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一群小矮子武士的拔刀相向,鄭錦水一點都不畏懼。
因為他從這些武士剛才的話語,以及薩摩藩的財政和現狀,看出了倭人面臨的大問題。
在事實上,整個薩摩藩,包括這些小矮子們,都已經坐到了火山口。
藩中財政入不敷出,每年的收入,應付完最節省情況下的必須開銷以後,連償還利息都不夠。
而且每年薩摩藩還在產生至少三十個被蘭學開闊了眼界,被宋以前雄儒武裝了思想,還能拔刀居合,使放炮的武士。
這是真的很恐怖啊!
痛苦現實與開闊的眼界相結合,一旦這種武士的數量達到千人上下,這個薩摩藩就該爆開了,鄭錦水估計最多不超過三十年。
所以,不管是島津藩主,還是這些武土,都完全無法抵抗來自中華的任何一點招攬。
當然,深知人性的鄭錦水能明白,招攬之前,一定要把他們打疼。
嗯,也必須打,不讓薩摩藩大大的流血,就直接去讓他們享受中華帝國的拓殖果實?
哼,哪怕他們實際上是去南洋當牛馬,當狗,那也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但是,鄭錦水猜錯了一件事,那就是倭人的臉皮,不是一般的,,甚至用厚都不準確,應該叫沒有。
他完全沒想到,島津藩會在二十年後選擇賴帳,然後強行續了一波,直到七十年後才開始繃不住,選擇而走險。
「久聞薩摩武士急公好義,憂國憂民,原來也如此膽小。」鄭錦水輕蔑的冷哼了一聲。
不過對面武士們並不上當,鈴木藤賢用南京官話大喝一聲,「休要用甚激將法,薩摩武士不吃你這一套。
按幕府律令,日出之國的唐人只准在長崎唐城居住,沒有長崎奉行的允許,連唐城都不能出。
今日,爾不但離開了唐城,還來到了我薩摩藩鶴丸城,定然是奸細,我等拿下你,也是遵幕府之令。」
鈴木藤賢三句話不離幕府,實際上被搞怕了。
這薩摩藩島津家,本來就不是德川幕府的嫡系,不過是被迫降服的,所以歷代幕府將軍,都很注意給薩摩藩找麻煩,削弱他們的實力。
今天罰沒一點財物,明天挑起一點內鬥,後天又利用興修水利等工程為由,逼迫薩摩藩出人出力等等。
所以鈴木藤賢等人非常害怕鄭錦水是幕府故意派來鶴丸城,為懲罰島津家製造藉口的。
不然的話,一個唐人怎麼可能這樣出現在造士館。
西鄉吉兵衛為人十分機警,他趁著雙方對峙的時候,把門口值守的武土拉進來一問,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唐人進入造士館表明的身份,果然跟在江戶專門放貸的三井小石川家有關係。
要時間,屋內的武士們急的冷汗直冒,領頭的鈴木藤賢雖然做人挺沒品,打不過就要用拳頭講道理,但還挺有擔當。
「這個唐人商賈剛才侮辱了我,為了維護武士的尊嚴,我彌騰次要與他進行一對一的決鬥!」
「鈴木君!」武士們都焦急的喊了起來。
鈴木藤賢這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要把這唐人『奸細」前來鬧事的事情,弄成跟他鈴木藤賢的私人恩怨,這樣就算幕府追究下來,把他交出去就是了。
還挺忠義,鄭錦水略微頜首,隨後眯起眼晴看著鈴木藤賢,「你確定,
能在武士決鬥中擊敗我守護住榮耀?」
鈴木藤賢聞言,仔細看了看鄭錦水,雖然這個唐人比他高一個頭還多,
而且雙手修長,戶口有繭子,一看就是用劍的高手,但他還是很自信。
「唐人,在下修習直心影流劍術二十載,不要以為你身高力壯就可以贏我。
再說了,武士只要敢向強敵拔劍,就已經守護住了他的榮耀!」
「道理還挺長。」鄭錦水嘿嘿一笑,非常謹慎的從侍衛手裡,接過一顆用藤壺固定好的,圓溜溜的..炸彈!
這玩意,本來是想讓島津重豪見識一下的,但現在時機不錯,讓這些低級武士見識一下,可能效果更好。
「我看你們薩摩藩武士的蘭學是白學了,還在用刀劍決鬥,刀劍能斬三五人已可稱高手。
但此物,小小一顆,殺你們所有人都綽綽有餘。」
西鄉吉兵衛咧嘴一笑,「唐人,以為我們沒見過炸彈,不知道歐羅巴的擲彈兵嗎?
要是你一顆炸彈,就能炸死這麼多人,歐羅巴人早就連中土也打下來了。'
「那我們就來試試。」鄭錦水做出一副要點燃炸彈的樣子,頓時把一群武士嚇得冷汗直冒。
雖然他們不相信鄭錦水所說的威力,但那也是炸彈啊,真要直接扔過來,誰要是倒霉一點,不死也得重傷。
不過好在鄭錦水只想嚇唬一下他們,拿出火摺子的同時,指向了另一邊。
「這造士館的門,頗為逼仄,不如我幫你們開一道大些的門。
「哈哈哈哈!」屋內的武士們大笑了起來。
鈴木藤賢指著那道門笑道:「大門兩側,皆是夯土築成,一顆炸彈就想做到,簡直是胡吹大氣!」
鄭錦水也不解釋,小心翼翼拿著炸彈就往門口那邊走去。
沒錯,這裡面填充的就是苦味酸!
去年皇家天工院的丹化士們,發現了苦味酸與金屬相關的某些特性,總算是對這玩意不再一無所知了。
因此能研發出較為穩定,且有嚴格使用條件的苦味酸炸彈,
武士們臉上充滿了不屑的笑,這種笑不是針對鄭錦水唐人身份,而是針對鄭錦水是『幕府』的人。
這德川幕府不把薩摩藩等西南武士當人看,西南的武士,也自然有對幕府帶著地圖炮的刻板印象。
在這種刻板印象中,幕府來人在薩摩藩武士中的形象就是貪婪、無知、
沒有才能也沒有德行。
鄭錦水把左手手心的冷汗,在衣服上擦了擦,他是知道苦味酸威力的,
當年清軍在臨清州以南的馬村挨苦味酸猛轟,他就在前線觀察。
而他這個舉動,正好被鈴木藤賢等武士看到了,這更加深了他們的刻板印象。
這些薩摩武士大聲嘲笑著,把鄭錦水剛才的動作,不斷滑稽的向其他人演示。
這歡樂的一幕,沖淡了方才帶著些許悲壯的緊張,甚至還有其他在造士館的武士,也被吸引了過來。
看著人越來越多,鄭錦水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我現在通知你們散開,
如果不散開,一切後果自負。」
武士們嘻嘻哈哈的退了大約十步,也就是十幾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對於此時常規的黑火藥炸彈來說,基本就已經到極限了。
「好吧,既然你們想死,那我也捨得埋!」鄭錦水吸了一口氣,點燃了導火索。
此時的苦味酸炸彈並不能直接由導火索點燃,而是要導火索先點燃跟它混裝的一顆小型炸彈,嗯,也可以叫做原始雷管之後,才會引爆炸彈。
武士們有些緊張的看著導火索燃盡,心提到嗓子眼了,卻只見火光小小閃了一下,然後他們發出了震天的嘲笑聲。
有人發現鄭錦水已經帶著三個護衛躲到最後面去了,馬上便要招呼同伴一起嘲笑。
當就在這當口,當只有一兩個武士轉頭,笑聲還未結束的時候,忽然間,黃綠色的火光猛然爆響,緊接著,爆炸處金光一閃。
仿佛九天之上悶雷,突然在造土館這個小小地方震響一樣。
在一聲讓人心顫的渾身發毛悶響過後,劇烈的爆炸,將造士館的大門直接完全炸毀,門兩側的夯土牆,應聲倒塌了好幾米。
鄭錦水已經走了很遠了,但還是被爆炸的氣浪掀的跟跎了幾步,而那些只隔著十幾米的武士們,就有些慘不忍睹了。
爆炸的金光閃過之後,離得最近的鈴木藤賢直接被氣浪擊飛了數米遠。
他慘叫一聲口吐鮮血,胸口被飛石打的血肉模糊一片,再也沒有了剛才大笑的模樣,只剩下了一陣瀕死狀的抽搐。
黃綠色的火焰,仿佛從地獄中噴涌而出的一樣,殘餘的苦味酸濺的到處都是,只要粘上去就不會熄滅,它會一直燃燒,燒到苦味酸完全消失才會結束。
西鄉吉兵衛被一大坨苦味酸濺到了胳膊上,任由他慘叫著在地上打滾也無法熄滅,他的兒子西鄉隆光驚恐從屋內端來一盆水。
結果,沒有絲毫作用,慘綠色的地獄之火,還是在他父親的胳膊上燃燒,燒的素稱堅強的西鄉吉兵衛不斷慘叫。
好在此時,強烈的求生欲激發了西鄉吉兵衛的所有潛力。
他三步並作兩步,幾個飛躍就跳進了造士館的小池塘中,把人全部浸到了水中,這才使得苦味酸離開連他的胳膊,轉而在水面燃燒了起來。
而這一幕,又顯得格外滲人。
其餘人中,至少有十幾人被劇烈的衝擊波掀翻在了地上,好多人口鼻來血,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著名劍聖大山貞政的兒子大山綱被一塊飛石打中了嘴巴,整張嘴都完全腫了起來,門牙掉落了三顆,其他沒掉落的也鬆了,看起來以後只有喝粥的命了。
只有情商一點沒有,但人非常精明的山本五郎左衛門跟著鄭錦水一起跑了,沒有受多少傷。
「你是唐人,你確實是唐人!」落水狗一般的西鄉吉兵衛在兒子的扶下,從池塘里爬了起來。
他身上到處淤泥,骼膊上還有燒傷的痕跡,要多狼狐就有多狼狽。
「幕府不可能擁有這樣魔鬼一般的武器,恐怕量大一點,八岐大蛇也會被炸死!」
西鄉吉兵衛咬牙切齒的對著鄭錦水吼道,其他還能站起來的武士,也圍了過來。
不過他們氣勢全失,只敢氣得發抖,不敢多嘴指責。
「幕府確實沒有,且本官不但是唐人,還是大皇帝的天使!」此時,鄭錦水已經自已搬了張椅子,大馬金刀的坐著了。
而在他身邊,侍衛將隨身攜帶,象徵大虞朝的紅底金日月大旗高高舉起展示。
沒受傷的山本五郎左衛門看著那面旗幟,愣神了大半天,然後痛苦的對鄭錦水說道:
「天使大人,大虞有了南洋還不知足,為什麼一定要為難我們小小的日出之國呢?」
「哼,虧你還是讀書人,難道不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道理?」鄭錦水大喝一聲。
你們這些倭人不是學儒家嘛,還說你們繼承了儒家的道統也是中華,那好呀,現在中華大皇帝喊你們回家吃飯,我看你們怎麼辦!
「中華的普天之下,從來就不包括日出之國,這話用不到我們這。」山本五郎左衛門也大聲回答到。
「那你的意思,是東瀛不配稱華,乃蠻夷之國咯?」鄭錦水早就想好了怎麼回,立刻就頂了回去。
山本五郎左衛門果然呆住了,日本從一千年前的大唐時期,自從遣唐使歸國之後,就開始以華自居。
包括現在關東在內的整個東日本國土,都是他們以華自居,教化(討伐)各種蠻夷種族得來的。
日本的貴族,就是自稱華族的。
特別是這一百多年儒學在日本大發展後,你讓他們承認自己不是華,那比殺了這些日本人還要難受。
「中土有中土的皇帝,日出之國有日出之國的天皇,日出之國的普天之王,是京都的天皇。」又有人大喊道。
「放肆!」鄭錦水站起來,指著這些武士大罵。
「百江口之戰後,東瀛就再也沒了日出處天子,你們遣唐使來的時候,
都是稱君主為王,而不是皇的。
原來你們一直都在內里繼續稱皇,這是大不敬,這是犯上作亂。」
這道德制高點,鄭錦水占的牢牢的,「天無二日,臣無二主,我就在這裡,等著薩摩守島津重豪過來,問問他,倭國是否一直如此無法無天!」
更多武士圍了過來,眼神裡面有怒火,但也不敢把鄭錦水怎麼樣,只有西鄉吉兵衛陰沉著臉說道:
『天使大人不要明知故問,你們唐人,是要與我們開戰了嗎?」
「哈哈哈哈!」這下輪到鄭錦水大笑了起來,「開戰?薩摩藩有個實力,你們有這個資格,用開戰這個詞嗎?
你們學了儒家,卻不認儒家的正統君主為皇帝,那就是叛逆,打,肯定要打!
薩摩藩做好陸沉的準備,九州地方都做好陸沉的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