥蒂的心,用重錘般的真相,一點一點敲碎的他。

  「我知道了……易,『你不值得』。」

  這是抱著黃色筆記本,蜷縮在沙發的一角,沉默了將近半個小時的麥迪遜,對韓易的回應。

  「同樣的,我也不值得。」她把筆記本放在茶桌上,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眼注視著韓易,綻出一個仿若什麼都沒有發生的甜美笑容,「我不能收這份禮物。你要怎麼處置它,是你的事情。自己留著也好,送給別人也好,你來決定,但它不會再跟我有關係了。」

  「我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和調整……但伱放心,我保證這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職業關係。我喜歡現在在工作中發生的一切,我也很珍惜這一切……我不是一個意氣用事的人。」

  「麥蒂……」

  「不用勸我,也不用……再跟我展示你那種撫慰人心的超能力了,我已經見識夠了。哈哈,開個玩笑而已,我不會有問題的,放心吧。」

  「……好。」

  「如果不介意的話,易,現在可以請你……先出去一下嗎?我真的得洗個澡了,汗水都蒸發了,身上直發冷。」

  「沒問題,我現在就走。」

  「謝謝你……對了,麻煩你跟宥真說一下,等會兒……我就不去現場了。我清洗一下,然後直接回酒店。演出太累了,我想先睡一覺,再做打算。」

  「麥蒂回復我了。她在永利,有點累,想先睡一下。」

  韓易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簡訊界面,對趙宥真說道。

  「有點累?」趙宥真有些疑惑,她從舞台上迎下的麥迪遜-比爾明明神采奕奕,看上去有用不完的充沛精力,感覺再演兩個小時都沒問題。

  「嗯,估計洗澡的水比較燙,身體代謝速度一上來,人就困了。」仗著自己的母語優勢,韓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留宥真一個人滿頭問號地待在原地,思考這句話里完全不成立的邏輯聯繫。而他自己,則悄悄溜到一邊,看上去無比專注地欣賞起了舞台上的演出。

  麥蒂跟芭芭拉都不在,小如勇敢地扛起大旗,落落大方地在麥莉-塞勒斯面前幫瀚音樂刷著印象分,現在的韓易,終於能享受片刻難得的寧靜,有空閒去仔細觀察他耗費數千萬美元打造的三日樂園了。

  「Look at my dab, everybody sayin' dab,

  Trap niggas on the map, trap niggas like to dab……」

  「Bitch dab, bitch dab,

  Bitch dab, bitch dab,

  Dab, dab, dab, dab, dab, dab……」

  此刻,全場觀眾都在跟著Quavo不斷重複的洗腦唱詞,在跳著一種名叫「dabbing」的舞蹈。說是舞蹈,但其實也就是一個動作而已——手肘彎曲斜舉,頭部靠向手肘,另一手同時平行抬起斜伸。這是一種源自亞特蘭大嘻哈社區的,富有表現力的打噴嚏姿勢,意在用這種挑釁意味十足的動作,表達在敵人面前的強勢態度和優勢地位。

  具體誰創造了dabbing這個舞蹈已不可考,畢竟絕大多數黑人文化都未能形成可信的書面記錄。但在攝像機前第一位做出這個動作的說唱歌手,是Skippa da Flippa,而把這個動作從小眾文化帶到主流視野,讓全世界都在跳著同一種舞蹈的,則是Migos。

  2015年年中,Dabbing開始在網絡上迅速躥紅。10月30日,Migos趁著熱潮發行了這首《Look At My Dab》,成為了這一文化趨勢當仁不讓的主題曲。從Vine到Instagram再到YouTube,所有人都在趕時髦。卡羅來納黑豹隊的當家四分衛坎姆-紐頓、CBS深夜脫口秀主持人詹姆斯-柯登、一級方程式大獎賽冠軍車手劉易斯-漢密爾頓,甚至是本屆大選的民主黨候選人,都接力式地大跳dabbing舞,使其成為了2010年代中期,全球範圍內最熱門也最普遍的手勢。

  自2023年重生的韓易,以一種戲謔的眼光看待著這一切。就像2023年的中國網民聽到2016年的網絡流行熱詞,比如「藍瘦香菇」,會情不自禁地打個寒顫,渾身上下狂冒雞皮疙瘩一樣,2023年的韓易看到2016年的dabbing,也有一種雖然自己沒跟著一起跳,但仍然尷尬地想要用腳趾在地上摳出一套貝弗利山豪宅。

  流行趨勢就是這樣,當時都能讓人樂在其中,但是否可以經受住時間的考驗,還得看趨勢本身的藝術含金量。

  Dabbing顯然屬於沒什麼含金量的那一類流行趨勢,但這一點也不妨礙Migos和他們的新東家瀚音樂利用它賺得盆滿缽滿。75000美元的單場演出費,在人予管理趙經理人的總體把控下,UTA的經紀人們,已經為Migos在2016年年末和2017年上半年確認了近百場演出——是的,近百場。這還是韓易竭力阻止,要求趙宥真嚴格把控演出質量和主辦方資質,不要以這個價格賣太多出去的前提下預訂的場次。

  因為,就像之前反覆提到過的那樣,Migos對於賺錢有著非常強烈的欲望,UTA的經紀人們也是。畢竟,除了韓易之外,沒人知道Migos的這股熱潮還能持續多久。

  只有韓易明白,他們現在所看到的,僅是這三兄弟商業價值的冰山一角而已。

  《Look At My Dab》能創造的收益,還不及《Bad and Boujee》的十分之一。

  不過,至少在2016年的萬聖節期間,《Look At My Dab》仍然是Migos壓箱底的寶貝,也是他們演出現場的效果保證。

  不管地區,無論場合,只要這首歌響起,大多數已經知道他們是誰的觀眾都會陷入所謂的神曲狂熱中,小部分不明就裡的局外人,也會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而同樣的情況,在接棒他的另一位瀚音樂藝人身上也有體現。那就是憑藉一首《Alone》,在電子音樂圈颳起一股棉花糖旋風的Marshmello。

  「I'm so alone,

  Nothing feels like home。

  I'm so alone,

  Trying to find my way back home to you……」

  這首個人風格強烈的Future Bass單曲,嚴格意義上來說與瀚音樂無關,因為它早在Marshmello跟瀚音樂簽約之前,就已經由來自加拿大的電音廠牌Monstercat發行,但韓易和他的各家子公司,絕對是《Alone》爆火之後,除了Marshmello本人之外受益最大的那一方。

  朗朗上口的旋律、令人產生強烈共鳴的歌詞、記憶點鮮明的音色,再加上那部YouTube播放量暴漲的創意音樂視頻,讓戴著白色頭套的他,成為了電子音樂粉絲的新寵,也成為了世界各地每個派對主辦方都想請到的熱門嘉賓。

  在UTA強大經紀網絡的加持下,Marshmello的演出價格接連跳漲,從最初的12000美元封頂,到現在75000美元起步,咖位也以尋常藝人無法想像的速度向上提升。Mad City音樂節結束之後,Marshmello便將飛到聖地亞哥——南美洲的那個聖地亞哥——去參加Creamfields智利站的演出。那場電音節上,他不僅將登上主舞台,而且會排在Don Diablo、KSHMR等一眾成名已久的著名製作人之前,在倒三的位置進行演出。

  稱他是2016年最炙手可熱的電音新星,毫不為過。

  購票進入Mad City會場的電音樂迷里,絕大部分都期待著Marshmello在台上奏響《Alone》前奏的那一瞬間。而這,就是音樂人和他們的幕後團隊,年復一年,堅持不懈地推出新作,並殫精竭慮地尋找最佳宣傳公式的核心因素。

  只要一首歌走紅,它所帶來的版稅收益,與演出市場上的商業價值提升,往往就夠一位藝人、一個團隊,舒舒服服地吃一輩子了。

  而在Mad City音樂節上的每一位藝人,都有一首這樣曾讓萬人空巷的代表作。

  「I love bad bitches that's my fuckin problem,

  And yeah I like to fuck I got a fuckin problem,

  If finding somebody real is your fuckin problem,

  Bring ya girls to the crib maybe we can solve it……」

  對於接棒Marshmello的A$AP Rocky來說,《Fucking Problems》就是他的代表作。這首2012年10月24日由RCA唱片做渠道發行的Trap說唱,匯聚了A$AP Rocky、德雷克、2 Chainz和肯德里克-拉瑪爾這幾位紅到發紫的嘻哈新星。隨著四人在各自風格領域的強勢崛起,這首歌的含金量和受關注度也越來越高。

  2013年10月便錄得兩百萬張的單曲銷量,隨後更是進入公告牌單曲榜前十,以第八名的好成績,成為了A$AP Rocky職業生涯榜單排名最高的作品。

  通常情況下,A$AP Rocky都會單獨表演這首歌里自己的唱段,畢竟想要把其他三人叫到一起演出實在是太過困難。特別是肯德里克-拉瑪爾和德雷克,他們的發展勢頭比A$AP Rocky更好,檔期比Rocky排得更滿,演出費也比他更高。因此,自2013年的Summer Jam音樂節之後,A$AP Rocky就再也沒有與其他三人合作過這首歌了。

  直到2016年的Mad City。

  同一天演出的肯德里克-拉瑪爾,在A$AP Rocky唱《Fucking Problems》的時候驚喜現身。

  「姑娘,我知道你想要這根兇器。

  姑娘,肯德里克-拉瑪爾這個名字你必須得牢記。

  奔馳對我來說就是個代步工具,

  你朋友想來參加我們派對得帶著簡歷……」

  穿著中山裝的功夫肯尼與A$AP暴徒的匪首在舞台上重聚,令在場不少嘻哈樂迷興奮地原地亂蹦,大呼值回票價。

  開幕第一天,值回票價的大場面不止這一個。當流行朋克樂界的傳奇Blink-182豎著年代感拉滿的莫西幹頭出現在舞台左側的好萊塢山平台,在夜幕中唱響永遠的搖滾經典《All The Small Things》時,所有經歷過那個被青春偶像劇和叛逆朋克文化主宰的零零年代的樂迷,都不禁熱血沸騰、熱淚盈眶。

  「All the small things True care, truth brings。

  I'll take one lift Your ride, best trip。

  Always, I know You'll be at my show。

  Watching, waiting, commiserating……」

  有些熱單是真正的「流行音樂」,紅紅火火地喧鬧一陣之後,連一點印記都留不下來,就在時光長河裡沉了底。但有些經典,不管社會如何變遷,文化如何發展,都會在人們心中永遠保留一個特殊的位置。《All The Small Things》就是一首這樣的歌,它不僅是二十一世紀第一個十年,流行朋克浪潮的最強音,也是人們對千禧年最刻骨銘心的記憶。畫著哥特妝,坐在運行著Windows 98的電腦前,用Napster偷偷下載盜來的流行音樂,這就是住在所有美國年輕人腦海里,最鮮活的2000年代。

  卡座區的群星里,唱這首歌唱得最大聲、最起勁的,非麥莉-塞勒斯莫屬。2016年的她,還不是2023年那個洗盡鉛華,用一首《Flower》強勢歸來的高嶺之花。七年前的她沒落、沉寂、彷徨,還帶著一點點渴求他人關注的瘋狂。對於這個時期的麥莉來說,職業生涯的巔峰期似乎早已過去,《We Can't Stop》和《Wrecking Ball》的曇花一現,也沒能讓她職業生涯的第二春煥發太久。永遠的漢娜-蒙塔娜,跟Blink-182一起,被留在了十年之前。

  「即使騙我,你並不在乎我,我也不會就這樣離開。

  關掉燈,帶我踏上回家的路程。

  吶吶吶,吶吶吶吶……」

  半山腰的主唱馬克-霍普斯唱到副歌部分的時候,現場的編導突然把中央屏幕的轉播畫面,切到了麥莉-塞勒斯身上。

  熾白的聚光燈下,麥莉-塞勒斯曝露在空氣里,布滿紋身的肌膚,跟她略顯迷離的眼眸一樣,都跳動著晦澀莫名的光點。

  看到自己忽然出現在屏幕上,麥莉-塞勒斯先是瞳孔一縮,露出了一副無所適從的慌張表情。過了幾秒,她才記起她現在應該扮演的角色,張揚地伸出舌頭,單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用這種性暗示意味極強的方式,跟現場觀眾打了個招呼。

  鏡頭移開之後,麥莉迅速垂下手臂,沖剛才不想出鏡而遠遠躲開的新朋友徐憶如綻出一個笑容。

  也許是韓易自己多心,但他感覺,這份笑容里,苦澀遠遠多過歡欣。

  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時間裡,韓易有留心觀察,他發現,比起之前的跳脫表現,被現場轉播鏡頭cue到之後的麥莉-塞勒斯明顯安靜了許多。她踱回了卡座沙發前,低頭玩著手機,直到下一位嘉賓肯德里克-拉瑪爾跟全場觀眾一起高聲合唱他的名作《Money Tree》,才重新把注意力投回舞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