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7年1月20日,蘇倫德拉訥格爾。
「齊國的騎兵還墜在後面?」
「是的,陛下。」
莫臥兒帝國皇帝奧朗則布抬頭眺望著前方的蘇倫德拉訥格爾小城,臉上掩不住失望之色。
小城顯得異常寧靜,隱隱還有數股未熄的煙火,周邊十餘里範圍內,別說沒看到幾個牧人,就連田地里中耕作的農夫也沒有一個。很顯然,蘇倫德拉訥格爾也遭到了齊國人的攻擊,想必城中可用的物資也被齊國人盡數擄走,或者焚毀,留給莫臥兒人的只剩下一座殘破而敗落的小城。
這讓莫臥兒軍隊感到無奈之餘,也對齊國人於古傑拉特的地理情況非常之熟悉而倍感意外。他們似乎可以精準地測算出莫臥兒軍會途徑的城鎮和鄉村,然後提前將該地的一切經濟民生破壞殆盡,物資全部清掃一空,儘可能地阻止莫臥兒軍獲得任何物資補給。
而更讓人驚訝的是,齊國人竟然還有一支數百人的騎兵。在奧朗則布統領八千餘騎兵撤出賈姆訥格爾,經過萬加內爾時,他們便出現在莫臥兒的視線里,並遠遠地吊在後面。
起初,莫臥兒人對這支僅五六百人規模的齊國騎兵並不以為然,驅動大軍,發泄般地殺了過去,準備將其圍殲。但對方頗為知機,見莫臥兒騎兵勢大,根本不正面與敵,掉頭就跑。
當莫臥兒騎兵追之不及,抽身返回,繼續往東北方撤退時,他們卻又扭頭追了過來,然後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齊國騎兵雖然只有五百餘騎,但騎乘的馬匹卻有一千餘,而且還攜帶了不少補給物資。使得騎兵統領阿迪爾生出了全殲該部齊國騎兵,奪取他們的馬匹和隨軍物資的心思。
隨後,一千餘莫臥爾騎兵以左右包抄的模式,再次朝齊國騎兵殺去。
而這一次,齊國騎兵卻並沒有轉身逃跑,反而集兵朝一側兜來的五百餘莫臥爾騎兵反衝了過去。
在兩軍相距還有一百多米時,齊國騎兵卻突然端起一支支火槍朝莫臥爾騎兵打了幾排齊射,立時將沖陣而來的莫臥爾騎兵給打懵了。
這麼遠的距離,根本還未進入弓箭的射程,突然響起的火槍和射來的彈雨,讓莫臥爾騎兵全都有些猝不及防,當即有數十名騎兵栽下馬來,那些被擊中的馬匹也在嘶鳴聲中,撲倒在地,頓時引得莫臥爾騎兵一陣混亂。一些扣緊弓弦的莫臥爾騎兵,猝然中也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羽箭射出。
齊國騎兵打完火槍後,距離已經拉近至三四十米,卻又見他們猛然投擲出一柄柄短斧,藉助著馬勢,呼嘯著砸向莫臥爾騎兵。
最後,齊國騎兵抽出馬刀,高聲吶喊著撲向已亂成一團的莫臥爾騎兵。
沖陣過後,齊國騎兵有近二十騎被打落下馬,而莫臥爾騎兵卻有三百餘騎被斃傷於地。
1:15!
一個驚人的交換比,讓所有的莫臥爾騎兵為之駭然。
接下來,齊國騎兵沒有再與莫臥爾騎兵進行對沖廝殺,而是躲得遠遠的,憑藉令人恐怖的火槍射程不斷擊殺追來的莫臥爾騎兵。
不到一個小時,莫臥爾騎兵再被斃傷兩百餘,膽氣頓喪,全都停下了追擊的步伐。
接下來的時間裡,齊國的騎兵如同幽靈一般,如影隨形地一直吊在莫臥兒人的後面並不斷地將那些落單掉隊的莫臥兒騎兵擊殺在路上。
從賈姆訥格爾發出時,莫臥兒騎兵尚有八千餘騎,但經過一日的急行,進抵萬加內爾小城時,便有六百餘騎兵或掉隊失散,或馬匹損失遺棄於半路。待再遇到齊國騎兵襲擊時,又損失近五百餘騎。
當莫臥兒騎兵再奔行一日,抵達這座蘇倫德拉訥格爾小城時,因為於沿途無法得到有效補給,加上齊國騎兵不時偷襲,再次損失了一千多騎。如今,整個騎兵部隊只剩下不到六千騎。
部隊的大量減員和齊國騎兵的一路尾隨,使得奧朗則布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雖然,距離艾哈邁達巴德還剩下不到一百公里,騎兵快速奔行,一天就能抵達。
但整個部隊這個時候已經士氣皆無,兵無戰心,沿途又得不到任何補給。人倒還好說,吃點乾糧,喝點水就能堅持一二,可騎兵胯下的戰馬,因為缺乏各種精料餵養,而無法得到有效恢復,狀況堪憂。或許,在接下來一天裡,恐又有半數的馬匹將會損失在路途之中。
更為可慮的是,作為後勤轉運中心的艾哈邁達巴德,會不會也遭到齊國軍隊的攻擊,將他們的歸途徹底截斷呢?
——
1月21日,午前,艾哈邁達巴德。
齊國陸軍突擊部隊總指揮昭信校尉(上校)陸雲才站在城樓上,舉著望遠鏡朝西南方向眺望著,視線所及之處,除了無盡的曠野,以及偶爾出現的零星逃難之人外,未見任何莫臥兒軍隊的跡象。
「莫臥兒人若是收到後路斷絕的消息,然後攜所有騎兵先行撤退的話,差不多今天傍晚時分就應該會抵達此處。」第十五混成營營長、宣節校尉(少校)胡少軒抬頭看了看天上耀眼的太陽,輕聲說道:「不過,若是我們的騎兵纏得緊的話,說不定莫臥兒人也會延遲一兩天才能趕過來。」
「不容易呀!三天時間,奔襲三百多公里,這是我陸軍迄今為止,戰場機動距離最遠的一次。」陸雲才放下望遠鏡,頗為感慨地說道:「此前,不論是在南洋群島,還是在大陸,我齊國陸軍作戰範圍,一般不會超過海岸線一百公里範圍,以便能及時獲得海軍艦船的支援和及時機動轉進。」
「然而,登陸莫臥兒境內以來,戰場跨度動輒數百公里,部隊行進距離也遠超海岸線,深入內陸達一百餘公里。再加上,這印度西北地區,地勢較為平坦,對整個部隊的快速機動化,提出了非常高的要求。以後,我陸軍建設,不能再著眼於火力密度的不斷提升,還要對部隊的快速機動,做出更為積極的改善。」
「長官的意思,是要增加龍騎兵的編制?」
「不錯!」陸雲才點頭說道:「若是我齊國陸軍有十個營以上的龍騎兵,便可在戰場上做到快速機動,靈活部署,成為一支突破的尖刀。一定規模的龍騎兵可以在某些關鍵戰役或戰鬥中,做到先敵一步,提前進入預設戰場,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為整個戰役的勝利,贏得先機。」
「若是真的要設置龍騎兵,那意味著,騎兵將面臨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不僅要跟他們爭奪本就不多的陸軍編制,而且還要跟他們爭搶有限的軍費預算和各種物資。」胡少軒有些惡趣味地說道:「那些騎兵主官們知道後,一定會氣得跳腳!」
「都是在陸軍一個勺里吃飯的,有啥可爭搶的!」陸雲才笑了笑,「咱們陸軍應該團結一致,同心對外,努力從海軍那裡爭奪有限的資源和預算。狗日的,建國四十年了,這海軍一直壓咱們陸軍一頭,不僅軍費分配方面占據了近七成份額,而且人數規模也是三倍於我們陸軍。」
「是呀,海軍向來強勢,在內閣眼裡,他們儼然就是我們軍方的代表。」胡少軒也是心有戚戚,「他們海軍甚至還有專屬的海外基地和軍港,自成一體,分明在搞他們的獨立王國。」
「這個犯忌諱的話,莫要亂說。」陸雲才瞪了胡少軒一眼,「陛下英明,何人敢以自專?」
「卑職失言。」
「咱們軍人,自當忠心報國,在陛下驅使下,為我大齊開疆擴土,為個人建功立業,勿要捲入朝堂糾葛,以及世事紛爭。」
「謝長官教誨。」胡少軒誠懇地敬了一個軍禮。
「艾哈邁達巴德是座大城,雖然被我軍襲掠過兩次,但城中人口仍多達數萬之眾。」陸雲才轉頭看向城中,臉上帶著一絲狠厲,「而我軍倉促趕至,所領官兵僅一千五百餘,力有不逮。屆時,為防莫臥兒人內外勾結,襲破此城,我們在必要時可行雷霆手段。吩咐下去,城中但凡有違反宵禁命令,擅自出外的城中居民,可不經警告,立斃之!」
「是,長官!」
「城中府庫、莫臥兒軍物資存儲地,若遭到任何攻擊,立即引火焚燒,不得有任何遲疑。」
「各營官兵輪流休整,準備迎接西逃而來的莫臥兒軍隊。」陸雲才將軍帽整了整,然後不無期待的說道:「也不知道,咱們在這裡能釣到一條多大的魚。」
——
1月22日,傍晚,特羅爾。
莫臥兒帝國大軍統帥薩曼·古多斯收起單筒望遠鏡,心下微微嘆了一口氣。
數名齊國游騎的出現,意味著齊國軍隊可能已經擊破了斷後的數萬帝國軍隊,然後從賈姆訥格爾追了上來。
五天前,當奧朗則布統領八千騎兵迅速撤往艾哈邁達巴德時,薩曼·古多斯督大軍對賈姆訥格爾發動了瘋狂的進攻。一天下來,莫臥兒軍便傷亡六千餘,整個戰場布滿了莫臥兒軍士卒的屍體,血流成河。
當日夜間,薩曼·古多斯在留下三萬餘部隊繼續駐守營地,以為大軍斷後。他則領十萬大軍連夜拔營啟程,朝東北方向撤退。
火炮、器械、隨軍雜役等所有累贅的物資和人員全部予以丟棄,甚至連傷員也棄之不顧,大軍一路疾行,期望能早日脫離戰鬥,返回後方,取得必要的物資補給。
薩曼·古多斯隨皇帝陛下征戰數十年,從未想到,某一天會在莫臥兒帝國境內遭到敵人的堅壁清野,並被斷絕補給。
要知道,古傑拉特地區可不是貧瘠的阿富汗,這裡物資豐裕,地方富庶,按理說,根本不會缺少大軍日常物資補給。
即使,十五萬大軍從德里進抵艾哈邁達巴德,再尋著齊軍「逃竄」的方向,一路殺至賈姆訥格爾,沿途所經的大城小驛皆被齊軍擄掠一空時,從皇帝陛下,到普通士卒,都沒去想過,敵人正在對帝國軍隊實施堅壁清野。
這裡是莫臥兒帝國境內,更是帝國軍隊的主場,就算補給路線稍稍有些長了一點,但所有人都認為,齊國軍隊根本沒有餘力,或者說還有心思去破壞帝國軍隊的後勤補給,會截斷大軍的歸路。
從綜合所有情報來源看,齊國軍隊人數最多不過兩萬餘,在面對十五萬帝國大軍的強大軍力碾壓下,他們難道還敢分兵襲掠我們後方?
然而,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卻真的降臨在帝國軍隊的頭上。現在看來,要求後勤物資的補給維持大軍五日所需,絕對是一個非常致命的錯誤。
從接到拉傑科德、帕德達里、莫爾維、萬加內爾等後方後勤補給點遭到齊軍攻擊時,時間最少已經過去了兩天。然後再等軍隊做出調整和部署,又花費了一天時間。
因而,當薩曼·古多斯領十餘萬主力大軍從賈姆訥格爾撤出後,不到兩天,大軍便已陷入缺糧狀態。
為此,薩曼·古多斯除了動員部隊四下籌集糧草,還將軍中能吃的東西全都拿了出來。曾被寄予厚望的象兵部隊,成為第一個被果腹的目標。可憐那五百餘頭戰象,千里迢迢從德里遠道趕來,未經歷一戰,便被大卸八塊,熬煮成一鍋鍋芳香濃郁的象肉湯。
大軍進抵特羅爾小城後,儘管獲得了一些積存的物資,但數量太少了,對於十餘萬大軍而言,不過是車水杯薪。
薩曼·古多斯知道,對於一支缺乏必要補給的大軍,崩潰是早晚的事。屆時,很多人,可能無法會活著回到德里,無法見到他們的家人。
而莫臥兒帝國在一次性損失十五萬大軍的情況下,整體實力必然會遭到重創,阿富汗人、拉其普特人、俾路支人,以及馬拉塔人,一定會蜂擁四起,在帝國的肌體上,狠狠地撕咬下一塊塊血肉。
「或許,我應該努力挽回這些人的生命,為帝國多保留一點元氣。」薩曼·古多斯臉上帶著一絲莫名的惆悵,嘴裡喃喃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