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陳輝祖就是這樣一個典型。
這傢伙出身名門,父親陳大受做過滿清的協辦大學士、軍機處行走、吏部尚書、直隸總督,甚至是粵海關督監這種旗人自己人才能做的官。
陳輝祖就在這樣的頂級官宦家庭中長大,從小沒受過一點點的挫折。
他甚至連科舉都沒經歷過,直接走蔭庇官入朝,起步就是戶部員外郎,
之後一路高升。
可以說,陳輝祖完全走的就是旗人的路子,甚至還得是上三旗的旗人才能走的路子。
入仕就是實權京官,此後一年一跳,三十七歲就是廣西巡撫,三十九歲就是湖廣總督。
這樣的成長經歷讓陳輝祖十分自負,除了少數滿洲權貴他誰也看不起搞錢方面,更是膽大無比。
現在他為了當地方小霸王選擇對抗大虞算什麼,歷史上甘肅冒賑案發,
乾隆被氣的差點當場腦溢血,下令嚴厲追查,各貪官被嚇得自殺者數十人。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負責查抄甘肅冒賑案罪魁禍首王望家產的時候,
陳輝祖竟然敢調包,以次充好搞貪污。
你就說這傢伙,膽子得有多大,對金錢的欲望得有多瘋狂。
不過,陳輝祖終究只是膽子大,而不是不知道害怕。
當湖北戰報傳來,親弟弟陳嚴祖下落不明,兩萬多湖北民團被幾千騎兵突襲就完全崩潰後,他終於知道害怕了。
「文淵老弟,我從府庫中挑選了珍玩金寶十五件,黃金百兩,你且攜上,立刻前往九江,將我等要求訴與光中陛下。
湖南不用天兵來,只要允我等所請,此地即刻恢復漢家。」
被陳輝祖稱為文淵老弟的,是湘陰人周錫溥,乾隆四十年乙未科進士(1775)。
此時的湖南,文教還沒有後面那麼興盛,不像江浙贛那樣中試者如過江之鯽,因此哪怕是末尾三甲進士還都是很珍貴的。
而周錫薄不但中了進士,還沒有直接去當官,而是回鄉在各地書院講學為湖南培養人才。
其為人憫下而不媚上,不貪錢財,極重孝道,因此在湘省士庶間極有名聲。
周錫薄看了陳輝祖一眼,欲言又止,這傢伙,還把莫光中當成乾隆呢乾隆自然是只要給錢,就能對你從輕發落的主,但莫光中可不是,
但周錫溥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並未勸說,因為他深知陳輝祖不管怎樣,絕對不會有好下場,勸他等於白勸。
還不如直接去光中皇帝那裡想辦法,總不能讓所有湖南人都一條路走到黑。
於是,周錫薄帶著陳輝祖給的金銀財寶,坐上大船,順流而下往九江去了。
而在另一邊,被興唐軍兩千騎兵追殺的民團慌不擇路,只能順著漢水往下逃跑。
此外江上也有不少民團的小船,許多團勇驚惶中,不要命的往漢水中間游去,只可惜淹死在漢水中的,遠比成功上船的要少得多。
瑞恩斯坦見武昌民團毫無戰鬥力,已經基本崩潰,隨後沒有繼續追殺,
而是掉頭北上進攻襄陽民團。
結果不出他所料,發現武昌民團被一個突襲就打崩之後,襄陽民團根本不敢停留,立刻就拔營北返。
結果就在撤退的路上,直接被一千四百名騎兵抓個正著,不過襄陽民團中有不少是鄖陽鎮綠營兵出身,還是有幾百人有點戰鬥力。
同時裡面有三成左右狂熱的混元教徒,他們的組織度也比一般的民團好看到興唐騎兵狂奔而來,高成功和齊林各帶數百教徒抵擋,他們畢竟有一萬多快兩萬人,只要沒有直接崩潰,哪怕被密集的火攢射,還是勉強抗住了。
此時的火,殺傷力沒有後世想的那麼恐怖,真要殺人還是得靠大炮,
偏偏突襲的騎兵沒法攜帶大炮。
同時,讓人扎心的事實是,在火快速崛起後,全世界騎兵的冷兵器作戰能力都是在急速下降的。
大部分騎兵都失去了著重甲反覆衝鋒,馬上箭矢如雨的作戰能力。
胸甲騎兵基本都是靠一錘子買賣混飯吃,驃騎兵更屬於是連弓箭都沒有的輕騎兵。
因此,瑞恩斯坦沖了幾次,看嚇不垮襄陽民團後,只能讓騎兵下馬用燧發槍點射。
這也使得襄陽民團依靠安陸城北的丘陵,成功把時間耗到了晚上,雖然也死傷千餘人,但還是靠著夜色溜過漢水,把命保住了。
而武昌民團的運氣實在不好,他們全軍崩散繼續往下游去的第三天,正好撞上了俞金率領的五千江西鎮軍。
此時,還能聚集在陳嚴祖周圍的武昌民團也就數千人,哪經得住俞金鰲五千生力軍的攻擊,甚至都沒怎麼作戰,全程都不過是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而已。
至此,到二月十一,圍攻安陸府的武昌和襄陽兩股民團,基本都被擊潰。
武昌府,本來要回應天府去的莫子布又不得不改變主意,從九江逆流而上來到了武昌。
因為他也沒想到,瑞恩斯坦和葉憲純僅僅就帶著兩個近衛團,兩個京營軍,安徽的安慶、池太,江西的九江三個鎮軍,也就四萬一千人,竟然一個月就把整個湖北給擊穿了。
而且還是沒怎麼遇到大規模作戰,可以說沒有一場惡戰的擊穿。
所以莫子布也不得不放棄返回應天府的計劃,讓李獻文繼續坐鎮,他則帶領羽林近衛團和三個京營軍,親自到武昌府來安撫地方。
「陛下來了,陛下來了!」武昌城大東門,隨著象徵皇帝親臨的紅底金日月大旗到來,整個武昌府都轟動了。
無數士紳百姓都身著自己最華麗的衣服,聚集在大東門外歡聲震天。
莫子布異的看著遠處歡迎的人群,他以為他到武昌沒幾個人歡迎他呢,結果沒想到竟然人山人海。
「阿祖,這不是葉憲純強行下令,要求這些人來迎接的吧?」莫子布問著身邊前來迎接他的敢勇軍指揮使陳光祖。
陳光祖哈哈一笑,「陛下,你太看得起葉征西了,他打仗還行,治理地方可不會,哪有這個本事安排數萬人前來迎接。
這是士紳百姓們自發前來迎接咱們漢家帝王的,好多還是從其他各府上百里路特意來的呢。」
莫子布聽完,有些將信將疑,但等他走過去,就發現這些百姓絕對不是有人組織。因為那種發自內心的高興與興奮,是裝不出來的。
人群太過熱情,以至於莫子布都不得不在大東門停下,他這會更相信不是葉憲純組織的了。
因為要是專門組織,還搞成這樣,連皇帝車駕都被堵在門口進不去的話,葉憲純這征西將軍就要被打板子了。
葉憲純也有些尷尬的陪笑著,坐鎮武昌這些天,差點沒讓他懷疑人生。
在江西的時候,看陰承方治理地方很簡單嘛,結果到了他這,好像千頭萬緒,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幹。
他又不會說南京官話,說話還得靠下面的幕僚去溝通,名副其實的只起到了一個坐鎮的作用。
「陛下,可命本地有聲望的士紳和耆老上前到車駕前參拜,他們拜見了陛下後,就讓他們前去驅散百姓。」
就在這時,於江西南豐縣驅逐巡撫郝碩,反正歸漢的唐之岳來到莫子布身邊進言道。
「可,命武昌、漢陽二府士紳名流、耆老等十人上前參拜。」
雖然莫子布不太喜歡驅散這個詞,但目前沒辦法,人群不散開,他自己都進不了城。
不一會,人群中自然而然就有十個士紳通過了殿前司的檢查,被放到車駕這邊來了。
陛下來的何其遲也,我湖廣百姓被逆清荼毒,如在火獄之中,日日盼望陛下搭救,如嬰孩之盼父母也!」
「是啊,陛下,漢家大軍近在尺,卻始終得不到,草民等日日盼望,
雖望穿秋水也不過如此啊!」
好傢夥,這些人上來,那是直接對著我莫大皇帝一頓輸出。
說到急切處,好些個老頭子還淚如雨下,引得周圍圍觀的百姓哭聲一片莫子布稍微有些尷尬,他也是沒辦法,不把江南夯實,以後很多事情都沒法搞。
同時還要關注世界局勢,加入曾經的帶頭大哥法蘭西陣營,跟全世界一起群毆帶英。
現在只經過一年的恢復,就拉起了十幾萬軍隊,已經算是很快了。
但是對於湖北人民來說,這確實有些晚了,大軍就在九江,他們卻得不到搭救。
當然,莫子布還不清楚的是,這一年多陳嚴祖等人,實在是太混蛋了,
他們比滿清還不是東西。
同時,莫子布也明百了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他北上會這麼順利。
因為這個世界上,在宏大敘事方面,民族主義確實是一把非常鋒利好用的雙刃劍。
這些湖北父老如此歡迎他,無非就是因為莫子布是漢人,大虞朝打回來了,他們至少在精神上不再是奴隸。
他們至少可以恢復祖先衣冠,就像這個正在莫子布眼前哭訴,年過八十武昌耆老說的那樣。
『大虞朝打回來了,就可以衣冠如舊了,他死了也能有臉去見祖宗。』
甚至莫子布都不知道,在現在的江南,稍微富裕的人家,都在流行做幾件漢家衣裳裝在小盒子裡面,或燒給祖先,或直接挖開封土埋進祖先的墳墓之中。
被輸出了,稍微有些自責的莫子布,只能對這些士紳耆老一頓安撫,專門撥出馬車讓他們跟隨在自己車駕旁邊,一同進入武昌城。
而外面的武昌和過河來的漢陽百姓看到這些本地有名望的士紳、耆老都在皇帝車駕旁邊後,終於放下心來,高高興興的讓開道路,讓皇帝車駕得以進城。
其實他們方才如此大哭,也還是有些怕的,因為不知道是滿清還是陳嚴祖等人到處造謠,說莫皇帝要殺光湖廣之人,把百姓給嚇得夠嗆。
到了城內湖廣總督署衙之後,莫子布就暫時駐在此,開始分批接見城中的各階層,隨後事情更加明白了。
陳嚴祖在湖北能網羅到的人,基本都是在滿清治下,極為受益的群體,
絕大部分都跟湖光填四川時幫助清政府移民的豪強惡霸重合。
因為只有這些人,他們有親人在滿清當大官,自身又在本地有強大勢力,才能做這個把普通百姓的田產霸占,然後把人送上四川的缺德行當。
這套操作看著好像很容易,但實際上很難。
因為你需要在地方壓製得住,不會把事情鬧到上面,還需要能讓沿途押送移民的差役能出力效命,不會在中途出事。
到了四川後,當地官員也願意幫著恩威並濟,安撫這些帶著怨氣的移民。
只有這樣,才能在得到好處的同時又不會引火燒身。
所以,這種地方豪強一般都是當地最強橫的,他們也知道自己的田產來路不正,害怕新朝大虞來了之後,下面吃了虧的人會起來告發。
同時也擔心莫皇帝要拿好處安置功臣,找他們開刀。
說來說去,這都是錢惹的禍,他們就是害怕丟失在滿清的既得利益,才會跟著陳嚴祖鬧事,哪怕是螳臂當車,也想試一試。
既然是這樣,那就好辦多了,莫子布就在武昌,一個府一個府的清查,
把那些跟隨陳嚴祖鬧事的,魚肉鄉里的大戶挑出來。
然後讓本地沒有這麼喪心病狂的士紳下去穩定地方,具體的官職等到拿下湖廣之後開恩科後再來分配。
這個政策一出,頓時全湖北都安靜了,除了被隔絕的襄陽、鄖陽、施南府,大部分的府縣都在乖乖等著清查。